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爺緊握着沈顏兒的纖手,不讓她掙脫。
他面淡如水,平靜地道,“你大哥喬靖煊,不過是喬老爺瞞着你娘,以他人之子所換。其實,你真正的大哥,早在他剛出生,便夭折了。”
沈少爺據實而道,但這些話,猶如驚濤駭浪,將喬曼柔心底最後一絲的希望掩蓋,她目光空洞的癱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沈念生,你騙我,不可能,不可能,----。”
沈少爺薄脣微啓,卻終化爲一聲喟嘆,“事已至此,本少爺又何須騙你。孩子死了,實非本少爺心中所願,就如你說的,畢竟那孩子也是本少爺的親骨肉。”
“沈念生,”眸光渙散的喬曼柔,猛然間擡頭,但見她,青絲凌亂,嘴角染血,猙獰的臉上,卻勾起一抹絢麗的笑靨。
“今生遇上你,我不後悔。沈念生,我不後悔!”
殷紅的鮮血,從喬曼柔的嘴角,源源不斷地流出,刺目而又妖豔。
沈顏兒不忍再看,悄然閉了眼。
情至深處愛無悔;忘君之日是歸途。
此時,天方露白,薰暖的旭日,透過層層密雲,普照大地。
不出半個時辰,沈府少夫人喬曼柔難產而死的噩耗,傳遍吳中之地。蘇城喬老爺得知後,便親自登門,執意要將喬曼柔的屍身運回安葬,沈少爺沉默許久,終於應允。
經過幾番變故的吳中沈家,再也不是人人殷羨的江南第一世家。但也因禍得福,褪去鋒芒的沈府,卻換來了吳中沈家夢寐以求的寧靜,從此之後,偏安於一隅,與世無爭。
沈少爺重新執掌吳中沈家,依然本性難改,沈府的府內之事,他全扔給了沈顏兒。
當何管家捧着府中厚厚的一疊賬簿,恭敬地走至沈顏兒面前時,沈顏兒氣得嬌軀顫抖,直罵沈少爺無可救藥,只顧享樂,不思進取。
這日巳時,一襲錦衣的沈少爺,玉帶纏腰,俊容清雅,舉手投足之間,風華無雙。他悄悄地潛入沈顏兒的閨房,拉過素蘭,問道,“素蘭,本少爺的親親孃子,氣消了沒?”
因喬曼柔之事,沈少爺徹底傷了沈顏兒的心。故而,一連數日,沈少爺皆被沈顏兒拒之門外,任沈少爺再怎麼低三下四地賠禮,沈顏兒都無動於衷。
“誰是你娘子!”抱着小佑兒剛走出來的沈顏兒,面帶輕紗,一見沈少爺,就立即柳眉微蹙,玉容生怒。
若非他到處拈花惹草,怎會惹來一身風流債。喬曼柔雖罪有應得,但他,也責無旁貸。
“那日在清含居,誰奪走了本少爺的清白之身,那誰,便是本少爺的親親孃子嘍。”沈少爺勾脣一笑,豔如桃瓣的眸子,彷如在一瞬間,流光溢彩,勾魂攝魄。
“原來,顏兒娘子不想對本少爺負責啊。”沈少爺恍然,故作哀傷。
撲哧,一旁的素蘭,忍俊不禁,捂嘴偷笑。
“你---。”沈顏兒面紅耳赤,狠狠地瞪了一眼沈少爺。
“顏兒,先別走,我有事跟你說,”沈少爺忙伸手攔住沈顏兒,臉上的嬉皮笑臉盡褪,正色道,“趙慕恆病危。”
剛欲轉身離開的沈顏兒,腳下一停,她眸光復雜,似乎隱隱帶淚。趙慕恆畢竟是她的親生之父,如今趙慕恆病危,於情於理,她都該去見他最後一面。
“季安,備車。”
沈少爺對沈顏兒的心思,瞭如指掌,他一手抱過小佑兒,催促道,“事不宜遲,顏兒,我們快走吧。”
城北趙府,昔年曾名震江南,烜赫一時;而趙老爺趙慕恆,在二十年前,更是人人稱頌的江南第一公子。
然如今的趙慕恆,面容蒼老,氣若懸絲,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油盡燈枯。
“顏兒,是你嗎?”趙慕恆睜開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站在牀前的沈顏兒,虛弱地喊道。
沈顏兒取下面紗,溫婉的玉容之上,那道被喬曼柔抓傷的血痕,仍清晰可見。
她哽咽地點點頭,“是我,小舅舅。”
“顏兒,你依然不肯喊我一聲爹,是嗎?”趙慕恆氣息微弱,言語中,帶着幾分失落。
沈顏兒咬脣,低頭不語。
“沈少爺,”趙慕恆轉頭,望着兩歲多的小佑兒,粉雕玉琢,幾乎與年幼時的沈少爺如出一轍,恍然大悟道,“這孩子,纔是真正的沈府小公子。”
沈少爺抱着小佑兒,眉間帶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意啊,天意啊,”趙慕恆視線恍惚,喃喃道,“當年,我輸給了你爹;現在,又輸給了你,天意啊,真是天意啊----”
沈顏兒目露疑惑,唯有沈少爺,心知肚明,兩年多年,趙慕恆指使趙宏悅的貼身丫鬟小云,對小佑兒下毒,卻不知,死得那位沈府小公子,並非是沈府真正的小公子。
這時,房門外,腳步聲起。
“清洛!”趙慕恆忽然坐起了身,看着來人,神色多變,震驚,欣喜,愧疚,嫉妒,---,皆在他的臉上閃過。
“趙大哥,別來無恙。”凌清洛素衣淡雅,羅裙翩躚,傾城的容顏,依然絕美似仙。
“謝謝你,清洛。”趙慕恆說完,便直直倒在牀上,含笑而逝。
沈含植上前,替他把了脈之後,當即明白,剛剛的趙慕恆,只是迴光返照。
前塵如煙,太多的執着,與仇怨,到了最後,皆盡忘於奈何橋旁,三途河之中。
“回家吧。”凌清洛望着沈少爺與沈顏兒這對佳兒佳婦,嘴角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