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丞相和原配夫人生了一個女兒,便是我那位遠房的表姐沈明珠。
後來,老丞相的原配夫人病故了。本來孫家是想再嫁一個女兒過去的,但是那個時候孫家已經沒落了。
或許,對於如日中天的沈家來說,孫家已經毫無用途了。
所以續絃,沈青陽老丞相娶的是王家的女兒。
續絃的夫人生下了一個兒子,便是如今的丞相沈闊天了。
明面上,沈明珠和沈闊天是一家人。
一個沈家之中,皇后和丞相,可謂是名門望族。但是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我那位遠房的表姐皇后有自己的兒子,便是大皇子趙洛玄。皇后娘娘自然是想扶持自己的兒子登基了。
而那位沈丞相呢?就不見得會支持大皇子了,畢竟他最心愛的女兒可是嫁給了襄王殿下。
我胡思亂想地往宮裡走,一旁的丫鬟只消停了片刻,便又在我的耳旁嚼舌根。
無奈地我又掐了她好幾下,才終於是讓她的嘴巴停了下來。
這是從小跟我長大的丫鬟,我捨不得丟出去給別的娘娘,但是她這麼成日裡口無遮攔的嚼舌根,遲早是要給我帶來禍患的。
我嘆了一口氣。
禍患就禍患吧,在這宮中,我早就是形如軀殼了。
面壁半月,抄經唸經的,陛下倒是來看了我幾次,甚至還誇讚我,說我的性子更是沉穩了,這樣好,這樣他更喜歡了。
這天,還破天荒的帶我去了芳昔殿。
我是真的不喜歡來這個地方,也一點都不想來。
整個芳昔殿看上去簡直一點人氣兒都沒有,活脫脫就是給死人住的地方。
我好奇,這裡曾經的主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陛下的心情不錯,領着我在芳昔殿中走了幾圈,看看這兒,又看看那兒。
我一路都沒說話,再轉了幾圈之後有點憋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就開口問了一句:“陛下,您在看什麼呢?”
這裡有什麼東西值得看呢?
入我眼的只有黑和白兩種顏色,再無其他。
哪知我這一句話惹怒了他,他甩了我一個耳光,大罵讓我“滾!”
我瞠目結舌地跪在地上,眼淚流着連連求饒,他非但沒有饒恕我,反倒是說我面壁半個月不夠,再加一個月。
就這樣,我狼狽地出了芳昔殿,一路上捂着自己腫脹的臉,流着眼淚地走。
誰要是看見了我,估計都會背地裡笑話我吧?
“娘娘,別難過了,陛下只是一時生您的氣,等氣消了,陛下就會來看您的。”
小丫鬟安慰的話,還不如不說,她一說,我的眼淚就流得更多了。
我擡頭看高高的宮牆,有些想家了。
爹,娘,你們好嗎?
女兒,過得不好啊!
我又面壁了一個月,整個人瘦了一圈,連平日裡不同我說話的寧妃見了我都說道:“淑妃,你這是怎麼了?瘦成這個樣子?”
我苦澀地一笑,覺得有時候就是很荒唐啊!
這麼一句關心的話,竟然來自一個不怎麼熟悉的人口中。
而我那位遠房的表姐,半句沒有問過。陛下更是見也不見我。
我對着寧妃苦笑,說道:“啊……最近修心養性,吃素來着。”
不能說皇后娘娘因爲我不得寵不正寵罰我,也不能說陛下因爲我問了一句話罰我,只能編造這麼一個理由了。
寧妃搖頭,“趕緊生個孩子吧,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從前我不想着生孩子,如今寧妃這麼一說,我倒是想了。
看見樂仁公主時常在寧妃的身邊玩樂……倒是有些羨慕了。
若是我也能有一個孩子的話,生活大概就不會這麼無聊了吧?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陛下一次都沒來看我,我彷彿是被遺忘的一個人。
不過,宮裡像我這樣被遺忘的人很多,所以我也沒有多麼地難過。
慶幸我還有我那位遠房的表姐照顧着,不然,我恐怕真的要吃不上也穿不上了。
這一年,陛下新納的一位美人生了第十八個皇子,陛下開心壞了。
因爲這個皇子,陛下終於是想起我來了。
大概是因爲十八皇子咿咿呀呀說話的時候說了個什麼“淑”字,所以皇帝纔想起來他還有個淑妃。
我十分珍惜皇帝這次來找我的機會,我巴不得這次我能懷個孩子。
不用是皇子,公主就行,公主我就很滿足了。
我認認真真地沐浴更衣,認認真真的侍奉皇帝。
就在我滿懷希望的第二天,我的小日子來了。
一盆冷水潑在我的頭也不過如此了。
我只能期盼着下次陛下再想起我,但是誰知道下次又是什麼時候呢?
這年中秋,皇宮設宴,我無精打采地坐着。這滿殿的歌舞昇平跟我真是毫不相干。
我嘆息着喝了一杯酒,轉頭想看看外面的月亮,但是發現自己所做的位置根本看不見外面,於是我又飲了一杯。
突然,那邊有人驚叫,抱着十八皇子的美人驚叫起來。
我遠遠地瞧着,就見十八皇子小小的一個人兒,口吐白沫,抽搐起來。
很快,十八皇子就不行了。
太醫一個個地搖着頭,都說中毒,沒救了。
我的眼眶也溼潤了,看着那小小的人兒,不禁要嘆息。
到底是誰,要對這麼可愛的孩子下手呢?
皇帝下令徹查,很快,矛頭便指向了襄王趙洛俞。我捂着嘴巴不敢相信。
襄王爲什麼要害那麼小的孩子啊?
那麼小的孩子能威脅到他什麼啊?
最後,襄王被扣留在了宮中,無關人等都散了,我也扶着丫鬟往回走。
剛入宮門,一個慌慌張張的宮女從我的宮中跑出來,正好與我撞了一個滿懷。
“你長眼睛了沒有啊!”我的陪嫁丫鬟罵道。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那宮女跪地,除了一句‘奴婢該死’便什麼都不會說了。
我擺了擺手,示意算了,宮中的人,娘娘僕人丫鬟的,哪個容易?就這樣算了吧。
回宮後,我覺得頭疼,不知道是不是宴會受驚所致,便找來了太醫。
平常給我看診的太醫不在,便尋了另一位來,這位給我號脈號了半天,眉頭擰在一起,好像是我得了不治之症。
若真是不治之症,倒是解脫了。
我問道:“太醫,您有話就只說吧,這麼個表情,我心中實在是沒底。”
“娘娘……老臣有一言,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這話聽起來就沒好事,但是也不能不聽,我便道:“你說。”
“娘娘體內有極寒之氣,今生難有身孕啊!”
“哦……”我平淡地應了一聲,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炸開了鍋一般地喊道:“你說什麼?”
太醫又重複了一遍剛纔說的話。
我不敢相信,我跟他說,我小的時候身體可好呢!
冬天我吃雪,夏天我入河,我都沒問題,別看我柔柔弱弱的,但是我力氣很大!我怎麼可能今生難孕呢?
不可能!
我不信!
我還想要生一個孩子陪我度過悠悠地漫長宮中歲月呢!
我再三地追問,太醫再三地搖頭,只說給我開藥,可以保住我的性命。
這下,我失望了。我從沒這麼失望過,確切地說,我應該是絕望了,我從沒有這麼絕望過。
這麼一瞬間,我覺得我在這宮中的日子毫無盼頭了。
我哭了一晚上,傷心又難過,結果第二天天剛剛亮的時候,便有人過來抓我。
來宣旨的公公說,是我謀害了十八皇子,是我,給十八皇子下毒。我被褫奪了封號,幽居冷宮。
我拼了命地掙扎,“我要見陛下!我是冤枉的!陛下!陛下!
見皇后,見皇后也行!帶我去見皇后娘娘!娘娘一定會證明我的清白的!”
愚蠢如我,竟然還信我那個遠房的表姐會幫我!
直到此時此刻,我都不知道,是她害得我不能生育!
冷宮的房子是漏的,冷宮的花草是枯萎的,冷宮的飯菜都是餿的。
我被剝去了妃子的衣服,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裙子,依靠在冷宮脫了皮的牆角哭泣着。
這天,我那個遠房的表姐沈明珠,她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