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小悅文的頭,略思考了一下。
孩子如今的年紀,正是該教他明辨是非,知道善惡,讓他懂得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的時候。
但是江晨溪畢竟是悅文的母親,不論江晨溪是怎樣的一個惡人,至少要在悅文的面前保持一些江晨溪的正面形象,不然恐怕會在孩子幼小的心靈之中留下傷痕。
所以我對悅文的回答便是:“悅文,你做的是對的,實話實說是你做的正確的一件事情。
每個人都會有犯錯誤的時候,就像表姑有的時候也會犯錯一樣,你的孃親也是會犯錯的。
你只是說出了實話,沒什麼不對的。
如果你沒有說實話,那麼你就是在幫着她一起撒謊了,那樣會傷害到別人……”
小悅文似懂非懂地聽着,“表姑,那孃親會怎麼樣?她還會喜歡我嗎?”
我摸了摸悅文的頭,“你的孃親怎麼會不喜歡你呢?她只是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情,等她想明白了,就會知道悅文是一個多麼好的孩子了。”
聽見我這麼說,悅文點頭,露出了一些笑意。
大舅母感激地看着我,“媛媛……之前是我錯怪你了。”
我示意大舅母不必再說這件事了,當着悅文的面便說些其他的吧。
悅文跟着我回公主府後,每日都跟着映池一同上學,兩個人也是個伴兒,倒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大舅母卻犯愁,“媛媛啊,江晨溪定然是會被處死的,可是……悅文這麼小就沒了娘,可怎麼行……”
我也皺眉,“這……”我也是嘆氣,雖說對於悅文來講有江晨溪這個娘還不如沒有的好,但是在悅文的心中,他是很在意江晨溪的。
將來悅文也一定會尋江晨溪,若是讓悅文知道自己的孃親被處死,會是怎樣呢?
“媛媛,你說悅文才四歲,以後會忘記這些事情嗎?”大舅母問道。
我搖頭,“這……這怎麼可以確定呢?”
“唉……”大舅母蹙眉,“那就編一個謊兒吧,就說江晨溪去遠方了,何時回來未可知。”
“便也只能是先這樣了。”我也是惆悵地說道。
眼瞧着就到了年底,公主府中因爲有兩個孩子,再加上還有其他府中的孩子來我這上學,倒是熱鬧的很。
白若每日送映池和悅文回來,第二日早上又接着他們兩個一起去,我倒是得了輕鬆。
百花圖也算是順利地繡完了,說起來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繡完這麼大的一副圖,心中倒是頗爲的有成就感。
“孃親——”
“表姑!”
傍晚,白若將映池和悅文送了回來。
兩個小傢伙一起衝到我的面前,抱着我,我摸着他們的頭,“餓了沒有?”
映池和悅文便一起點頭,我便讓如雨帶着他們一起去吃東西。
白若走近了兩步,看了看我繡的那幅百花圖,道:“這花繡得栩栩如生,當真美豔。”
得到別人的誇讚,我自是心中開心,道:“白先生過獎了。我這也是第一次繡這麼完整的百花圖,從前都是繡了一半便扔下了。”
白若笑了笑,“如此可見,公主性子比從前沉穩了,做事也比從前專注了。”
我笑道:“休要再誇我了,我可是會當真的。
先生喝茶……
我還想問問這些日子兩個孩子的功課如何?上課的時候可否認真?”
白若點頭,“映池機敏,反應特別快,但是少了些專注,這一點悅文要好一些。悅文做事認真,但是少了些舉一反三的能力。兩個孩子倒是互補了。”
我點了點頭,“倒是也不逼着他們以後一定要做學問,立事先立人,我相信兩個孩子跟着先生,定然能學到很多書本以外的知識。”
白若喝了一口茶,“公主也莫要再誇我,我倒是也會當真的!”
“我說的可是實話,先生自然要當真才行!”
說罷,我與白若一起笑了起來。
“咦?”白若看着我的手腕發出了好奇的聲音。
我低下頭,見白若看着的,正是我手腕上的那串碧綠葡萄輕流螢。
上次從景王府回來的時候,這手串我也一併帶回來了,前幾日放在桌子上,我瞧見了,鬼使神差地就給帶在了手腕上。倒是一直沒有摘下。
“你這手串,倒是別緻。”白若微微笑道。
“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是時間久了,竟也生出了感情,倒是捨不得丟了。”我說着,另一隻手不自覺地在手串上撫摸。
“東西的價值,有的時候,是與它本身所值的金錢的數量無關的,公主對這手串情感非凡,想來這手串的來歷,定然頗爲不俗吧?”白若像是不經意地問道。
“也沒什麼,只是時間久了,就捨不得了,也沒什麼不俗的來歷。”我笑了笑,掩飾心中的一絲酸楚。
趙洛俞是我不願意再回憶起來的人,每次想起,會愛,會思念,會恨,也會痛。
什麼是愛恨交織?
從前我不甚懂。
如今卻算是明白了。
我與他之間的種種,皆因他的死亡而消散。
但是,又似乎因爲他的死亡而昇華。
趙洛俞在漫漫的時光之中,我想——終有一日他會成爲橫梗在我心中的刺,會成爲我最愛也最恨,最思念也最想忘卻的人。
白若站起了身,“公主,若是這手串對公主不甚重要的話……能否贈與我呢?”
我聽白若這麼說,倒是意外。
白若不是一個唐突的人,這種張口向別人索要東西的事情,我確實不能相信是白若此刻做出來的。
“白先生……這……我怕是不能贈與你,雖然這手串非是貴重之物,但是……”我猶豫着要怎麼說下去。
“但是對我而言……它還是有它的意義的……”我緩緩道。
“什麼意義?”白若追問。
“啊?”我沒想到白若會這般問。
“有什麼意義?”白若重新問了一遍。
我看着他的雙眼。
那雙若繁星一般的眸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內心,這種感覺讓我十分的不舒服。
就彷彿此時此刻我只能對他坦誠相告,說不得一絲一毫的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