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醫院的斂房裡,受傷的,沒受傷的兄弟們都在,受傷的還只是進行了簡單的包紮,沒受傷的,也都還沒有把一身泥污和血跡的衣服換了。林森正在趕過來,那邊的戰鬥應該已經結束了吧,戰果如何?說實在,我現在還真的沒興趣知道。
在林森到達之前,黎雅和秦煙趕過來了,她們剛下飛機,直接就過來了。
外面的護士來來去去,但是,沒有誰來打擾我們。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也不想聽林森說什麼,他來了,我就對兄弟們說,解散。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沒用了。善後的事,還是讓林森來處理吧,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這些兄弟都是他找來的,讓他來處理善後的事宜其實想想也挺殘忍,可是我實在已經沒有心力去幫他分擔了。
我剛上車,黎雅就拉開車門上來了。我沒有和她說話,也沒有問她要去哪,甚至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要去哪,我只是把車開到了路上,漫無目的的開着。
“師兄。”沉默了很久之後,黎雅終於開口說話了,她沒有看我,聲音很低的說:“對不起。”
我覺得有些好笑,就問:“你說什麼對不起?”
黎雅這才扭頭看着我,說:“隊裡最近兩次戰鬥,我都沒有參加。我,不應該只爲了自己的個人情緒就躲在後面聽到夥計們的死訊。在隊裡最需要人手的時候離開。師兄,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逃避地。我……我決定歸隊了。”
我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說:“如果是因爲發生了這樣的事你才歸隊,那我寧願你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黎雅一直看着我,用手指在我的臉上輕輕地劃過。好像是爲了證明她所觸碰到的東西還是真實存在的一樣。她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願意像你說的那樣永遠都不回來了,可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永遠也不能改變了。我只想請你原諒我,我本來也就是這隊裡地一員。”
我嘆了一口氣。說:“沒有什麼好原諒地。你又沒做錯什麼。”其實不要說黎雅回來。就算所有地MM都永遠離我而去。讓我來換那幾個兄弟地性命。我都絕對願意。我不是說漂亮話。也不是明知不肯能才這麼說。我是真心這麼想地。當然。假如真地有這樣地事情。把他們換回來以後。大不了我跟MM們說。我們不談感情。只ML。這應該就沒什麼事吧?
過了一些時候王靖打電話過來。說:“裂哥。大夥決定一起去紋身。你去不去?”
我只問:“在哪?”這時候不要說紋身。就算這夥人要去殺人放火。我也一樣會和他們去做。我不屬於那種正義感特別強地人。更不會做那種關鍵時刻大義滅親地人。比如說我真地想過。要是林森有問題地話。我會和他一起幹。這要是這些人。我覺得做什麼都沒有關係。這毫無疑問遠離了我那種混吃等死地理想。但是說實在地。那個理想對我來說早就只剩下一個理想了。
紋身地圖案是王小二設計地。用很抽象地線條勾勒出三對抱在一起地火焰翅膀。這象徵地就是六翼熾天使。紋身地地方是一傢俬人醫院。給黑道上地很多人都紋過身。對我們這一幫人一擁而進絲毫沒有半點慌亂地樣子。只是在給我做第一個紋身地時候。咕噥了那麼一句這把年紀了還出來混。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我靠。我簡直鬱悶得想笑。
紋身地部位。我們都統一在肩胛骨附近那塊皮膚。這師傅還是用很老式地方法紋。痛是很痛地。但是說不清爲什麼痛地時候也覺得有點爽。有時候人地心理還真是很難說得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除了大腿要做手術地暴龍。這一次活着地人算是都到齊了。輪到MM們紋地時候最奔放地還是範倫婷。這個混血美女一邊抽着煙。一邊就把外衣脫了。剩一個運動胸罩。
不過平常見到美女露點光就要流口水的一衆野獸,也包括我在內,好像都有些那是自己親妹妹的感覺,一個個都轉過身去了。
等到全部都弄完,那已經是很深的深夜了。黎雅也紋了,也算是當衆宣告歸來吧。幾個新來不久比如鐵肩孔維戈他們看黎雅的眼神明顯有些虎視眈眈的,不過王靖很快就把他們拉到一邊上課去了。就剩下暴龍,打電話去問醫院,他的腿保住了,不過可能會有輕微的殘疾,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吧。另外還有幾個傢伙身上也有傷,但是還沒到必須做手術的程度,在紋身的師傅看來,我們就真的是一羣剛出道的混混。
不過,確實是老了一點。
之後我們又一起去夜店High唱歌,喝酒,那幾個受傷的傢伙也不怕自己的傷勢會惡化,大家都玩得很瘋。不管怎麼看,這幫人都不像警察。在這一刻,我們自己好像也忘記了自己是警察。大家都明白,天亮以後,一切又會恢復原樣,和城市裡所有的人一樣,該幹嘛幹嘛。我們醉生夢死的機會不多,一個個很快都喝得東倒西歪,唱得淚流滿面。最後全部都倒在包房裡擠一起睡了。
千萬不要對這個“睡”字有什麼**的想法,沒有,一點都沒有。即便是隊裡唯一公開確定關係的王小二和李真淑,這時候也是手足情在前。我們不是在狂歡,不是沉淪,只是心裡有很多東西需要宣泄。到這個小隊裡來的正常人很少,大部分在警校活着原來的崗位上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而大家心裡面,也都有一些不願意說出來的隱痛。而我們聚在一起,不是跑跑業務。拉拉訂單,在我們身邊剛剛經歷過地,是一場槍林彈雨。
在戰鬥的那個時刻。我們簡直不像是在一個和平國度的城市裡,而是在阿富汗或者伊拉克。對於一個幾百萬人口地城市來說,每天都會有很多人死於這樣那樣的事情,3這個數字對於那些每天都有的死亡數字裡面其實微不足道,生老病死,這都是人之常情。不同的是我們可以很牛逼的說。我們以最小的犧牲,換取了這個城市最大地安全。
這是事實,但是這個話是輪不到我們來說的。在第二天的《警務之窗》裡面,不是楚局,而是市裡一把手。也就是大力哥的老爹在發表電視講話。他高度讚揚了警隊爲城市作出的貢獻。不過在這個訪談節目裡,他並沒有具體地提到警方執行的是一個怎樣的任務,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只是說擒獲了一個販毒集團的頭腦,擊斃了很多試圖以暴力反抗法律的匪徒。說得好像警察一到,就砍菜切瓜一般的把匪徒們都就地正法了。
局裡的總結會我還沒資格參加。不過林森告訴我,戰果是前所未有的。不但活捉了向平和黎明,還當場繳獲了大量地“極樂一號”。而且不管是向平還是黎明,被抓之後都遠遠不如他們的手下來得硬氣。在審訊室裡很快就招供了。
在接下來地幾天,整個洗馬社區內的蜥蜴教份子都被向平出賣並且被繩之以法。他就是一個祭司級別地小BOSS,順帶着還把他下線的不在洗馬社區地一批蜥蜴教骨幹供了出來。至於黎明。他可以出賣的就是他現在地東家新龍組。於是緊跟着,一場針對新龍組的反黑大行動在全市範圍內展開。
這些好像都沒我們什麼事。戰鬥之後。我們就像用過的避孕套一樣被扔到一邊了。除了林森不時的給我透露一些消息之外,那個當時吼着叫我們打到最後一個人也不準撤退的楚局沒有給我們任何一句慰問的話。
我回到南山派出所。真正過了幾天一個轄區廣大但是人煙稀少的派出所長悠閒的生活。我就忍不住想,這已經不錯了,只是用過之後扔在一邊,沒有來個大清洗甚至殺人滅口什麼的,已經很對得起我們了。
只有到晚上聽到劉昊兩口子壓抑的嗯嗯啊啊聲的時候,我纔會想起,很多事情,最多隻是開始,根本就沒有完。黎明根本就沒有招供,或者說他也不知道李連杰到底是誰。向平也只不過是個祭司,而司徒澄告訴過我,在這個城市裡,還有一個大祭司的存在。還有,飛天豬並沒有走,愛德華可能已經來了,還有,還有……
我忍無可忍,敲了敲牆壁喊:“靠,不要那麼大聲行不行啊?讓不讓人睡覺的!”劉昊現在持久力越來越強了,早就不是十分鐘,他們現在整晚都在折騰。有時候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了,一醒來聽到那邊牀還在動呢。我很想推門進去,看看劉昊到底是不是一邊放小電影,一邊用手搖着那張頗牀。我就覺得有時候我聽到的貌似不止一個女人的聲音,偶爾還有句“亞麥德”、“以古”之類的聲音呢?
但是有時候醒來,發現這些聲音是我自己的電腦裡發出來的。這個世界,又變得不真實起來了。
不過,世界總還是很真實的。過了一陣子,楚局的秘書通知到我局長辦公室開會。該不會是楚局爲了當時我在對講機裡當着警隊很多弟兄的耳朵衝他老人家怒吼找我秋後算賬吧?我已經很後悔了,其實我吼也沒什麼用,死的死了,傷的傷了,我再怎麼吼也無濟於事。但是後果是,我會被穿上怎麼樣的小鞋呢?
局長辦公室裡已經坐了幾位BOSS,除了楚局,還有趙局、張政委、高空,以及林森(後來才知道,他被提升爲局長助理,正科,享受副處待遇,實際上是爲下一步升副局做準備)。他們一個個穿戴整齊,而且,還要求我也穿戴整齊。我隱約覺得,這不像是整治我的會,但是表彰嗎?我又絲毫都不敢想。而且,還有高空,這個在我的頭腦裡黑幫安排在警隊的終極臥底。
沒有什麼官話與廢話,楚局開門見山,而且很簡潔的說:“從今天起,局裡將正式成立一支特別小隊,小隊的成員資料屬於局裡的最高機密,不隸屬於與目前的任何一個部門。直接向我負責,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在市委和上級任命新的局長之前,由高局長負責。經過我們局黨委的考覈和研究,決定任命你爲小隊的隊長。小隊屬於副科級編制,人員裝備等各方面具體事項,秘書科會給你詳細的材料。對這個任命,你有什麼問題?”
靠,我能有什麼問題。小隊早就存在,現在,只不過是在高層公佈它爲正式編制。成員資料是保密的,但是我在這幾位BOSS面前算是公開了。有好處,就是合法化,就算要給我背黑鍋也會通過正常的渠道,可以避免被無知無覺的陰死。也有壞處,就是這些BOSS都知道這支小隊早就存在,算得上是楚局的秘密部隊,就算不是針對他們的,他們也不會對這樣的部隊有什麼親切感。更何況這裡面還有高空。
但是,從一開始,我就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是嗎?
我只能說,我沒問題。
下來以後,林森對我說,好事多於壞事。從今天起,熾天使小隊才真正是合法經營了,以前那都是無證經營。會暴露一些東西,但是,難道不在高層公開,別人就完全不知道嗎?而且,以後協調各部門的時候也會有很多方便之處。對於你個人來說,林森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一下子從副股提到副科了,你知道我爬到副科在警隊裡沉浮了多少年嗎?你放心吧,經過這一次的大清掃,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強度的戰鬥了,你還真以爲在伊拉克啊?
但願吧。想想也有道理,蜥蜴教至少是有一個經營了很多年的據點被拔掉了,新龍組不但損失了黎明,還在嚴打中丟了很多手下。不過那些混混很多犯的又不是什麼死罪,放出去以後他們很快又可以東山再起。反正除了黎明,新龍組的重要骨幹都跑了,我有點懷疑,這也是新龍組的浩二乘機借警察的手除掉黎明的。要不然,莊伽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得到黎明和向平在那裡交易的。
我知道林森一定會說但是,而他馬上也果然說了但是。
但是,你手上的活一件也不能丟,事情不但沒有完,而且只是剛剛開始。
隨便吧。我已經有點麻木了。
莊伽申請結束臥底調回警隊,林森知道以後不太願意,不過我不管那麼多,逼着他把莊伽的事情辦了,人理所當然的調進了我的小隊。做臥底一般都沒有好結果,莊伽算是一個例外。我希望我遇到什麼事情的時候,也有這樣的例外。這也是爲什麼我這麼熱心幫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