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祭拜自己

陽春三月,和風細雨。金法寺林家墓地,一身素衣女子緩緩在雨中走來。女子一手提着籃子,一手執傘,那籃子裡裝滿了祭祀物品。

林家是京城世家,家中林老子乃開國將軍。本該繁榮昌盛,但是目前家中五子卻無一子爭氣,林三老爺戰死沙場使得林家越來越沒落了。是以林家墓地盡顯荒涼,女子見此場景心中無限感慨。一股悲涼之氣,油然而生。

但是,女子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時候林家墓地居然還有另外一個人。是一個男子,他一身白衣,盡顯溫文爾雅。他的負手而立,背影蒼涼,在雨中更加顯得壓抑。

女子朝前走着,男子似乎發現了她,暮然回首,“誰?”

是他?元安,女子認出了他。

“小女子乃是京中左相嫡女,雲薇兒,不知公子爲何佇立與林姐姐墓前?”那女子自報家門,卻未曾詢問眼前的男子是何人。

眼前的元安一身修士裝扮,神色淡淡,望着墓碑的眼神卻叫她無端止步。他瞧了一眼隻身一人的雲薇兒,語氣淡雅,“姑娘說笑了,怎的這墓地你能來的,我卻不能來?”

“公子誤會了,小女子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小女子自幼與林姐姐交好,不曾記得她可曾認識你這般陌生的男子。”雲薇兒頓了一下,大腦快速運轉立馬找了一個理由搪塞了起來。

“哦?是嗎?爲啥我可不曾記得,你與她有過交集?”元安的語氣淡淡的,臉上並無表情。

雲薇兒也未曾想到一向以溫文儒雅著稱的元安,竟然也會拆穿別人的謊言。他似乎與傳說中的不一樣,這是雲薇兒始料未及的。

她其實是那墓裡之人,也就是林家嫡女,自己口中的林姐姐。上一世遭人毒手,一朝身死卻魂靈未滅,附身左相大人之嫡女雲薇兒身上,重活一世。

待她魂靈入體,前程往事卻好似黃粱一夢,於無盡悔意之中痛哭失聲。好生歇息了兩日,通過丫鬟的嘴裡得知她重生之日恰是下五旗包衣參領大人嫡女林九夏病逝之日,一切那麼的巧合。

等到身體稍好了些,林九夏藉口去金法寺上香爲由前往祭拜那個病逝的‘林九夏’。她剛剛望着元安的背影蒼涼至極,還以爲是她的前世熟人,誰曾想到居然是元安。而這元安不是別人,他身份不凡乃是當朝四皇子。

她印象之中未曾有過與四皇子元安相識的記憶,而自己與他只在年幼的時候見過一面,此外並無交集,可是爲何他卻來祭拜‘自己’?

元安見雲薇兒愣了些許,意要離開,剛擡腳就被雲薇兒攔下了,“那公子爲何來此?”

“你爲何,我便爲何,世間諸多煩擾。哪有事事有答案,倘若我執意問姑娘爲何前來,姑娘能否如實相告?”元安沒有回答她,而是反問道。

的確,林九夏上一世與雲薇兒從無任何交集。而兩個人的生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林九夏又怎麼會注意到雲薇兒?

見雲薇兒久久不語,未了元安又道,“今日這雨怕是越下越大,你這些紙錢也許林小姐無福消受。姑娘放下祭品,早些回去,以免染感風寒。”

“你似乎十分清楚林九夏的事情,就連她的朋友都知道。也知道我並非她的朋友,這倒是讓我十分的好奇,你與林九夏到底是何關係?”見元安執意要走,雲薇兒不得不詢問。

因爲她知道元安母妃爲當朝端妃,因自幼身體不好,是以常跟隨寒山寺主持修行。天性淡泊,只喜高山流水,雲遊四海。

他很少回京,只怕今日有緣得一見,日後若要詢問怕是難上加難。

“姑娘方纔自報家門,乃當朝左相嫡女。而天下誰人不知,左相嫡女胸無點墨,姑娘剛剛盡顯大家閨秀之範。而林姑娘自小飽讀詩書,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性格溫婉嫺雅。雲姑娘卻自小在京中名聲不堪,這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恕在下不敢想象,如若姑娘剛剛隨便報一個家門,在下便不得不信。”

元安細細分析不無道理,但是一套分析下來。如果眼前的姑娘真是雲薇兒的話,那麼一切便與傳言不符,眼前的女子值得與林九夏交好。

“也罷,我本是如此。多謝公子相告。”雲薇兒聽後,莞爾一笑。

“小姐,小姐……”突然,遠處來了一個身影,急急忙忙的朝着她們這邊走來。

雲薇兒轉頭看了一眼,是她的貼身丫鬟妙丹。她是雲薇兒甦醒之後從下等丫鬟提拔上來的,今日雲薇兒也只帶了她出來。

如今她慌慌忙忙的趕來幹什麼?

妙丹也沒有想到此時這裡除了自家小姐,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男子。她禁自閉了嘴,小跑着過來了。

元安見狀,淡淡道,“既然姑娘還有事,在下也先行告辭。”

“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

“故友。”元安轉身,淡淡的留下二字便離去了。

得到答案的雲薇兒卻更加的奇怪,在原地認真的想了想,自己的確不認識這號人物啊,他真的是太奇怪了。

此時的妙丹朝着元安低下頭福了福身,隨後便趕緊上前,“小姐,小姐,車伕說這雨怕是要下大了,讓奴婢來喊小姐一聲。奴婢實在是推脫不得,被喊的實在沒辦法了……”

說到後面,妙丹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一個車伕如此的不知禮數,竟敢催促主子,看來這雲大小姐在相府的處境並不是很好。

雲薇兒被妙丹的聲音拉了回來,一聽她的話,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妙丹知道,她們家小姐這是生氣了,“小姐,小姐,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能攔着他們,奴婢要是……”

“既然來了,那就幫忙把這些東西擺好。”雲薇兒將東西遞給了妙丹,隨後又將雨傘往妙丹身旁湊了湊。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妙丹受寵若驚,她連忙將傘往雲薇兒身邊推了推,“小姐,你是千金之軀。可萬不能淋雨的,奴婢不需要遮雨。”

“無礙,呵,千金之軀,恐怕也只有你一人這般想吧?”雲薇兒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蹲下身子,將籃子裡的供物一一擺在‘自己’的墳前。

這自己給自己上墳,別說還挺詭異的。

妙丹見狀,便不再多語。手腳麻利的幫忙了,她其實心中有很多疑問,但是卻也不敢多問。府裡大多數都看不起這位嫡小姐,身份卑微。

可是妙丹卻覺得自從雲薇兒落水之後將自己一個三等丫鬟提撥成貼身一等丫鬟之後,這嫡小姐似乎與之前的嫡小姐不太一樣了。可是,這到底是那裡不一樣了,妙丹也說不上來。

二人忙完之後,雲薇兒領着妙丹來到了金法寺門口。相府的馬車還在門外,雨漸漸下的越來越大。

雲薇兒走到跟前,發現車伕的臉拉的老長,而車伕的脾氣似乎不太好,“喲,我說大小姐,你可算是出來了。這知道自是知道,你是來上香還願的,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出家爲……”

“啪……”雲薇兒當場掌摑了那車伕,使得他的聲音頓時消失了。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出言議論我?我再不濟也是相府大小姐,你可知道議論主子是什麼下場?”雲薇兒表情淡淡的,聲音不大但是振振有力。突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彷彿她便是人上人。

“妙丹,扶我上車,這雨越來越大了。”繼而云薇兒轉頭吩咐妙丹。

“是。”妙丹應道。

車伕一下子被打的有些懵了,頓時便捂着臉。雲薇兒這一下可是用了全力,到現在她的手還在隱隱作痛。

又加上雲薇兒的話,威脅意味十足。嚇的在場的人不禁冷汗直流,不過那只是一會兒,很快車伕便反應了過來。

雲薇兒就算是相府大小姐那又怎樣?不過是不得寵而已,等着他回去一定要向夫人告狀去,到時候,看她還怎麼囂張?

妙丹扶着雲薇兒上了馬車,此時完全沒有看見車伕一臉算計的臉色。

“小姐,這個車伕叫楊成。他是夫人的遠房親戚,只怕他回去會報復小姐的。”待車子啓動之後,妙丹心中隱約感覺到不安纔好心提醒。

原本閉目養神的雲薇兒一聽,十分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睜開了眼睛,“是嗎?可是那又怎樣,不過是個車伕而已。”

妙丹見自家小姐似乎不適,立馬上前替雲薇兒按按太陽穴,“話是這樣沒錯,可是我擔心他會對小姐不利。小姐說是上金法寺上香還願,可是這中間時間太長了。”

雲薇兒轉了一下眼珠子,“是啊,的確是時間有些長了。你放心,楊成若是拿這個做文章,我自有應付的法子。只是,你不好奇嗎?我爲什麼會去祭拜她,這一路上你問都沒問。”

“小姐不說,奴婢便不會問的。這是做奴婢的本分,奴婢不敢逾越。”妙丹停頓了一下,急忙說道。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就好。”雲微兒覺得妙丹太過於本分了,這樣的丫鬟太過於招人喜歡。只是奇怪的是爲何她卻是梅苑的最下等的丫鬟,不得賞識。

“小姐對奴婢的大恩,奴婢永遠謹記於心。若不是小姐的話,奴婢還是相府裡最下等的丫鬟。”妙丹聽出了雲薇兒對她有疑惑,她也知道要讓小姐相信自己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雲薇兒緊盯着妙丹,四目相對。沒在說話,良久纔開口,“繼續按吧,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