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口技

都是女子,身邊這個成天都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一點不怕自己。明明前頭吵了架,也不見她來討好賣乖,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別的女子,自己一皺眉就心碎得死去活來的。

這般看起來,月淑儀當真是個可憐人。

“來人,扶月淑儀下去休息,備上軟塌。”

背脊挺得僵直地虞汐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亮,“謝陛下!”聲音差一點便控制不住地哽咽。

月淑儀被宮女扶了下去,這才更覺得腳踝處鑽心地痛。

小椅子被換成了兩人寬的軟塌,上面還貼心地鋪了火狐的皮子,周圍坐的妃嬪都不得不往旁邊挪了挪。

看來陛下還是愛重月淑儀的。

就是說嘛,這月淑儀今日一舞這般驚豔,怎麼就因爲一幅字而惹了陛下生厭。

這下妃嬪們都閉了嘴,剛剛幾個說話聲音大的,這下子忐忑不安,生怕月淑儀記恨,待會調轉頭來重新找自己麻煩。

月淑儀坐下不久,允從又偷偷從大鼓旁邊溜了下來,“月淑儀娘娘,這是皇后娘娘特意賜的舒筋活血油,您吶沒晚睡時拿這個舒絡舒絡筋骨,咱們皇后娘娘還問了,娘娘您是否需要即時請個太醫來看看?”

允從年紀尚小,說這種話題也不必避嫌,只等着月淑儀虞汐給他個答覆。

月淑儀虞汐抿了一抹笑叫旁邊跟着的潮生接過了那舒筋活血油,不過她卻不相信皇后會這般好心送自己物什,定然是陛下吩咐的。

否則皇后娘娘方纔怎麼沒爲自己安排軟塌呢。

月淑儀略略思索,自己這傷自己清楚,平日裡跳舞的時候也會拉傷扭傷,回去冷熱交替敷一敷也就沒事了。犯不着請太醫,那些太醫都喜歡將小疾往大了說,將大病往小了說,若是那太醫說自己得立刻上藥休息,自己豈不是要馬上離開這裡?好容易陛下對自己有了些許憐惜,這時候走了,陛下轉頭又被後頭表演的狐媚子給勾了魂,自己豈不是得不償失?

想到這裡,月淑儀便微微搖了搖頭,“多謝皇后娘娘好意,妾不過是小傷,微微休整即可,不必爲了妾大費周章,興師動衆。”

“得嘞!”允從聽後一躬身拱手,“那娘娘便好好休息,奴才這便下去了。”

自己不過是個傳話的,既然月淑儀自己不珍惜她的身子,自己一個小少侍,管那麼多幹嘛。不過要是自己主子,恐怕巴不得早點找個接口早早退場罷。允從默默搖搖頭,躬着身子又退到了大鼓面前。

月淑儀之後是舒美人。

叫什麼舒重歡?一個小小美人,聽都沒聽過。若不是皇后娘娘生辰,定了所有的妃嬪若無病患皆要參加,這小小美人,哪裡輪得到她露面呢。

下頭的妃嬪,搭着手有一出沒一出的扣指甲的,跟旁邊的妃嬪竊竊私語談天說地的,有慢吞吞吃着餐後點心的,也有端一杯酒自斟自酌的,各做各的事,根本沒將這舒美人放在眼裡。

可宋彌爾卻是來了興致。

這個舒重歡,人又機靈,長得又美貌,不是那種一眼看去就望到底的愚蠢性子,又不會刻意去賣弄小聰明,宋彌爾認人一向很準,她對舒重歡的第一印象極好,自然就覺得她真是個好的,因着便很是期待她接下來會帶給自己什麼驚喜。

“彌爾似乎很期待接下來這人的表演?”

宋彌爾剛一稍稍坐直身子,沈湛便立刻注意到了,他見下頭的妃嬪都漫不經心,或不耐煩,自己這皇后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當真是有趣。

“當然,這舒美人可是我看重的,我當然期待咯。”

宋美人得意洋洋,就差沒個小尾巴翹起來搖了。

沈湛忍住想去摸宋美人毛絨絨腦袋的衝動,回想了半天,卻還是沒回想起這舒美人到底是誰。

“來了。”宋彌爾精神一振。

沈湛回首擡頭望去,只見一個穿了一身青衣的女子從殿外步伐歡快走了進來。

她手放在嘴上,好似捂着什麼東西。

衆人正納悶間,忽然聽得一聲悠長的鳥鳴,繼而又問到了一陣和緩的花香,似有牡丹、茉莉、薔薇、月季,正在這時,那鳥鳴聲忽然變大,從一隻鳥變成了數只鳥,從數只鳥變成了一羣鳥,鳥聲或清脆或歡快,有喜鵲“喳喳”,有布穀“布穀”,有黃鶯“嚦嚦”,有斑鳩“咕咕”,又有雛鳥“啾啾”。

衆人訝然,聞聲尋去,四處張望,卻發現那聲音竟然全是從殿中間立着的舒美人口中發出來的!

江月息一時激動,竟然站了起來朝舒美人看去。

還是後頭的妃嬪拉她的裙子,示意她坐下,江月息才失神般的坐下。

舒美人表演的,是口技。

傳聞口技一藝,可一人發出百聲,可百聲一時齊發,前者會者甚少,後者少有人會。

口技大師,多慣於深山野林,或蕩於市井民間,爲的是察萬物聲、體衆人意,將這些聲音感情仔細體會揣摩,再浸淫幾十年,要夠聰明懂得辯聲,夠耐心懂得練聲,還要融會貫通,將別人的聲音變成自己的聲音,才能磨出一位口技大師。

而今日,卻在這大殿上,瞧見了一位活的!

或許現在說舒美人便是口技大師還言辭尚早,畢竟她現在也只發出了十幾種鳥叫聲,還不夠稱作“大師”,但這般年紀有這般技藝,恐怕不比前頭月淑儀吃的苦下的功夫要少。就這麼着來看,這舒美人未必比不過月淑儀。

月淑儀虞汐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這是那裡鑽出來的一個美人?方纔的字出了問題,或者自己許是不能奪得頭籌,但是若是連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美人都將自己比了下去……可恨!

衆人正尋思聆聽間,卻又忽聽得一陣羣鳥齊飛“撲棱棱”地煽動翅膀的聲音。

接着又聞到一陣草木的香氣。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這香氣好似也是舒美人佈置,跟着她的聲音而變化。

沈湛吸了吸鼻子,“果然有點意思。”

他倒是不擔心,自從出了中秋那件事後,不說宋彌爾對香料方面加強了控制檢查,沈湛自己也偷偷地派了暗衛,專門負責皇后負責的各種宴會的香料,畢竟防不勝防,就怕宋彌爾在這上面再栽跟頭。

宋彌爾聽到沈湛的誇讚,更是高興,好似在誇自己一樣。

下頭柔貴姬掩了口鼻,她倒是沒聞到麝香味,不過萬事還是小心爲妙。

正在這時,鳥羣聲音擴大,扇翅膀、鳴叫,漸漸地,衆人豎起了耳朵,又有蟲鳴加了進來,接着是落葉的聲音,羣鳥翅膀的氣流劃過天空,帶着樹葉搖晃的聲音,而香氣也在這時加重,花香漸淡,森林草木的氣息加重,衆人的眼中好似展開了一幅衆鳥飛過森林的畫景。

在座的妃嬪們基本上都沒出過遠門,更別說到樹林裡去了,去過最大的林子怕就是自家莊子上的果樹林了。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們通過聲音與氣味去想象遠古的鳥羣飛過樹林,帶起一陣冷冷的清風,刮落卷了尖端的樹葉,刮落掛在樹上的蟲子,蟲子掉落在柔軟的泥土上,匆匆忙忙往前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隻鳥忽地落了下來,輕輕巧巧地叼起了蟲子,又再度衝上雲霄,返回羣鳥的隊伍。

座上的妃嬪們都如癡如醉,連沈湛也不禁帶了笑意。一切都是那麼放鬆自然。

忽然,頭鳥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鳴叫,像是發號司令,接着,一陣肉糜的香氣傳來,鳥鳴聲漸小,好似衆鳥飛開,人聲漸漸大了起來,雖然聽不起在說些什麼,但就好像看見一羣鳥飛過了森林,飛到了市井,漸漸飛散,拍拍翅膀,各自落到了屋檐、樹梢、廊下。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犬吠,接着嬰兒的啼哭聲響起,然後蠟燭的燃燒味道傳來,好像是有人點燃了蠟燭。跟着又是一陣木屐零落聲傳來,有人穿上了木屐,踢踢踏踏,有遠及近,推開了木門吱呀,嬰兒被抱了起來,有婦人“啊哦”地安慰聲傳來,嬰兒停止了啼哭,又一陣衣裳窸窣聲,接着吮吸聲,又有奶香傳來。

在座的妃嬪聽得懂了,都不禁紅了臉。還沒等做出羞澀的表情,味道一變,又成了米糊糊的香味。大家都是小嬰兒長大的,小時候都吃過這米糊糊的味道,有的還曾在長大後偷偷叫廚房做過,這味道一出,衆人不禁就有些感概,方纔因爲那解衣聲和奶香味的不適感也消失了,反而莫名其妙對着舒美人有了幾分好感。

“賣糖葫蘆,賣糖葫蘆喲~”吆喝聲傳來。

衆妃一驚,再凝神聽去,那聲音竟是從舒美人的腹腔中發出。

竟然還會腹語!

“這後宮真是人才備出!”

沈湛也有些感慨。

“誰說不是呢?”宋彌爾嬌嬌一笑,這舒美人當真給了自己驚喜,這般平日裡不聲不響的人才,定要挖到自己這裡來,到時候姐妹間的聚會可就有意思了。

宋彌爾從小生在家庭和睦,兄弟姐妹齊整的大家庭中,對着這些自己頗有好感的妃嬪,第一件事想的都是能讓大家都成爲能一起玩樂的好友。畢竟後宮無趣,若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多沒有意思。這大概也是宋彌爾爲何與其他妃嬪不同的地方吧。

口技還在繼續,糖葫蘆吆喝聲一過,又傳來一聲稚嫩的“娘,我要糖葫蘆”,接着是婦人的“好好好,買”,然後便是一陣腳步聲遠跑,人聲鼎沸,腳步聲又漸漸跑近,又漸漸傳來嗩吶鑼鼓的聲音,樂聲聽着喜慶,似乎有人娶親了。

衆人也都聽明白了,這怕是方纔那要糖葫蘆的小孩長大娶親了,都會心一笑。

聲音繼續,這會兒變成了鍋鏟碰撞的聲音,一陣飯菜香味傳來,這許是那新婦人爲了討好夫君洗手作羹湯,接着是吃飯的咂咂聲,激得好些個妃嬪都忍不住伸手拿了小几上的糕點來吃。

吃飯聲漸小漸消,鳥鳴聲傳來,接着是兩雙木屐踢踏聲,花香傳來,木屐聲走走停停,花香味漸濃漸淡,衆人也都瞭然:這是這郎君正帶着新婦人散步呢。

一陣陣嬉笑發出,衆妃都很是羨慕,郎情妾意,真讓人眼紅。

接着一陣靜默,然後是柴火聲、沸水咕嚕聲,衆人腳步慌亂聲,有人反覆踱步聲。

衆妃疑惑間,又聽得突如其來的嬰兒啼哭聲。

這是……那新婦人生產了!

莫名地,好幾個妃嬪眼中都有了溼意,柔貴姬也放下了自己掩住口鼻的帕子,心中柔軟。

跟着燭火熄滅,婦人哄着小嬰兒睡着,自己也上了塌,四周寂靜,微微有蟲鳴,蛐蛐耐不住寂寞,跟着蛙叫應和,忽然一陣犬吠,嬰兒啼哭,然後蠟燭的燃燒味道傳來,好像是有人點燃了蠟燭。跟着又是一陣木屐零落聲傳來,有人穿上了木屐,踢踢踏踏,有遠及近,推開了木門吱呀,嬰兒被抱了起來。

此時一陣驚鳥飛起,翅膀掠過樹枝,發出撲棱棱的聲音,夜半的鳥不鳴叫,只剩下翅膀帶出的氣流聲,羣鳥齊飛,蓋過了婦人溫柔哄嬰兒的聲音,羣鳥越飛越高,越飛越快,轉眼越過村落、越過城鎮、越過山莊,往森林飛去,草木的香氣又隨之而來,接着是樹葉被打落的聲音,羣鳥聲音漸弱,一片樹葉緩緩飄落,隨風飄遠,慢慢落在了一條小溪之上,一條游魚從夜之間躍起,身影映在了月亮上,又復落下水,濺起一片水花,盪漾出的水紋將那片落葉越推越遠,奔向江河、奔向大海,一陣鳥啼鳴過,所有的聲音都漸漸遠去消失,又好似循環開始,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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