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遠真的決定三路齊發了,不過作爲一個老於戰陣的帥臣,他當然不會對三路都平均用力。楊開遠知道,這三個方向如果能夠打通,戰略意義最大的當然是向西,因爲東北和山東實際上都能通過海運進行聯繫,而河東則不行,如果塘沽軍能順利和河東軍勢連成一氣,所形成的軍勢力量簡直可以與折彥衝在大定府所部署的大軍相媲美。不過,向西也將是最難的一路,因爲宗弼也防着呢!
如果是蕭鐵奴來用兵,也許他會選擇不顧一切,集中力量向西衝,但楊開遠卻不是,他還是比較傾向於先易後難的用兵模式。他的部署是:以六成的機動兵力進逼河間,將宗弼軍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這裡,而由以次少數的兵力南下收取滄州南部和濱州、棣州,和山東軍勢連成一氣,最後也是最少的一路兵力,纔是作爲襲取灤州的奇兵。對於北上的這支兵馬楊開遠實際上沒有寄以很大的希望,這次用兵行動的重點還是以大軍牽制宗弼,而收戰果於塘沽南部的渤海沿岸州縣。當然,如果攻打河間的人馬進展順利,那就盡力向西。
楊應麒看到這個計劃之後就笑了,暗道:“大軍進入河間府吸引宗弼,其實還是跑到戰場上去‘守’。三哥究竟還是三哥,就是進攻了也是用‘守’去攻。”
在楊開遠動手的同時,楊應麒的文官系統也沒閒着。楊開遠的三路軍隊後面,都跟着一個頗成規模的文官團體。比如向南的這一路,只要軍隊進入濱州掃除金軍在這裡的盤踞,跟隨其後的文官團體馬上就能接掌這片地面,分別負責人民安撫、錢糧屯運、刑法整頓和政策宣傳。漢廷中樞對於這些行政人才的準備已有多年,這些隨軍進入的文官,大多是漢廷中樞吸收其本地的人才到塘沽政學或管寧學舍培養,然後下放到地方上歷練過的幹臣,有這些人在後面跟着,楊開遠的軍隊便可能真正做到得一地,拓一地,甚至做到因糧收兵於本土,越戰越強!
這三路兵力幾乎是同時行動,往北邊的秘密行動由張忠漢領銜,兵馬五千人,從海路進發,登岸後直取灤州南部的據點馬城。楊應麒的樞密系統爲這次行動提供了一個謀略上的輔助,那就是馬城的一員守將曾和漢軍這邊的官吏眉來眼去,並答應一旦兵臨城下會開門出迎。
李世輔也在張忠漢的隊伍之中,他統領着一個百人隊,如果不是因爲對這一帶的地形不熟,他非搶着作先鋒不可!
這五千人在離開灤河入海口約三十里的地方,趁着夜色悄悄登岸。金軍雖然有防着漢軍從海上來襲這一着,但以金軍如今的兵力,畢竟不可能在上百里的海岸線上步步都有重兵把守,只能隔一段距離設立一個哨崗而已。
漢軍登陸的這個地方,其實也有哨崗監視,但因爲守衛早已爲漢軍的密子收買,所以這支漢軍才能來得神不知鬼不覺。不過,儘管塘沽到這裡的海上直線距離並不長,但由於沒有合適的港口,所以兵馬、物資的卸載就顯得很慢。
李世輔是第一批上岸的五個百人隊之一,上岸時才二更,眼見二十多艘小船正忙忙碌碌地來回與大船與海岸之間,不知還要多久才能將人馬物資卸載完畢,便來見張忠漢,請他允許自己率兵先取馬城。
張忠漢吃了一驚,說道:“如今船上的物資尚未卸載完,兵馬也才五六百人上岸,如何去得?”
李世輔道:“我們這次北上是奇襲,若失了先機,這奇襲也不用幹了。我們才五千人,如果迪古乃那邊有了準備,那就算物資都全了也不是他的對手。”
張忠漢看了李世輔兩眼,對這個從西邊來接受“重點培養”的小夥子並不信任,像他這樣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升上來的將領,對於有家世背景的子弟一般都不怎麼看好,不過,偏偏除了李世輔之外還有兩個小隊長也都贊成李世輔的主張,並願意接受李世輔的節制前去奪城。張忠漢道:“軍隊打的是後勤,是糧草!大將軍那邊,就是因爲糧草不繼,白白有十幾萬的精兵強將也沒法南下,你們這些年輕人,別把打仗看得太兒戲了!”
李世輔道:“那怎麼相同!大將軍那邊無法南下,正是因爲那是大軍,沒有糧草輕易動不得。但我們這邊是‘小軍’,只要隨便得到一點補給也能撐個十天半月。我們如今隨身帶有乾糧,這些夠我們撐到後天了!馬城雖小,但只要能順利進去,我們這幾百人便能因糧於本地!”
張忠漢打仗是把硬手,話卻說不過他,再則李世輔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猶豫了片刻終於答應,說道:“好,你們先出發,不過不是去奪城,是去探路。”
李世輔心想:“等軍馬一動,那就可以隨機應變了。”便道:“末將領命!”
便以那個和馬城將領有聯繫的密子作嚮導,引了三百人連夜出發。歸他直接統領的一百個士兵只和他相處了七八天,但這些士兵都是年輕人,李世輔是個激情漫溢的好漢,很容易就與他們打成了一片,另外兩個小隊長也都和李世輔相契,所以剛纔纔會那麼幫腔。三百人走出一段路程後,在無人曠野中李世輔下令停下,說道:“遼口軍學那幫鳥人總說我們塘沽軍只會守不會攻,甚至說我們一場勝仗也沒打過,今天便讓他們看看我們會不會打勝仗,如何?”
豎立一個憤怒的對象,乃是激發士氣的不二法門,衆士兵在塘沽服役,自然對塘沽軍勢帶有一份自尊與自豪,所以聽到遼口軍學非議楊開遠的言論後無不跳腳,這時聽了李世輔的話,怒氣和自豪一起迸發,均道:“願隨李校尉建功立業!”
整頓人心後行軍又再次開始。那個作嚮導的密子對道路極熟,取一條捷徑,於天方亮時,便已到了馬城外頭。
其中一個校尉徐常智對李世輔道:“我們才下船便行軍,走了一夜,人馬都疲了。再說張將軍只命我們來探路,可沒讓我們來奪城,不如先找個偏僻的地方休整一番,以待後面的援軍。”
李世輔往士兵們的臉上望去,見他們雖有在喘息的,但精神都旺,便說道:“大家還有精神,可以作戰!張將軍雖然有命令,但我們都到了敵城邊上了,如何還能猶豫?”
另外一個校尉黃震也贊成李世輔的說法道:“我們請命先行,本來就是犯險取功勞來着,難道真是爲了來探路嗎?”先前那個校尉一聽便沒話說了。
李世輔便下令衆人就地作戰前休息,隨時準備動手,又派那個密子入城聯繫那個有意叛降的將領周家齊。那密子不久便回來了,傳達消息道:“周家齊聽說我們來又高興又擔憂,還抱怨說:‘怎麼來得這麼晚!’”
李世輔問:“出了什麼事情了麼?”
那密子道:“迪古乃派來的巡城將領就在城裡,所以周家齊不敢動手。”
李世輔問:“迪古乃派來那人帶兵馬沒有?馬城裡面又有多少兵馬?漢人多少?契丹多少?女真多少?歸周家齊統率的又有多少?他可控制着哪個城門?”
那密子道:“那人只帶了十來騎,馬城裡只有八百多兵馬,大多是漢人,女真不多,契丹有一百多。歸周家齊直接統率的有三百多人。馬城只有東西兩個門,周家齊控制着西門。”
“好!”李世輔道:“你馬上去告訴周家齊,我現在就要進城!讓他點了人馬準備開城接應。”
密子纔出發了一會,李世輔不等他回來便下令向馬城西門出發,三百人馬到得城門下。馬城城牆不高,城上站列着若干兵丁,望見李世輔等來也不叫喊,想必都是周家齊的人。一個將領探出頭來,說道:“李將軍,你怎麼就來了?現在時機不對!”聲音中十分彷徨,旁邊又站着那密子,想必這人就是周家齊。
李世輔道:“怎麼時機不對?後面大軍就要到了,這麼樣一座小城,就算全力防備也擋不住大軍一衝!要建奇功,就得趕在大軍開到之前。你快開城門,讓我進去!”
周家齊無法,只好開了城門,李世輔進了城,問周家齊道:“迪古乃派來的巡城使者現在何處?本城主將在何處?”
周家齊說:“巡城的將軍,現在正在主將鄂洛家裡歇着。”
李世輔道:“那你派個人給我帶路,我這就去取他二人首級。”周家齊便指了他的副手出來。周家齊手下有三百人,這時都已結束待命,李世輔便將人手分爲三撥,每一百名塘沽正軍配備一百名降軍,徐常智留下看守西門,黃震隨周家其去勸說城內其他兵將投降,他自己帶着周家齊的副手,徑朝馬城守將鄂洛家裡而來。
這時天色方亮,城內軍民沒有輪到值班的都還沒起身。李世輔一行踩到鄂洛府前,一個降軍頭目拍開大門,門子打着哈欠開門,不悅道:“幹什麼啊!這麼個大早的……啊!你們……”
早被李世輔縱馬踩翻,幾十個兵將分別看住前門後門、偏門角門,一個降軍頭目逼迫着鄂洛的家人指認鄂洛和那巡城使者睡臥的房間,衝進去將這兩個還在被窩裡的北國大漢揪出來綁了。
李世輔問周家齊的副手:“認清楚了,是這兩個人麼?”
周家齊的副手道:“是!絕對沒錯。”
“好!”也不聽那兩人高聲呼嚷,便讓手下割了二人首級,傳示城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