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二百六十二、卻恨上心頭
連江樓的姿態越是高高在上,師映川就越是沒來由地心煩意亂,他冷笑道:“這麼久不見,我很想念你,你可也一樣想念我麼?我猜,你應該還是會想起過我的,因爲我對於你而言,終究與旁人不同些,可對?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一面說着,一面緊緊盯着連江樓的面孔,不放過上面任何一點細節,但令他有些失望的是,連江樓的面部表情根本完全沒有變化,就好象一塊小石子落入大海之中,連幾片水花都濺不起來,對此,師映川既有些不出所料又有些難免的憤懣,但今時今日的他與當年豈可混爲一談,當下改顏相向,微笑道:“蓮座又是這樣對我不理不睬麼,這可真是令我覺得傷心啊……也更令我懷念當年。”
師映川說着,舉步向着連江樓走了過去,若換了旁人,立刻就是警惕萬分,是根本不敢被一位宗師近身的,因爲那就意味了生死就此由人操縱,連反抗一博之力都已經徹底失去,但連江樓顯然不在此列,他平靜地看着師映川走向自己,在距離一步處停了下來,道:“其實我有時候也覺得奇怪,你說,我爲什麼會喜歡你呢?”青年的臉上略有些困惑之色,兩手抱胸,打量着男人:“……你看,你的外貌確實生得很好,這個我要承認的,但並不是沒有能比得上你的人,這個你也要承認,況且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所謂的容貌天下第一人,若是貪色的話,照鏡子看看自己也就夠了,並非會很看重別人的相貌,所以如果說我喜歡了你,是因爲容貌的話,這不太可能。”
說到最後,師映川的語氣有點像是嘆息:“那麼,性格呢?你這個人啊,脾氣又硬又冷,說白了,像個木頭似的,既沒情趣也決不可能善解人意,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冷冰冰的面孔,死板又不溫和,這性子脾氣,應該算得上是很差的罷?所以呢,按理說我不圖你相貌,你性子也不好,我到底是怎麼就看上你了呢?真的有點百思不得其解啊。”
師映川在這裡把事情剖析得一清二楚,連江樓卻好象沒聽見似的,只一動不動地站着,任憑師映川喋喋不休,末了,師映川作出總結:“……所以,我想了想,大概是因爲在一起時間長了罷,慢慢有感情,所以會不知不覺地喜歡你了,雖然你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會讓我喜歡的地方,但我就是沒辦法。”師映川話剛說完,一隻手就不由自主地擡了起來,似是想要去碰連江樓的臉,連江樓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幕,沒有任何反應,師映川的手在距離男人的皮膚尚有半寸的時候,猛地一頓,他看着男人平靜的黑眸,紋絲不動的面孔,心中不知怎的就有些揪緊,不過……該死,不管了!師映川的眼神一厲,那隻手繼續向前摸去,再沒有半點遲疑!
修長雪白的手掌緩緩撫上了光潔溫熱的皮膚,這種觸感令人產生了異樣的酥麻,師映川血紅的瞳孔驟然縮了縮:這,這是摸到了?這麼簡單,這麼容易?居然……沒有遇到任何阻擋?
青年有些不可置信,不相信自己居然輕而易舉地接觸到了這個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但手上傳來的溫度,以及那光潔細膩的皮膚觸感,這一切不會有假,但就在這時,面無表情的男人忽然開口道:“……這樣會讓你覺得開心?”這一句話淡的沒什麼味道,就像是一滴水匯入了大海,但轉眼間就在師映川心裡激盪起了風雲,好似怒浪排空,師映川微微一凜,立時回過神來,他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瞬間蔓延到自己的全身上下,令他憋屈得快要爆炸,他突然間‘哈’地笑了一聲,語氣古怪地輕笑說道:“不,不,還不夠的,怎麼會夠呢……遠遠不夠!”
話音未落,師映川整個人好似炮彈般猛地向前!兩人同時撞進數丈之外的大牀上,師映川將連江樓壓在身下,目光寒亮無比,他貪婪地看着身下的男人,就像是一頭野獸在盯着自己的獵物,想要將其撕扯得血肉模糊,一口生吞下肚,激動興奮得連聲音都在微微打顫:“……怎麼會夠?我想撕光你的衣服,用力揉搓這具高貴的身子,啃遍你身上每個地方,狠狠幹你!”
“……你完全可以試試,只要你有這個本事。”連江樓的聲線還是一平一板地毫無變化,在被人壓到身下,聽到如此赤`裸裸毫無掩飾的露骨話語之際,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似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能讓他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更不會觸怒他,一切都永遠在他掌握之中,對此,師映川顯然應該感到憤怒無比,但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師映川,衝動與莽撞已經被時間很好地慢慢磨去,讓他有了足夠從容的心態,他眼中嗜血的猩紅漸漸變淡,恢復了正常,他壓在連江樓的身上,這看起來是非常親密而曖昧的姿勢,如同一對情侶,但同時他也再清楚不過地感覺到了這具身體當中所蘊藏着的恐怖力量,師映川很清楚,一旦自己真的想要做出什麼放肆的舉動,此刻身下這個平靜的男人立刻就會由冰山轉變爲爆發的火山,給予他足夠狠絕的一擊!
看得到,吃不到,這就是眼下師映川的真實處境,他壓在連江樓的身上,相當不情願承認這個事實,但他又無法可想,大概這就是單方面愛上一個武力高絕的男人的壞處罷,根本不能來硬的,他悻悻直起身子,退到距離大牀兩步遠的地方,聳了聳肩,道:“果真很麻煩啊,你是軟硬都不吃的人,想必我現在就算是脫光了衣服躺在你面前,張開大腿讓你上,你大概也一樣無動於衷,對罷?該死,我爲什麼偏偏喜歡你這樣的男人?”師映川有些苦惱地用手擠壓着眉心,泄氣似地喃喃:“我怎麼說也是別人嘴裡的天下第一美人,更何況身份,地位,力量,無論哪方面都配得上你了,而且我們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彼此很熟悉,也有感情基礎,我實在很難想象,你居然在面對我的時候都不動心,這不科學……看來這世間只怕也真沒有能夠讓你動心的人了,是不是?”
師映川心底彷彿有一團火,燒得他煩躁不堪,口氣也冷漠起來,連江樓從容不迫地站起身,自顧自地去倒了茶坐下來喝着,師映川看他那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氣得肝疼,又自嘲:也只有這個人,才能如此輕鬆左右着自己的情緒啊!
一時間師映川突然又覺得啼笑皆非,很沒來由的,他看着連江樓靜靜喝茶的這一幕畫面,眼神有些複雜,也有些說不清的溫柔,他走過去,也一樣坐了下來,取了一隻杯子給自己也倒上了茶,此時他冷靜下來,也就不再是方纔的咄咄逼人模樣,更無凌厲,彷彿是回到了從前那樣平和的時光,這樣的他沒有了平時的威勢,卻無損於他的魅力,只令氣質越發顯得悠遠閒適,變得可以親近起來,他凝視着連江樓,整個人漸漸放鬆下來,有點像是與一位多年未見的朋友相聚:“很想你,很久沒有和你一起過年了,我懷念大光明峰,懷念白虹山,懷念從前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很美好的時光,如果後來的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我們現在應該還是會很平靜安穩地生活在一起罷?你還是我師父,我還是你徒弟,一切都不會改變,永遠不變。”
師映川的聲音很輕,很放鬆,而這個時候,連江樓目光微微一閃,視線凝聚,卻是移目看來,他眼眸深處,似有無數星辰,或者說是他的眼睛明亮得足以將天上所有星辰的光彩都給遮掩下去,道:“……我也很奇怪,你爲何會對我生出這等念頭。”師映川嘴裡長長呵出一口氣,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這種事確實很奇怪,不過你看,我父親紀妖師不也是喜歡你麼?這麼多年都還是死心眼,而我母親燕亂雲,也是一樣,所以啊,我既然是他們倆生出來的,那麼跟他們一樣對你有這種念頭,似乎也不算什麼很意外的事情了,不是嗎?”連江樓聞言,黑眸中先是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光彩,隨後脣角微弧,就算是笑了一笑:“……卻也有些道理。”
兩人默默坐着喝茶,連江樓坐着的姿態略帶隨意,但仍然給人一種挺拔筆直的端嚴之感,黑髮垂落散於肩頭,髮絲的陰幕多多少少掩去了他的幾分凌厲之氣,師映川不得不承認,即使自己見多了美人,連江樓也仍然是極特別的一個,他瞧着對方,享受這片刻的寧靜,猩紅的眸子微帶空茫,彷彿睜不開似的,只覺愜意,這些年他容貌長成,早不復當年那不起眼的模樣,一舉一動都是如畫風景,可對面的男人卻連看也不曾認真看上一眼,師映川不忿之餘,又覺得好笑,這時卻不防外面突然響起一連串的鞭炮聲,連江樓擡頭向外看去,神情如水,看不出深淺,卻淡淡地道:“……你不去放上幾掛?你從前每當過年的時候,就總愛親自做這些瑣碎之事。”
師映川沒想到對方會提這個話,他下意識地擡頭,正好就看到連江樓視線又移過來,兩人目光相接,男人鳳目明灼,其中分明有一種師映川很熟悉的東西,不知爲何,師映川心中突然燙了起來,他雙目閃亮,紅色光華灼灼,緊盯在連江樓英俊的面孔上,聲音依稀有些低澀道:“可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喜歡做的不再是樂顛顛地放鞭炮放煙花這樣的事情,而是想跟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喝茶聊天,做些親密的事情。”連江樓的眸光自青年臉上一掠而過,他看着師映川不掩渴盼的面孔,語氣悠悠卻越顯冷澈,不緊不慢地道:“你現在所做的,不就正是這種事?”聽了這話,師映川不覺菱脣微揚,這是一個看似有幾分輕佻,但實際上卻極富風情的表情,只不過那脣邊演化出來的笑色,總令人覺得有諷刺之意:“這怎麼能一樣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外面鞭炮聲聲,夾雜着歡聲笑語,但殿中卻彷彿完全不受影響,就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師映川說着話,雖然他在微笑,但那並無溫暖的眼睛,以及肌肉緊繃的臉,顯然表明他心中絕不像外表這樣全無波瀾,而對面連江樓看起來沉默寡言,不愛與人交流,但事實上他心思之敏銳犀利,絕對有勘破人心的本事,這二人此時坐在一起,時隔數年後相聚,曾經的心思轉折,從妄境中迴歸現實,都在這一刻徐徐展露出來,無數過往好似重巒疊嶂一般在眼前如水般流過,有什麼東西似嫩芽破土,生機萌發,蠢蠢不可抑止,師映川脣角勾起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些,譏誚的味道也愈濃,只用餘光瞥了一下連江樓,目光閃動,繼而便失聲低笑,在男人的注視下,輕啓菱脣,緩聲說道:“我在想,自己現在雖然已經跨入宗師之境,但還是沒有把握對你出手,想來等我日後當真決定對你出手的時候,應該就是我有把握一舉將你擊敗的時候罷?當那一天到來之際,我會好好品味我應得的東西,享受那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
青年開口的時候,嗓音低柔磁性依舊,只不過語鋒卻是漸漸流利,脣角更是顯出一絲嘲弄的弧度,這時連江樓杯裡的茶水已經喝完,連江樓便伸手去拿茶壺,不防師映川卻是與他同時伸出手去,手指輕輕一抖一擡,卻是按在了連江樓的手上,兩人頓時目光相觸,雙雙對視,師映川紅眸流波,全無放開手指的意思,連江樓見狀,手向後自然地抽回,然而卻是……抽之不動!
師映川瑩白如玉的手按住連江樓的手,看他的樣子,顯然沒有半點放手的意思,脣角微微勾勒出一絲意味悠長的弧度,笑容卻反倒淡了幾分,輕嘆道:“我早就已經是一個男人了,不再是一個孩子,你明白嗎?”他的語氣帶着一股奇異的韻律,聲音壓得很低,更有一種強烈要表明什麼東西的味道,難以言喻,絲毫不假雕飾,自有一番迷離且悠嘆不盡的意味,就在這一刻,彷彿時光倏然倒流,只不過那個曾經依附在師尊羽翼之下的男孩,如今已再不是弱者的身份,連江樓看到青年此刻臉上的神情,感受到手上傳來的異樣溫度,一股奇妙又怪異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悠悠泛了起來,他眼中突然間瞬息冰封千里,好似能夠將人的靈魂也凍結起來,師映川卻眯着一對虛實難辨的紅色眼睛,裡面血色正濃,看得分明,又似火焰一般,他整個人如蹈血海,如在火焰之中,一望無邊,眸光的每一次波動,都好象是無數條蜿蜒曲折的小溪,終將注入一片雄渾幽深的心湖中去,就像他今日透露出來的性格一般,他緩緩握緊連江樓的手,聲音變得微弱而嘶啞,好象是被其中滾滾的煞氣所染,同時也大大地微笑起來,只是這次那脣邊的冷冷輕誚之意,比之剛纔卻是再明顯不過了:“曾經我只能仰望你,而如今,我卻終於有了主動去抓住你的手的力量,世間是非變幻,顛倒變遷,真莫過於此啊……”
這聲音乾涸而粗礪,彷彿下一刻就會磨破人的皮膚,同時也存了幾分極尖銳的嘲弄之意,棱角硌人,但也就是這一句話說出,彷彿是藉此清除了心中那在層層重壓之下的濁氣,頓時心念清明起來,連江樓不知爲何,臉上卻又徐徐平淡下來,自顧自地將眼皮微垂,似乎全不在意,說道:“……你要如何纔會滿足?是耳鬢廝磨,又或者……一夕之歡?”這話就像是在問今天天氣如何似的,隨意得令人髮指,然而鑽進師映川的耳朵裡,卻讓他的心冷浸浸地彷彿被埋進了冰碴當中,他看着連江樓一對黑眸,覺得自己像是被扔進了冰封的荒原,一顆心一直沉下去,沉下去,他無法說話,只能看着男人紋絲不動地靜坐在自己面前,英俊的臉上帶着清澈無比的平靜,他本來以爲自己早已經可以做到四平八穩地面對一切事情了,然而事到臨頭,他卻還是忍不住,他有些神經質地‘哈’了一聲,道:“一夕之歡……蓮座這是把我當作叫花子打發麼?慷慨慈悲地賞我一點好處,讓我趕緊遠遠地滾開麼?我就……這麼賤?”
“我就……何至於此?”師映川猛地站了起來,他嘴裡吐出這句話之後,氣息強行壓抑才總算是喘勻了,他向後退了一步,眼中洪流肆虐,血雲漠漠,他的眼睛死死盯在男人身上,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只是冷笑道:“原來我最終也只能得到這樣一個答案,真是冰冷無情啊,冷得讓我快喘不上來氣了,我是不是應該感謝蓮座的慈悲?竟然肯施捨給我一次,咱們以往那些年的交情,還真的沒有白費!”連江樓看着青年已經有些微微扭曲的臉,濃黑的眉毛微揚,微擡眸光,氣息無比清澈,就好象隨時會離開人間,當然,也許這只是錯覺:“……我平生只知求道、問道,因此你要的東西,我給不了,你再如何強求,於你於我,都無非是苛求罷了。”
師映川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漸漸穩定下來,他眼中厲火幽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一股冷意直透進骨髓,但同時某種認知卻是前所未有地清晰,此時此刻,他徹底明白自己愛上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其實以前他就知道的,但與眼下相比,那種感覺卻完全不同,這真的是一場噩夢,而自己就沉淪在噩夢之中,更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師映川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他甚至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自己冷白如冰的扭曲臉孔,男人的的眼神毫不躲閃,也完全不需要躲閃什麼!那眼神就像是一把最鋒利的劍,狠狠破開了他自己編織的美夢,讓現實粗暴地灌進他每一個毛孔,師映川突然‘哈’地一笑,臉頰兩邊的肌肉微微抽搐,在這一刻他真正地清醒過來,緊接着心情也出奇地穩定下來,他脣角微微翹起,雙眸冷透,觸目生寒,只咬牙喃喃道:“好,好,一夕之歡是不是?我要了!現、在、就、要!”
腦海中寧天諭突然大笑:“……正該如此!你早就應該這樣做了!什麼情情愛愛,統統都是一廂情願的可笑東西,今日你得償所願之後,他就再不是你的心魔!”師映川置若罔聞,沒有說話,他與連江樓的眼神相對,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臉上露出神經質而又殘忍的笑容,他加重了語氣,用怪異的音調道:“怎麼,難道蓮座又改變主意了麼?還是說,剛纔那番話,只是說着玩玩而已?”對於這樣的擠兌,連江樓冷冷擡眸,惜字如金:“……自然不是。”
話音未落,男人已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遠處的大牀前,毫不遲疑地擡手取下頭頂的蓮花玉冠,然後解開衣裳,他的動作從容無比,彷彿這僅僅就是一個單純脫衣的行爲,與其他無關,師映川稍稍滯了一下,即便他心中已經千萬次幻想過這樣的一幕,但在這一幕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卻發覺自己的全身都在顫抖--他怎麼能不顫抖呢?他心心念唸的完美男人,無數次意·淫的對象,在今日,在此時此刻,卻用這麼一種再明確不過的方式表明他的夢想即將成真,立刻就可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