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滴眼淚就好像是一顆天上的星,它落入了我的眼睛,前塵往事盡數被喚起,那些我原本已經淡忘了的事情,一點一滴地,緩緩地在眼前開始浮現。
我想起初見白若的時候,他一身素雅的長衫,身子筆直地站立着,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早已經認識了我很多年,充滿了深情與愧疚。
他的喉嚨微微動了動,像是要與我說些什麼‘敘舊’之話,但是開口的是:“白若拜見公主殿下。”
當時的我並沒有察覺,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腦子裡並沒有留下過多的印象。
我又想起,很多次,他都送映池下學,每一次臨走似乎都要小心翼翼地看我,那時,我以爲他是在看映池。
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這幾年,都是他在照顧映池,我甚至當成了自然,習慣,心中安然地覺得映池交給白若,是讓我最放心的事情。
從什麼時候開始,白若已經不僅僅是映池的教書先生,他——更像是一位我身邊不可以缺少的人,只是我從未發覺。
他的吻很輕,很柔,小心翼翼,又帶着無限的悲傷,軟綿綿的好像夏季裡微風一樣。
然而卻讓我想起從前的趙洛俞,爲什麼明明溫柔和霸道是兩個極端,我卻能聯想到一起?
趙洛俞從我腦子裡蹦出來的那一瞬間,我一巴掌扇在了白若的臉上,他的臉就這樣被我扇的歪了過去,白皙的面龐上瞬間就有了紅紅的手印。
我的手也是一陣的火辣,未料到自己竟然用了這般大的力氣……
“放……放肆……”我吞吐地說出這兩個字,毫無氣勢……
我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巴,正好被回過頭來的白若看見,他紅腫着半邊臉露出了笑。
該死的,他不會以爲我是意猶未盡吧!
這下我可真的忍不了,說了句:“明日你便走,我會爲映池再尋其他的先生,趁着我還沒想處置你,你快些出去!”
白若真的過分了,我不能再讓他留下。
我也怕,我怕他再留下,在他日日的撩撥之下自己會動了心,那時我該何以自處?
我接受不了愛上別人的自己,這似乎是我對趙洛俞的執念,根深蒂固。
“你生氣了?對不起……”白若垂下頭,沒有要走的意思。
“出去!”
我的聲音不怎麼友好,或者說,我故作了這不友好的聲音。
“我不走……我不走……媛媛,你不要趕我走……”白若委屈的像是一頭小狼,他的眼淚就在眼眶中打轉,只要我再說一句重話,我相信那眼淚就會落下來,實在是讓人心疼。
他竟然叫我媛媛,是告訴他可以這麼叫我的?
他的委屈和眼眶中打轉的眼淚並沒有感動我,或者讓我心軟,反倒是這‘媛媛’二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好似觸碰了我的逆鱗一般,讓我瞬間火氣上升。
我已經坐起了身子,直接推搡着他,大聲道:“你出去!你給我出去!誰讓你這麼喊我的?是誰?”
除了我的親人,除了我的長輩,除了……趙洛俞……怎麼還可以有人這樣喊我……
不,我生氣的也不是這個,我在氣……氣自己幾乎要哭出來,要抱上白若,說一句:我在……阿俞。
這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白若真心的玷污,所以我用更爲粗暴的方式,結束心中那莫名的衝動。
我的聲音引來了白桃和如雨,兩個丫鬟一齊急衝衝地進來,生怕我這裡出了什麼事情。
結果白桃和如雨站在門旁傻眼了,如雨向來是悶葫蘆,此時還是一如既往地只是傻眼,並不說話。
而白桃的眼眶一瞬間有了些水汽,衝到牀邊擋在了我和白若的中間,大喊道:“白先生,你做什麼!”
我被白桃的身子擋住一時間也看不見白若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有些涼,有些冷,有些幾欲哭出來的意思,說道:“你不要趕我走,好嗎?”
不好!不好!
好……好……
我心中念着兩個截然相反的回答,嘴脣咬在牙齒上,有些疼痛,十指緊緊地捏着被子,幾乎要將被子扯碎。
“白桃,送白先生出去,是出行宮去,現在,馬上!”我咬着牙,十分艱難地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這是我一定要說的話。
有些事,還是趁早了斷的好,時間久了,藕斷絲連,牽腸掛肚,纏纏繞繞的反倒是更讓人難以忘懷,難以割捨,所謂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白桃沒動,向來做事伶俐的她倒是這個時候反應比如雨慢了半拍。
如雨上來對着白若恭恭敬敬地說道:“先生,請吧。”
這四個字如雨說得是沒有一絲感情,平淡又帶着威力,我終於知道爲什麼如雨這個悶葫蘆可以將公主府打理地井井有條了。
白若又問了一句什麼,我腦子裡在亂想,沒聽進去。
那邊如雨見白若不走,又冷聲地道:“先生,若是被侍衛拖出去,於你,於公主都不好,不要讓奴婢爲難了。”
“你傻嗎,怎麼能叫侍衛!”白桃有些慌亂地開了口,“白先生,我送你出去吧?”
“媛媛,讓我留下吧……映池也捨不得我的……”白若要越過白桃來看我。
我往白桃的身後躲了躲,避過他的視線。
可不要看我了,不要看我!
若是四目相對,我定然會心軟。
“映池會記得你的教導之恩的,但是他也會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將臉深深地藏在白桃的身後,一點點也不想要讓白若看見我的表情。
白若又說了好些話,我卻沒在開口了。
我怕自己一開口會說出‘好,你留下吧,我也好喜歡你的。’這樣荒唐的話來。
幸好啊,幸好,如雨這個悶葫蘆是個鐵面無私之人,絲毫沒有被白若的半個字所感動,見白若不動地方,她便要喊嬤嬤,喊侍衛,最後是白桃拉着白若出了我的臥房。
白若出門之前,還喚了我一聲‘媛媛’,我差一點就心軟了。
他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這兩個字,險些讓我抵抗不住。
雖然我也難受了一晚,但是第二日,便忘卻了,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十分正確的決定,無比正確,心中不免對自己也是生出了三分的敬佩之情。
第二日一早映池怒哼哼地來找我,張口便是:“孃親,白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