吳力有一股衝動想要到榕城去找尋何劍華的母親和孩子,替父親繼續履行他的懺悔,而他則彌補虧欠爸爸的孝順。但是公司的事交給王長勝處理,他根本無法放心,所以安排若男進公司是當務之急。
“小李,叫王副總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內線電話裡他對秘書說道。
蕭海生死後,董事長助理的位置一直空着。他想讓若男頂上,由他親自教她,她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熟悉公司的事務。
清脆的手指背敲擊門發出的聲響,喚回他的思緒。
他說∶“請進。”
王長勝的臉上永遠都掛着他標誌性的笑容,“董事長,您找我?”
“是的力示意他在辦公桌旁的沙發坐下,“蕭助理去世也快兩個月了吧?”
“董事長是想再招個助理?”這傢伙的腦袋還不是一般的靈光,吳力的意圖一下子就被他揣摩到。
吳力點點頭說∶“王副總有什麼合適的人選?”
他說∶“蕭助理去世後,很多人聞訊前來應徵,其中有一個海歸經濟學博士生挺不錯的,雖然說經驗欠缺點,但年輕人學東西快,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成爲你的左膀右臂。”
“哦?”原本只想和他通個氣,不想他來了這麼一手。公司並未公開招聘,會有人來應聘?“那正好,我這也有一個人選,榕大財經專業畢業的女大學生。”
他說∶“女的?”
吳力說∶“怎麼啦?”
他搓了搓手說∶“這個……只怕會滿城風雨,對工作的開展不利,有損董事長的形象。而且還只是個大學生,怎麼可以和博士生相提並論。”
王長勝極力推薦的博士生引起吳力的興趣,他故意不提若男,想看看這傢伙又要搞什麼鬼?
吳力說∶“那好吧,你把那海歸的資料拿來我過目。”
王小波,看着手中海歸的資料我笑了。王長勝爲何極力推薦的原因就在這,海歸也姓王,不用說肯定也是親七親八之類的關係。想起王長勝說的左膀右臂,他發出了一聲冷笑,倘若真讓海歸當了助理,我還能控制住自己的雙手嗎?是該挑明我要讓若男當助理的事。
王長勝在一旁察顏觀色,眼裡閃爍着狡黠的光亮,“董事長,我向你推薦的人你覺得如何?”
吳力說∶“不錯,只是我有個疑問?”
王長勝不解地說道∶“疑問?”
吳力笑了笑說∶“他也姓王,你也姓王,這天下該不會有那麼巧的事吧,你們是親戚吧?”
他嘴角一揚又露出那標準式的笑容,“原來不想利用我這層關係的,沒想到董事長真是洞察秋毫,一下就看穿了,”他嘴角上揚的幅度加大了,撐得笑容變形的不再標準,似乎在掩飾內心的尷尬,“他是我的侄兒,親侄兒。”
親侄兒三字更是加重語氣的強調了下,加上如此大力的推薦,還說不想靠關係,真是好笑。
吳力話峰一轉,皺着眉頭說∶“可是……”
王長勝說∶“可是什麼?”
吳力說∶“不好意思啊,王副總,我還是比較喜歡那個女大學生。”
他的臉上開始紅一陣白一陣的慌張,“董事長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放在身邊太過顯眼,會惹來風言***的,不如我替你找一處房子金屋藏嬌更好。”
“哈哈哈哈……王副總想到哪裡去了,我要的這個人其實是我夫人若男。”吳力突然大笑道。
汗珠在他額頭滲出,臉上紅白轉換的頻率更加的快了,羞和辱的情緒極巨扭曲着他的臉部表情,像站在哈哈鏡前那樣搞笑的效果。而這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結果,挫挫他那隱藏在笑容背後的銳氣。
他擦去額頭上凝結的汗珠,隱隱地深吸一口氣,扭曲的表情在瞬間恢復到那標準式的笑容,“董事長可真會開玩笑,那助理的位置當然非董事長夫人莫屬。”
看着他夾着尾巴滿心怒火卻又無處燃燒倉惶落逃的樣子,他實在忍不住對着窗口大笑起來。
若男的聰明他向來是知曉的,三個月的時間就已熟悉公司的一切事務,甚至於對有些事情的見地大有超越吳力之勢。他相信再磨練一段時間,董事長的職位她都可以勝任。
還有七天就是清明節了,吳力突然覺得今年好像多了許多人需要他去拜祭,爸爸、蕭海生、還有那個似曾相識的何劍華。
他憂傷的說∶“還有一週就是清明瞭?”
若男說∶“爸爸的事,你就不要耿耿於懷了,媽媽說的對,真相終會水落石出的。”
吳力說∶“該去看看媽媽了,也不知她在那過得好不好?”
若男笑着說∶“好啊,我也有點想念正因師太的龍井。”
於是,他們商定去商場買點東西,若男說總不能兩手空空的去蹭茶喝。
商場里人潮涌動,使得原本碩大的空間變得極其擁擠。吳力向來不喜歡逛商場,特別是在週末,狹窄擁擠的連空氣都好像很稀薄。男人和女人對於逛商場的態度總是截然相反的。若男也特別熱衷於逛商場,女人在琳琅滿目的商品面前總是容易迷失自己,但若男的特別之處在於,她只享受這熱鬧的氛圍,不會亂買東西。
櫥窗裡冰冷的模特身上所套的華麗服飾吸引住了若男的眼球,她俯身左手扶在冰冷的玻璃櫥窗上,旁若無人的靜靜欣賞着,神情似欣賞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吳力看着她垂涎欲滴地樣子,笑道∶“喜歡嗎?”
她的眼睛寸步不離那服飾,嘴裡卻說∶“還好。”
“喜歡就去試試看,這衣服你穿得肯定比它好看。”他指着那表情木訥的冰冷模特說。
若男搖搖頭說∶“看看就好,這種風格不適合我。”說罷拉起吳力,戀戀不捨地往商場的更深處走去。
“聆落小姐?”
尋聲望去,灰黑的頭髮中夾雜着幾絲白,滄桑的臉龐爬滿一道道經歲月蝕刻過的鴻溝,只有那雙眼睛還透出些許精神,一身藍色工作服的老婦人在身後喚到,看樣子應該是商場的清潔工。
吳力和若男回頭望去的時候,那老婦人迎了上來,那雙精神的眼裡閃動着若男的身影,她顫抖地用粗糙而又滿是折皺的雙手握住若男的手,說∶“真的是聆落小姐啊。”
吳力看着兩雙反差極大的手交織在一起,心中滿是詫異。
若男足足呆立了有六秒之久,然後把自己的手從那粗糙中抽離,臉上掛着月芽似的微笑說∶“夫人,您認錯人了吧,我叫若男不是聆落。”
老婦人的情緒有些激動,“聆落小姐,肯定是你,你騙不了我的,我照顧你那麼多年怎麼會可能認錯呢。”
吳力見婦人糾纏不清,忙上前解圍道∶“夫人,你真是認錯人了,她是我媳婦。”
“你媳婦?”婦人驚訝的反問道,然後轉而問若男∶“聆落小姐,你結婚了?你大學一畢業就全無音訊,夫人急得把我大罵一頓,她十分擔心你,每日唉聲嘆氣,現在可算找着你了。”
說着拉起若男的手便要走,若男掙脫她那粗糙的手,氣惱地說∶“跟你說了不是就不是,你怎麼這麼纏人!”
若男的突然發怒讓吳力着實嚇得愣住,他想起初識她時的樣子,婚後幾年轉變溫柔的她,許久都不曾如此暴躁過。
“我們走!”若男拉着吳力邁開急促的步伐離去。
“小姐,你一定又犯病了,纔會不認得我。”吳力回頭看見她蹲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地哀號。
因爲這突發的事情若男的心情被攪得亂七八糟,一回家就把自己關進房間,任吳力怎麼敲門她也不應。不多時,他聽到房內傳到嗚嗚咽咽的抽泣聲。
他擔心地問道∶“若男,你怎麼啦?”屋內一片沉靜,沒有了抽泣聲。他說∶“那老婆子八成是老年癡呆,你何必爲了這事惱怒。”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又傳來,他真是奇了怪,認錯人的事雖不常有,但遇上也犯不着如此,“若男,別哭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哭個什麼?”嗚咽聲突然轉變成號啕大哭,高分貝的哭泣聲穿透房門刺穿耳膜直擊心臟,心臟咚咚地跟打鼓似的。他實在是無可奈何,不知道她爲何莫名其妙地哭得如此傷心?
哭泣聲中夾雜着不尋常的咚咚聲,聽起來像是什麼東西撞擊牆壁發出的聲響,不會是頭吧?被這念頭一驚,吳力奮力地踹開房門。
若男散亂着頭髮頹廢地倚牆而坐,頭很有節奏地撞擊着牆壁發出咚咚的聲音。吳力瘋似的衝了過去抱住她,“你到底怎麼啦?”心痛的淚水滾燙地滑落。她俯在我的懷裡什麼也不說,只是哭泣。“若男,你這到底是怎麼啦?”他使勁地搖她,想讓她清醒。她擡起頭,淚眼朦朧地望着他,嘴角微微地動了下,話未出,卻全身抽搐了起來。
“若男……若男,你怎麼啦?不要嚇我。”
她用力地舉起手,吃力地從牙縫中擠出斷斷續續的一個字∶“藥……藥……”
“藥?你的藥在哪裡?”吳力慌亂地翻箱倒櫃尋找。
“包……包裡……包……”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他找到了包,拿出她經常吃的黃色小藥丸。
吞下藥的若男鎮定了許多,抽搐也在不斷減弱,吳力撫摸着她的頭說∶“沒事了,沒事了。”他不敢再提起商場的事,也不敢再問她爲什麼會這樣,但他的心裡滿是疑惑和不解,他知道從哪裡去尋找答案。
新一天的陽光灑滿整個屋子,吳力還在擔心若男的情緒是否已穩定,她卻像什麼事都發生一樣,做好了早餐。
“幹嘛這樣看着我?”若男在自己的身上左顧右盼。
吳力說∶“你沒事了?”
她說∶“我能有什麼事?”
看來她並不想告訴他,昨天她爲何如此歇斯底里的難過,吳力也不想深究,她的情緒像一顆定時炸彈般讓他顧忌,深怕因說錯話再引起昨日那像海嘯似的狂潮。
他微笑着說∶“沒事就好。”
她說∶“哪那麼多廢話,快點吃,上班該遲到了。”
吳力說∶“今天公司的事務由你處理,我去工地看看。”
她說∶“這種事還要你親自出馬?讓王長勝去不就得了。”
吳力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靠不住。”
她說∶“那就解扉他。”
吳力說∶“他手上還有幾個投標工程,現在解扉他,我們的標底都會泄露出去的。”
她點點頭,拎起隨身的包說∶“那我先去公司了。”
門關上的剎那,吳力呼一下地鬆了口氣,這是他第一次對若男撒謊,心裡的愧疚感讓他的神經繃得緊緊的,言談舉止貌似自若自如,其實冷汗直冒,生怕被她誤破。
商場的空氣稀薄的讓氣溫增高,即使是在三月天,吳力還是感覺如烈日炙烤般的灼熱,但流下卻是冷汗。面對未知的一切,即將揭開它隱藏在黑色布幔下的真實,興奮與害怕的矛盾心境,如同一股熱流和一股冰冷在體內遊走碰撞,忽冷忽熱地煎熬着他。
商場的清潔間,他找到了正在整理清潔用具的她,昨天說若男是小姐的那個婦人。看到吳力,她似乎也有些驚訝。
吳力禮貌的對她說∶“不好意思,能打擾你一會嗎?”
她說∶“沒事,你等會,我去請個假。”
悠然茶座是吳力平時消遣最常來的地方,環境清悠。一壺香茗,茶的清香環繞在周圍裝飾的植物上,有一種沉醉在大自然懷抱的輕鬆,若男也喜歡這裡的氛圍。
吳力問端坐的老婦人∶“我該怎麼稱呼你?”
老婦人抿了口茶說∶“您不用客氣,聆落小姐都是叫我柳媽的。”
“柳媽?我也可以就樣稱呼你嗎?”
“你是聆落小姐的丈夫,也就是姑爺,當然可以。”
“聆落小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聆落小姐的身世很可憐,她媽媽懷着她才兩個月的時候,他爸爸就去世了。她媽媽生下她後把她託付給我,就改嫁他人了。她媽媽還是很疼愛她的,時常大包小包的來看她。但是聆落小姐卻很恨她,認爲她媽媽拋棄了她,她太固執了,把自己都弄出毛病來。”
“她得了什麼病?”
“好像是抑鬱,嚴重時會狂躁不安,每次她媽媽一來就會犯病,瘋了似的自虐自己,甚至拿刀要殺了她媽媽。”
若男平時吃的藥看來都是治抑鬱的藥。
柳媽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後來她大學一畢業就沒有回來了,她媽媽也急得瘋了。原來小姐跟了你。看到她生活的很開心,我也安心了。”
“可是你怎麼能確定若男就是聆落呢?”
“她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怎麼可能認不她呢,她的左肩有塊指甲大小的胎記。”
是啊,她左肩的小紅點在白嫩細緻的皮膚映襯下,是多麼的顯眼。
“那她媽媽呢?現在在哪?她嫁給了誰?”
“我只知道她嫁給濱海的一位富商。”
“她媽媽也在濱海?她叫什麼名字?”
“我都叫她王小姐,名字從來不曾問過。”
吳力想起若男說過的一句話‘我是在苦水裡泡大的’,她爲什麼要隱瞞她的身世?也許是太深的傷痛,提起來就像揭疤一樣的歷經痛楚。他也不原意在她的傷口上撒鹽,所以他決定她不說我就當作永遠不知道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