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姑姑雙手撐在地上,只覺掌心一片冰涼,頭昏腦脹,額頭的血管一張一縮,整個屋子裡安靜的可比昨日太子發話前的那一刻。
她尚且如此,冬暖等人更是不堪,葉傾素來和氣,平日裡對她們,亦是笑臉相迎,她們第一次發現,不聲不響的太子妃,竟是如此可怕。
葉傾慢慢的等着茶水變的溫熱,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看着被她曬了一地的宮女,笑語盈盈的道:“這些裙子都變成了這副模樣,我也穿不得了,乾脆都賞給你們了,等下就都換上了吧!”
就見滿屋子的宮女身體一僵,縱然是經過訓練的跪伏的姿勢也變的不自然起來,一個個的腦子裡嗡嗡的作響——什麼,穿上那些安了尾巴的衣裙?!
葉傾慢條斯理的又喝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掃了眼跪了滿地的宮女:“怎麼,有意見?”
張姑姑一個激靈,最先回過神來,當下叩頭謝恩:“老奴領旨謝恩,多謝娘娘賞賜!”
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齊齊的叩頭謝恩,葉傾呼出一口長氣,心頭這股氣纔算順了過來,同時也不禁不懷好意的忖道,若是高昊回來,見到這滿宮的宮女,一個個都穿着帶着尾巴的裙褲的樣子,臉上會是何等表情。
葉傾命令張姑姑把這些被改了的衣裙都發了下去,她看着空空如也的衣櫃,眉頭皺起,說不得,要去葉歡歌那裡去一趟了,正好,打從年三十那會開始,還沒見過葉歡歌。
葉傾直接吩咐擺駕朝鳳宮,待出了東宮宮門一看,不由樂了,那幫子宮女如今都換了衣裙,一個比一個怕羞,現下給她擡鑾駕的八個都是小太監不說,連一旁跟着的都是陳順這東宮總管。
張姑姑帶着冬暖夏涼幾人,縮在大門後面,只露出了半張臉,遮遮擋擋的道:“娘娘早去早回,奴婢就不跟着了。”
葉傾被她們的模樣逗樂,倒也沒勉強她們,揮了揮手,自顧的上了鑾駕,待八個小太監沉穩的擡起了鑾駕,有意無意的對着身邊的陳順笑道:“殿下給本宮改衣服的時候,好像陳公公也在吧。”
話音未落,就覺得身體一傾,卻是幾個小太監齊齊的手一抖,陳順臉上一白,忙就勢的罵起了幾個小太監:“都幹嘛呢,你們幾個小猴崽子不想活了是吧,還不好好的給雜家擡轎子!”
葉傾抓住了鑾駕的扶手,有些驚魂未定,白了陳順一眼,陳順心中苦笑,忙上前陪着小意:“娘娘知罪,老奴回去就教訓他們。”
話罷,他偷偷瞄了眼葉傾的臉色,見這位主雖然薄脣緊抿,卻沒有再開口追究的意思,不由鬆了口氣,暗暗擦了把冷汗,心道,這兩個主子真是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到了朝鳳宮裡,葉歡歌很是歡喜的叫人把葉傾迎了進去,葉傾一眼看到了身穿淺紫寬鬆長裙的葉歡歌的肚子,已經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算算日子,差不多再過一個月左右就到了預產期了。
葉傾前世無子,後來雖然對梁平帝心喪若死,對那些有子嗣傍身的后妃們,卻還是羨慕的,此時見了葉歡歌的肚子,不由一臉羨慕,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在上面摸了摸,“都這麼大了啊。”
葉歡歌拉着葉傾在軟榻上一起坐下,單手扶着腰,口中雖然抱怨,眉宇間卻帶着淡淡的喜色:“可不是麼,這孩子可折騰死我了,躺着坐着怎麼都不舒服!”
葉傾伸手拽了個軟枕過來,幫忙墊在了葉歡歌身後,又握手成拳,一下下的給她捶打起了後腰,葉歡歌舒服的眯起了眼睛:“還是你這孩子最貼心了!”
葉傾笑了笑,沒說話,兩輩子加起來,她和葉歡歌也算有緣。
葉傾只捶了一會,葉歡歌就伸手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動手,瞪了還想繼續的葉傾一眼道:“你是什麼身份,這種事情意思意思就行了,當我還能真把你當丫鬟用啊!”
頓了下,葉歡歌又一臉擔心的問道:“聽說你祖母病了,你下午回去了一趟,老太太怎麼樣了?”
葉傾忙道:“祖母一切都好,已經能用湯飯了,我找的小顧太醫給看的。”
葉歡歌一下就笑了:“小顧太醫啊,他的醫術不錯,人更是不錯。”
話音未落,剛進門的顯慶帝就喜氣洋洋的接了話過去:“什麼人更是不錯?愛妃有什麼好聽的當着朕的面說就是了!”
葉歡歌兩條柳葉眉齊齊的豎了起來,毫不客氣的道:“哪個說你好了,皇上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臣妾是在說小顧太醫,年紀輕輕醫術高超,爲人也好!”
葉傾:“……”
葉傾簡直醉了,這個時候,不是該說,“臣妾在人前也這麼說皇上的嘛!”
就算是當年元妃最得寵的時候,也絕對不會用如此囂張的語氣對着梁平帝說話!
顯慶帝該發怒了吧——
葉傾默默的忖道。
顯慶帝臉上一僵,隨即若無其事的道:“愛妃也這麼覺得?朕也看小顧太醫不錯!”
葉傾:“……”
葉歡歌卻沒空和他客氣,身體一側,露出了半邊腰身,“皇上回來的正好,快過來給本宮捶捶腰,本宮腰痠的很,她們這幫子年輕宮女力氣都不夠,揉不動。”
顯慶帝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一邊大步朝着葉歡歌走去,一邊就開始挽起了袖子,待到了葉歡歌身邊,兩隻大手已經自動找準了位置,賣力的揉了起來,葉歡歌立刻舒服的輕嘆一聲。
葉傾看着這一出,知道沒自己呆着的地方了,忙不迭的告辭,葉歡歌又喚住了她,叫宮人擡進來五個箱子,指着箱子道:“我今年身子重,也做不了新衣服,這些料子你拿回去做衣服吧,給芸姐兒,茹姐兒她們也分分!”
葉傾微笑着應了,退了出去,隱隱的聽到裡面葉歡歌指揮顯慶帝的聲音:“左邊,再右邊一點,對了,就是那裡!”
她心中一時間啼笑皆非,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葉歡歌那副死氣沉沉的病婦模樣,和現在對着顯慶帝頤指氣使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葉傾回到了東宮之中,高昊還沒回來,五箱子綾羅綢緞,她只留了一箱子,叫東宮裡幾個針線好的連夜給她趕出兩套衣衫來,其他的四箱,則全部都叫張姑姑給葉芸送去了:“姑姑見了芸姐兒,告訴她,這些料子都是宮裡的,若是做好了衣服,價錢上倒是不妨貴一點。”
張姑姑忙不迭的應了,隨後老臉一紅,側過半身,露出了垂到了地上的一條黑色細長貓尾,尷尬的道:“那老奴這身衣服——”
葉傾撲的一聲,口裡的茶水都吐了出來,邊笑邊咳:“換,換了吧!”
到了掌燈時分,高昊終於回來了,一進門,把身上的大麾一解,一把丟到了旁邊候着的陳順手裡,俊眉一挑:“你們娘娘可回來了?”
陳順欲言又止的道:“回是回來了——”
後面沒等他說下去,高昊已經迫不及待的向着內殿行去,一路上的宮女見到了他,慌忙的俯身行禮,高昊一時間也沒見到她們身後的異常。
待他踏入了寢殿之中,一眼看到了正在剪着火燭的冬暖身後一朵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尾巴,視線一轉,又看到了正在擺放點心果盤的夏涼身後垂下的白色貓尾。
一股子說不清的怒氣沖天而起,便彷彿他最心愛的茶具被人動了一般,高昊當下臉就是一黑,陰沉沉的道:“誰讓你們這麼穿的!”
冬暖夏涼一個哆嗦,齊齊的跪了下去,戰戰兢兢的說不出話來。
葉傾帶笑的聲音從帳後飄了出來:“我讓她們穿的,殿下有意見麼?”
倏忽間,像是赤日炎炎的夏日痛快的喝了一通涼茶,高昊心中的怒氣莫名的煙消雲散,他一下轉過身,大步的向着牀帷行去,一把撩起了垂下的帳子,一眼看到了拿着本書,半靠在牀上,披散着漆黑長髮,睜圓了一雙杏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太子妃。
高昊緊繃的俊臉一下就鬆了下來,長袍一撩,隨意的坐在了葉傾身邊,情不自禁的笑道:“娘子可算回來了。”
他本就生的俊美,此時穿着一身五福糰子暗紋深紫的袍子,頭戴九龍金冠,越發顯得人白皙英挺,加上笑的那般燦爛,葉傾一時被他晃花了眼,端着的不滿險些一下子就都泄了精光,不由輕咳兩聲道:“是啊,祖母病了,我也沒辦法呢。”
高昊眉毛揚起,伸手來捉她的手:“娘子——”
葉傾不動聲色的把手抽出,掃了下地上跪着的冬暖夏涼,意味深長的道:“聽說殿下把臣妾的衣服全都改了——”
高昊坦然回視,俊美的臉上滿是坦蕩,斬釘截鐵的道:“是啊,孤就喜歡看娘子穿那些衣服的樣子!”
葉傾:“……”
太子殿下這麼理直氣壯的不要臉的樣子,叫她後面的話都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