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承受不住打擊昏厥過去的俊俏少婦幽幽轉醒,兩眼空洞的抱着女兒,仿若行屍走肉一般。
小姑娘趴在母親的懷裡,低低的啜泣着,口中喃喃叫着“爹爹、叔父”。
雖然明知道直接將真相告訴母女倆很殘忍,不過李陵還是這樣做了,畢竟這就是生活,少不了生離死別,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
“王乾孃,你還有何話說?”
看向癱坐在地彷彿失了魂魄一樣的老婦人,李陵輕輕的問,語氣沒有任何起伏,還透着淡淡的冷意。
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
這老虔婆與那幾個閒漢唱紅黑臉助紂爲虐,看這熟練程度絕對不止一次兩次了,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要辦了她,功德妥妥的少不了!
聞言,王乾孃一個骨碌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
“大老爺明察,老身確實收了那鄭屠的銀錢,這纔來勸說娘子的,其實老身也是可憐娘子她們母女倆孤苦無依,想給她們找一個依靠。
同時也是想救大郎二郎出來,至於他們冤死牢中,這個老身真不知道啊,否則又怎能將娘子推入火坑,大老爺明察,大老爺明察啊!”
“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是真是假到時候本官自然知曉。”
李陵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然後就不再多言,偏頭看向白玉君。
此刻,這傢伙正盯着煨在爐竈上的紅糖姜水雞蛋,只是偶爾會頗爲好奇的瞥上一眼那母女倆。
顯然,這種事對她來說還不如眼前的美食重要。
而且,作爲一隻虎妖,她已經習慣了以實力爲尊,習慣了廝殺,見慣了生死,腦回路與普通人有着很大差別,思緒情感也不像人類那麼細膩複雜。
她有些搞不懂,這母女倆死了老公/老豆之後爲何會這般模樣。
當年她爹死掉的時候,她娘也只是將她爹的妖丹封印在她體內,對她說白虎一族不可辱,然後便殺氣騰騰的去報仇了,只是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咕嘟咕嘟咕嘟~
鍋裡泛起水花,夾雜着輕微辛辣的甜香味瀰漫開來。
白玉君不動聲色的抽了抽鼻子,見沒人注意,就偷偷伸手拉了拉李陵的衣袖,彷彿會說話似大眼向他眨了兩下。
李陵瞧了瞧她,有些不解,接着就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鍋裡的紅糖姜水雞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着醪糟雞蛋,這隻母老虎還真夠神經大條的。
雖然只要連湯帶蛋一起盛出來與醪糟混合就能做好一份醪糟雞蛋,不過李陵還是向白玉君微微搖頭,安撫她道。
“先等一等,處理完了這件事,回府之後我讓人給你做大餐。”
受害者家屬正擱這傷心流淚呢,縣尊老爺的朋友卻在一旁開開心心的吃着醪糟雞蛋,這算什麼事?
太有損他光明偉正的形象了!
白玉君皺了皺鼻子算是答應下來,一雙妙目眼波流轉,看向王乾孃時陡然變得深沉起來,然後散出一絲虎威,直接將她籠罩在內。
“嗬嗬嗬~”
王乾孃身子一抖,毫無徵兆的就陷入到一種莫大的恐懼中。
再加上她平時沒少做虧心事,只覺自己遭了報應,越來越害怕,最後眼睛一翻就暈了過去,不多時,一大片水漬從她身子底下緩緩的蔓延出來。
沒過多久,王策便趕了回來,將令牌令牌交還給李陵道。
“先生,那幾個閒漢已經抓住了,直接帶去了鄭家那邊。”
李陵點點頭,看向抱在一起散發着悲傷氣息的母女倆,想了想:“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一切都要向前看。”
簡單的安慰了兩句,李陵又看向地上的王乾孃,同時也見到了那灘帶着異味的不明液體,不動聲色的後退幾步,甩頭道:“弄醒她,把她也帶過去。”
王策對這個老虔婆也很厭惡,直接以物理手段將她叫醒,一點都不溫柔。
三人帶着王乾孃趕到鄭家,就見一衆衙役捕快已經堵了前後門,許進不許出,爲首的人是班頭丁鵬與捕頭張千。
此時,兩人正立再正門處,旁邊一個三十幾許的粗壯錦衣正賠着笑跟他們套近乎,這人正是鄭屠,附近還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
在衙役捕快將鄭家包圍的那一刻,他心裡是懵逼的。
縣衙那邊他平日裡也沒少孝敬,今天出這麼一檔子事之前,他可沒聽到半點風聲,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這丁班頭和張捕頭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不近一點人情。
前幾日他親自往這兩人家裡送肉的時候,他們可不是這個態度,都說女表子無情戲子無義,這公門中人翻臉的速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大人。”“大人。”
見到李陵後,兩人擺脫那錦衣漢子的糾纏,上前抱拳行禮。
李陵點點頭,目光落在那錦衣漢子身上,問:“你就是鄭屠?”
“正是小人,不知大人如何稱呼?”
見丁鵬張千那副小心恭敬的態度,再加上一張年輕而陌生的面孔,鄭屠就對李陵的身份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不由得更加諂媚,近乎卑微。
李陵讓到一旁,一揮摺扇:“你來看看,認是她麼?”
聞言,王策將披頭散髮頭角崢嶸的王乾孃推搡過來。
“這……這……”
鄭屠忍着異味,湊上前去細細的一打量,這才發現,這個青紅臉的人竟然是王乾孃,心裡頓時就一驚。
莫非是事發了?怎麼可能?
他還沒等答話,就又聽李陵吩咐丁張二人道:“把那幾個閒漢也帶過來。”
之前王策特意吩咐過,包圍鄭家後暫且不讓這幾人現身,以免打草驚蛇。
此刻鄭屠一見到這些人,頓時就感覺天暈地轉,他怎麼也想不到,新縣尊上任的這三把火居然燒到了他頭上。
“大人,小人願意獻出全部家產,只求您給小人一條活路。”
鄭屠低聲哀求。
鬼頭大刀砍下來的時候還能“刀下留人”呢,所以,在脖腔子裡的血噴出來之前,或許有救也說不定。
李陵一揚眉,正要厲聲拒絕,可話到了嘴邊心中卻是一動,指了指大門。
“走吧,咱們去裡面談。”
“啊?是!是!大人快請!”
鄭屠一頭冷汗,臉上有着劫後的餘悸和快要壓抑不住的狂喜,卑微的將李陵請入客廳,親自伺候。
就連對跟在李陵身後一言不發的王策也百般討好,他敢發誓,就算是他親爹,他都沒有這樣殷勤的伺候過。
“勾結貪官污吏,致使良善之人死於牢中,又買通閒漢老婦謀人妻女,鄭屠,你的膽子不小啊,按大離的律法,你少不了要捱上一刀了,而且,衆目睽睽之下你又賄賂本官,罪加一等啊。”
李陵幽幽道,然後放下茶碗,盯着鄭屠面色又變得冷冽起來。
“本官向來鐵面無私兩袖清風,身爲縣尊,乃是道德的標杆律法的準繩,你公然行賄,簡直是在侮辱本官的人品道德與大離律法的威嚴,所以……你僅僅獻上全部的家產,是絕對不夠滴。”
愣住了。
鄭屠一臉慘白,渾身衣裳都被冷汗溼透,在陷入絕望時愣住了。
身後,王策也愣住了。
這鄭屠罪行累累,不計從前,僅此一項就少不了捱上一刀了,而且,那晚宋榮報案後不是答應的好好的,要爲他們兄弟二人申冤的麼?
這時先生又爲何……
王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現在卻不是開口詢問的時候。
“大人,小人除了頗有財資,就一無是處了,您還要什麼?”
鄭屠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問道。
“本官聽聞,你經常親自往大小官吏家中運送肉食,如此說來,你與他們也是頗爲熟悉了?”
李陵眯起眼睛,答非所問的道。
一提起這個,鄭屠心中就是大恨。
對於那些官吏的買肉錢,他是能不收就不收,就是爲了與他們交好。
可以這樣說,自從他起家之後,縣衙裡的頭頭腦腦們,十有六七吃的都是他提供的免費肉,一些小吏更是跟他稱兄道弟,可這次的事……
鄭屠收了雜念,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小人確實跟一些官吏熟悉,對他們比較瞭解,甚至還知道他們一些外人不知的習慣和秘密……”
說着,鄭屠又舉了好幾個例子,比如某官吏偷過他二嫂,又比如某官吏是那穀道熱腸之輩……
後來,見李陵對這些感興趣,鄭屠也不管真假,把自己知道的東西一股腦的全都說了出來,總之,爲了體現自己的價值,他也算豁出去了。
聽完這些,李陵滿意的點點頭。
“如此就好,本官初登縣尊之位,總要找些人立立威,同時再提拔幾個心腹,不然還怎麼坐穩這位子?”
聽到這些,鄭屠頓時一個激靈,心裡提起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隱隱的甚至有着幾分扭曲的興奮。
你們不仁,就不要怪老子不義了!
接着,鄭屠噗通的一下跪到地上,向李陵膝行幾步道:“從今以後,小人就是大人的狗,大人讓小人咬誰,小人就咬住他不鬆口!”
“很好,不過從今天開始,還得委屈你在牢裡待上一段時間。”
李陵很滿意他的態度,誇了一句又問道:“到時候本官會給你一份名單,怎麼做不用本官教你吧?”
“不用!不用!”
鄭屠點頭哈腰,雙眼赤紅恨不得馬上就開始攀咬。
“行了,那事情就這樣,記得不要泄露出去,等衙役捕快進來,你再配合一下,把你的家產全部清點出來。”
李陵又交代了一句,然後就帶着王策離開,接着,衙役捕快就一擁而入,開始抄家,哭喊聲吵鬧聲不絕於耳。
鄭屠十分配合的戴上枷鎖,低垂着頭,眼中精光閃爍。
危機危機,是危險也是機遇,這次雖然遭了難,可也藉機抱上了一條大粗腿,老子白手起家,只要人還在,千金散去,就終有復來之日!
大門口,看熱鬧的百姓越聚越多,王策護在前面,防止有人衝撞了李陵。
不久後抄家結束,丁鵬捏着厚厚的一疊紙找到李陵道:“大人,這些都是借據,您看該怎麼處理?”
“呦呵,這鄭屠居然還兼職放高利貸啊,路子夠野的。”
李陵大致的翻了翻,接着眼睛往四周一掃,大聲道:“都靜一靜!”
見所有百姓都看向自己時,李陵舉起借據晃了晃:“知道這是什麼麼?”
“這是借據!”
“在你們當中,一定有人跟鄭屠借過錢,那高高的利息很讓人絕望吧?不過從今天起,這些就不存在了!”
“來人,火!”
燒了那一疊借據之後,百姓們高呼大老爺仁慈,甚至有人喜極而泣,明顯是被那債務逼的夠嗆。
見此,李陵心中一動,喚出遊戲界面一看,發現功德那一欄的數字由0變成了46,頓時心情大好。
返回途中,王策按耐不住,湊到近前問道:“先生,你之前不是說了要將這鄭屠繩之以法麼,怎麼又……”
“什麼怎麼又?”
李陵面露不解:“剛纔我答應了他什麼嗎?我什麼也沒答應啊!”
王策頓時無言,想了想確實如此,先生什麼都沒答應啊!
又問:“那之前先生你說,先讓他在大牢裡委屈一段時間……”
“這個啊,大牢裡臭氣熏天,在裡面待着確實挺委屈的,等他被一刀咔嚓了,不就不用受些委屈了麼?”
王策:“……”
我是不是對委屈這兩個字的含義有什麼誤解?
這時,李陵看了看押着鄭家人的衙役捕快,然後皺起眉。
“是不是少了幾個?”
平日裡,縣衙中都會有一班衙役和一班捕快輪值,以防止意外。
一班衙役十八個人,一班捕快二十四個人,而王策帶來的這些人只有三十二個,少了十個人,近四分之一!
“先生。”
王策沉默就一下解釋道。
“衙役中有一人害了病,今日沒有上差,其他人都到齊了,捕快這邊……”
猶豫了一下,王策瞥了一眼捕頭張千,壓低聲音:“捕快這邊有四人沒上差,其餘六人各自找藉口沒有來。”
李陵皺着眉看了看張千。
縣衙一共就三個捕頭,沈南是縣尉周進的鐵桿支持者,他不一定能指揮得動,趙先頹廢,據說家裡好像出過什麼變故,基本上算是廢了。
這個張千又是一個受排擠的,連自己手下的捕快都掌控不了,木訥的就像一塊木頭,也是夠了。
想到這,李陵面色一冷。
“沒上差的就算了,把這六個人寫到名單上交給鄭屠,他知道怎麼辦。”
王策一愣,剛要問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接着就聽李陵幽幽的一嘆。
“縣衙中貪官污吏甚多,百姓受其苦深矣,爲了儘早拔除這些國之碩鼠,解救水深火熱中的百姓,本官也只好出此下策,讓鄭屠進行誣陷攀咬,實際上,本官是一個奉公守法剛正不阿,而且又有道德有操守的好官啊!”
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