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薛太醫和王太醫都不太想出這個風頭,王太醫又與孟尋交頭接耳低語了幾句,拉着薛太醫後退了一步,於是只好由孟尋來解釋藥方的問題。
“王太醫開的藥方和這位柔貴姬平日用的藥膳分開來看都沒有問題。王太醫開的方子也注意避開了和藥膳中的藥材藥性相沖的這一情況,但問題就在於,柔貴姬今日用的藥膳方子並不是她今日按照藥膳順序該用的方子,王太醫開藥的時候,特意詢問了柔貴姬,得到了她今天溫補的藥膳裡藥材的名字,才根據這些藥材開了與其藥性相輔相成的方子。”
說到這裡,衆人便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王太醫。
王太醫只好吞了吞口水開口道:“是這樣,微臣來之前便聽說柔貴姬日常都一直用着藥膳,要知道這藥膳雖是食物,但也含着份量不小的藥材,微臣給柔貴姬診了脈,發現她陰虛之症稍有些重,身子骨弱,怕她經受不住藥性過猛的藥材,或出現兩方藥材相沖造成的問題,還特意詢問了今日柔貴姬用的是什麼藥膳,柔貴姬爲了方便在下開藥,還特意將藥膳方子拿給微臣看了,微臣當時還感概這藥膳的用藥十分的精細到位,開方子的定是一位不可多見且對食療大有研究的名醫。因此臣根據這單子開了藥方,斷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那柔貴姬又是如何吐血昏迷?”一旁認真聆聽的是淑妃忍不住開口問。
“所以怪也就怪在這藥膳單子上,只因柔貴姬今日用的藥膳並不是該她今日用的藥膳!”孟尋揚了揚手中的藥膳單子,“這一份是柔貴姬今日該用的藥膳,上面囑咐要用的藥材墨旱蓮、女貞子、石斛、玉竹、山茱萸和枸杞子,配合這張藥膳方子,王大人爲柔貴姬開了首烏、西洋參、去皮肉桂、去心巴戟天、火醋淬研的磁石以及炮裂去皮臍的附子與五味子,原本劑量與用發都沒有什麼問題,然而柔貴姬確是陰虛火旺的之症,她今日不該服用卻服用了的藥膳方子裡卻有熟地黃、黃精、西洋參、五味子、龜甲膠、首烏和去心巴戟天幾樣藥材,陰虛火旺的症狀,如果補得太過只會適得其反,這份藥膳單子上面有數樣藥材與王大人開的藥方重合,劑量加重,柔貴姬本來就處在身子比往常更加虛弱的時候,脾胃也虛,經不得刺激,尋常身體好的人誤食了,最多是覺得脾胃難受或者口乾舌燥,至多心慌,卻不會如同柔貴姬一樣吐血昏迷,正是因爲她身體本就太虛,藥劑徒然加重,今日又不曾吃過什麼主食,纔會虛不受補,至於爲何會鬧到吐血昏迷如此嚴重,大概是因爲她真的太虛弱了,藥劑分量加重一點就受不了,思慮又重,導致胃裡出血,並引起了驚厥。只要好好休息,開些養胃的方子服用即可。”
“大人您的意思是主子沒事?”旁邊的揚兮擡起頭驚喜地望着孟尋。
“搞那麼大陣仗原來是虛驚一場。”貴妃柳疏星不滿地撇撇嘴,準備行個禮回宮補覺了。
“還好柔貴姬沒事。”
“就是,害我們好擔心。”
“陛下和娘娘才真是勞累,眼見着就要早朝了,妾身心裡真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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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柔貴姬並無大概,卻又好生生躺在那裡獲得了皇帝的關注,又害得自己陪着站了差不多半宿,貴妃一開口,衆妃嬪便紛紛表忠心的表忠心,冒酸話的冒酸話,便準備着喚着同一個宮裡的人一起回去了。
“那那藥膳單子究竟是誰換的呢?”
還不等衆人有所動作,淑妃突然開口幽幽地問。
四下裡驀地便是一片安靜。
聽完孟尋的話正囑咐着他開藥方的沈湛與宋彌爾也是一怔,繼而皺起了眉。
“梓潼,明日起便由你與淑妃徹查此事,雖然柔貴姬無事,但這換藥方之人卻其心可誅,你與淑妃務必要揪出這黑手。”
沈湛心中甚爲煩悶,新妃嬪才入宮就鬧出這麼一個事兒,搞得大家都興師動衆,以爲是下毒呢,卻原來虛驚一場,但說是小事吧,明擺着那人在暗中挑釁皇后的權威,挑在皇后派太醫這天就下手,況且心計頗重,還是個懂得藥理的人,他在暗處,若是不找出來,還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是,臣妾遵旨。”宋彌爾與淑妃袁晚遊對視一眼,繼而同時福了福身子道。
直起了身子,宋彌爾瞧了瞧仍然跪着的哭的何昭儀與漠然一張臉的段昭儀,“你們起來吧,這麼跪着也不是個事。既然茜貴姬口口聲聲說你們倆有嫌疑,回宮之後就老老實實待着,本宮會命人守住宮門,但你們也不必擔心,”宋彌爾朝聽見自己話後一臉驚惶的何昭儀擺了擺手,“如若你們是清白的,又被人冤枉,則那些侍衛便是保護你們和你們宮人安全的,若你們沒做什麼,也就用不着害怕。”
說罷又看了看茜貴姬,“這也是因爲茜貴姬的話而不得不這麼做,本宮也不願看到有人爲了一己私利互相攀誣,所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茜貴姬,你不妨再好好想想清楚明日再來想本宮回話。”
又着人好好看着柔貴姬,並安撫了一衆妃嬪。
這期間,沈湛一直沒有說話,負着手看着宋彌爾安排一干事宜,等事畢了,便朝宋彌爾點點頭,揉了揉眉心率先跨出了驚鴻殿。
戲也看完了,也在皇上跟前刷了臉卡,於是衆人便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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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走出驚鴻殿的沈湛擡頭看了看天色,心中甚爲不快,這個時辰了真的只有趕回太元殿換成衣服直接上朝了。沈湛的侍從大監安晉早已命人擡了輕便的軟轎在含章宮外面候着,沈湛滿意地看了眼安晉,軟轎坐着能小憩一會,不錯。
一旁的安晉收到皇帝的表揚,臉上不顯可心裡早已笑開了花,一邊悄聲吩咐擡轎子的少侍們待會動作輕緩點,再慢一點。
另一廂宋彌爾與淑妃告了別,擡首走在了衆妃嬪的前頭,含章宮不遠處浴蘭也着人擡了軟轎等着,怕衝撞了沈湛的軟轎,還故意擱到了含章宮外不甚顯眼的地方,見宋彌爾走了出來,連忙擡到了她跟前。衆妃嬪也只能眼紅,看着宋彌爾與自己稍一致意然後轉身上了轎。
轎中宋彌爾支着頭,大睜着眼發呆。
走在軟轎一邊的朱律匆匆與浴蘭交換了情報,咬了咬脣望向宋彌爾:“娘娘,那茜貴姬真的是冤枉何昭儀的嗎?那她爲何要這樣做?昨日在兩儀殿中她就有些針對她,剛剛浴蘭說茜貴姬下午還罰了何昭儀與段昭儀的跪,當時柔貴姬也在場,會不會真的是他們兩心裡面過不去報復的柔貴姬呀?那到底又是誰換的藥呢?那人究竟又是什麼目的?”
一旁的浴蘭聽不下去,扯了扯朱律的袖子,示意她別一口氣問那麼多問題。
宋彌爾轉過頭好笑地看着朱律:“朱律,你慣常最爲細心,你給我分析分析你看到了些什麼。”
朱律聽見這話眼睛一亮,頓時張口就要說,一旁的浴蘭連忙截住她的話:“娘娘累了一天了,你還真要這時候和娘娘討論案情啊。做事情沒見你這麼積極,遇到宮中秘事你比誰都激動。”
朱律不滿地撅撅嘴,“這麼大一個宮中,又不讓我打架,又不能明着練武,我就聽聽宮闈秘事這點子愛好了,你還來排遣我。“
宋彌爾聽得這話宛然一笑,復又嘆了口氣:”後宮中的事真真讓人煩悶。已經查明原因了,柔貴姬也沒什麼大概,可我真心裡總有一股子不舒暢的感覺,宮裡面的人也慣會沒事找事,每天逍逍遙遙地吃好喝好不好嗎,非要你害我我害你沒完沒了。“
“娘娘您不屑於這些事情,咱們府裡從沒來沒有發生過這些腌臢事情,您乍一見了,當然會覺得不舒服。”朱律點到,“況且這事又發生在娘娘您召了太醫給那柔貴姬瞧病的時候,又是妃嬪向您晨省的第一天,您就更不舒服了,我倒覺得,那人多多少少是故意選在這時候,就不知道他究竟是有什麼目的了,若是時間巧合,他只是爲害了這柔貴姬,恐怕他也沒想到會弄出這麼大陣仗。”
“娘娘,那藥方可真如那個孟太醫所言,沒有什麼問題?”浴蘭蹙了眉問道。
“我看那孟太醫應是醫術了得,那般不尊禮儀,陛下都不曾說他什麼,證明他定是有一番本事,又是陛下登基後提起來的人,看吧,後宮裡都是些人精,說不得這孟尋日後便會時常往這後宮跑了。”宋彌爾嘲諷地笑了笑,又轉回藥材的問題,“說是虛不受補,藥性過重導致的胃裡出血和驚厥,這柔貴姬的身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弱,算了,我以後再也不去招惹她了,誰知道她會不會又一下子暈過去。”宋彌爾說着齜牙咧嘴地拍了拍胸口。
“可。”浴蘭在一旁抿着嘴不確定地道,“這隻查驗了藥方,並沒有查看藥渣,真的會沒有什麼問題嗎?但照主子您和朱律剛剛的描述,柔貴姬因爲藥量的問題卻是可能會出現昏厥和吐血,但我怎麼總覺得這心裡毛毛的不踏實,按照常理這藥渣也該拿出來驗驗呀,那柔貴姬的宮女爲何疑都不疑此事,一開始就將矛頭對準了娘娘您和王太醫。”
浴蘭的話說完,主僕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這件事,確是疑點重重,似乎真的並不如表面上看着那麼簡單輕鬆。
三人沒了話語,除了步履聲,便只有一方軟轎在暗沉沉的天空下“吱呀吱呀”地晃着聲音,映着微弱的蟲鳴,叫得人心頭髮慌,總覺得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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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事,必然還是要去太后宮裡邊稟一聲的。
壽康宮裡,太后讓宋彌爾在自己榻上坐了,仔仔細細端詳了宋彌爾好一陣子,看得宋彌爾心裡忐忑不安,又過了半響,太后才伸出一隻手點在宋彌爾的額角上,“你呀你,也是個不爭氣的,跑哀家宮裡來做什麼?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召了宮人一一審問嗎?昨晚上見你讓侍衛封了那兩個小妃子的宮封得挺利落的呀,今日不一鼓作氣趁勢而爲,跑到哀家這裡來稟什麼事?”
“這不是想先稟告了母后再做打算嘛,宮裡的事總要讓母后知曉呀,別人告訴母后和我告訴母后意義是不一樣的!”宋彌爾揉了揉額角陪笑道。
“你從哀家這宮裡出去,再發號施令,旁的人會以爲你這是經哀家提點了纔有了主意,”太后不滿地睇了睇宋彌爾,“你就該趁熱打鐵樹起你皇后的權威來,別以爲哀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太后攔了宋彌爾正要插的話,“你就是想偷懶,想讓哀家把這事給管了,你好逍遙自在躲在你宣德宮裡過日子是吧?告訴你,哀家不樂意!哀家纔不管你這事!有什麼困難的,吱個聲哀家幫你撐腰,但你要哀家出面替你解決,告訴你,想!得!美!”
太后話剛落音,宋彌爾臉就垮了下來,母后啊,你那一股子傲嬌勁是怎麼一回事啊!我什麼都沒說你怎麼就知道我在想什麼!
“不是哀家說你,你是皇后,該撐得起的時候不要偷懶,哀家知道你就是好吃懶做慣了,你小的時候都七八歲了,如果哀家不餵你吃飯,親自把勺子遞到你面前,你就是不肯擡手擡嘴吃個飯的!你有多懶多不想管事兒哀家能不知道?”太后一副語重心長又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如今不同了,你是皇后,年紀又最小,你以爲外頭那些花花豔豔的服氣你?就拿昨天那事兒說吧,你前腳給人請一太醫,哀家還在想,你可算上點心知道借力打力了,結果人後腳就敢在方子裡面動手腳,若你再是個糊塗的,哀家那兒子再是個頭腦發熱的,你信不信闔宮上下第一個就要拿你開刀?就算查出來最後不關你的事,你以爲在你這個皇后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那些人能不在背後笑你?”
宋彌爾目瞪口呆地望着太后張張合合,爲什麼自己有一種母后你說得很對的感覺啊,自己難道不是來偷懶讓母后主持大局的嗎,爲什麼現在卻有一種想擼起袖子自己乾的衝!動!
而太后那一廂還在諄諄教誨:“你如今的當務之急,就是趁此機會樹立皇后權威,至少要讓那些敢欺負到你頭上的人掂量掂量你是不是那麼好惹的!而不是靠哀家或者陛下給你撐腰,權力要在自己手上才踏實,你明不明白?哀家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史書上話本里那些皇后,都恨不得從太后那裡搶權分權鬧得個你死我活,你倒好,你是恨不得讓哀家把你的衣食住行全包了,你在旁邊偷懶偷着樂是吧?告訴你,哀家不接這招!”
宋彌爾被太后唸叨了兩個時辰,從循循善誘到苦心利弊,甚至還出言威脅,唯一不變的是太后那張嘴就沒有停過,宋彌爾由淑節扶着出壽康宮的時候,兩隻耳朵裡面都還在嗡嗡作響。
“天啊,母后太能說了,日常沒發覺母后能唸啊,本來還想讓嬤嬤您和母后敘敘舊的,沒想到母后就專念我一人了。”
宋彌爾擡頭望天簡直欲哭無淚。
“無事,我沒事的時候還不是時常都來太后這裡走動着的,太后她天天看到我,她纔會煩呢。”淑節安慰地拍了拍宋彌爾的手背,復又皺了皺眉,“不過太后娘娘近段時間的脾氣是有些變化無常,前些天脾氣大得很,聽說最常把玩的手釧都摔了次,這幾日見着又特別嘮叨,落雪說她昨天晚上被太后唸了一整晚。。不過,精神看着倒是好,許是近夏了人會敏感些。”
聽淑節這麼一說,宋彌爾也蹙了眉頭,“我倒還沒注意這些細節,嶽大監,”宋彌爾轉而向身後的壽康宮大監嶽康道,“還煩請大監同落雪、聽雪一同仔細着母后的動靜,平日裡也多燃些寧神靜氣的香料,日常的飲食也以清爽可口的爲宜,若有什麼不妥,就立刻去請孟太醫過來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