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政和四年,遼天慶四年,楊應麒十四歲。
在遼京,遼主聽說寧江州淪陷後,開始有點重視女真人了,於是大召羣臣,會議對策。很快,臣僚的意見便分爲兩派。
漢人行宮副部署蕭託斯和道:“女真雖小,但其人勇而善戰。我兵久不練,若遇強敵,稍有不利,諸部離心,形勢便難以收拾。爲今之計,莫若大發全國各路兵馬,以泰山壓頂之勢將女真的士氣徹底粉碎!”
他的這個提議十分大膽,也十分可怕。遼國上下若動員起來,怕不有近百萬士兵,而女真的兵員,便是一萬人也還湊不齊。就算女真人再怎麼勇敢善戰,但數量畢竟相差太遠,就是在氣勢也會被完全壓制住。一旦女真戰事不利,則阿骨打在女真人中的號召力必定大減,此消彼長之勢便成。
不過,這個計劃對大遼國力的消耗太大,而且存在許多的瑕疵。北院樞密使蕭德勒岱便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道:“若如託斯和之謀,徒向天下示弱而已。依我之見,只要發滑水軍馬便足以應付。”
雙方經過一番辯論,最後是蕭德勒岱佔了上風。當下以蘭陵王蕭奉先的哥哥蕭嗣先爲東北路都統,統領契丹、奚、漢、渤海等各路軍馬東進。
遼軍進軍遲鈍,女真人的反應卻很快。接到情報後,阿骨打調集兵將主動出擊,折彥衝也率領漢部三百五十人前來會師。
折彥衝、蕭鐵奴和阿魯蠻分別率領三十餘老軍作爲前鋒——這一百騎乃是漢部軍的精華,戰鬥力十分強勁。
新降的兩百漢部分別由狄喻和曹廣弼帶領,這些人的底子本來就很不錯,經過一月之訓練,已一掃在遼軍中的憊懶之態。由於每四個人都由一個漢部老兵帶領,因此狄喻與曹廣弼對這兩百個人的控制力很強。再加上漢部供給的兵甲、糧食都比契丹人供給的齊備,折彥衝等首領又均具非凡的領導氣質,因此這兩百人都像民部的五六百人一樣迅速歸心。
折彥衝與女真諸部在混同江邊會齊,人數尚不及四千。女真人雖然經過寧江州的勝利,但自信心卻還沒有完全確立,對勝利的狂熱也還沒有被徹底激發出來。面對遼國的十萬大軍,許多女真人內心其實還暗藏憂懼。不過阿骨打的個人魅力抵消了這些不利的因素,大家都堅信,在他的帶領下,女真一定會崛起!
宗雄是折彥衝的大舅子,完顏虎正挺着個大肚子在後方翹望,但兩人見面卻不談私事。
宗雄問折彥衝道:“遼軍號稱十萬,你看如何?”他本事極雄壯的一條漢子,這一年來學字讀書十分勤奮,竟沾了幾分書卷氣,在女真人裡面,他的文化算是比較高的了。
折彥衝道:“十萬之數乃無稽之談!不過這也好,將來我們打了勝仗,便可號稱我三千人滅敵十萬!勢必士氣大壯!等我們贏了這一仗,遼人就再難奈何我們了。我們負山河之險,自守有餘!”
宗雄道:“你何來如此大的必勝信心?”
折彥衝道:“這不是信心,而是決心。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一仗非勝不可。否則的話,女真諸部就會對我們離心,其它各族也不會服我們,到時候我們就再難得到新的兵源——總之我們的後面就是懸崖,退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宗雄回帳以後,折彥衝問狄喻道:“狄先生以爲此戰如何?”
狄喻道:“如你所言,女真人已經退無可退。前面的遼軍就算是虎狼,他們也只能往前衝了——更何況攔在前面的,也許只是幾萬吃不飽的病狗而已!”
大軍稍作整頓後繼續進發,未到鴨子河天色已黑,於是安營休息。夜裡宗雄忽然跑來傳令,命折彥衝趕緊調軍跟上。
折彥衝驚道:“深夜之中爲何有如此命令?”
宗雄道:“叔叔今晚才沾枕頭便不由自主地擡起頭來,便像是被人託了起來不讓他睡覺!叔叔說,此乃神靈之警,因此傳令連夜進軍。”
宗雄說完便迅速離去,狄喻等目視折彥衝,折彥衝沉吟道:“一些天才的將帥往往有着對危險的超常感應。這些感應說不出道理,但確確實實存在!都勃極烈人中之雄,此舉必有道理!”
蕭鐵奴道:“不錯!”
當下漢部動員起來,點了火把連夜行進,蕭鐵奴和阿魯蠻衝在最前。走到黎明時分才抵達鴨子河邊。前哨來報,說河邊有遼軍在毀凌道!意圖阻止女真過江。
折彥衝冷笑道:“毀路拒敵,這仍是防備之意而非進攻!契丹人進取之心不足,此戰我們必勝!”
漢部羣呼“必勝”!響徹曠野。
毀凌道的遼兵聽見都吃了一驚。前方阿骨打已動,率領勁卒衝擊正在毀凌道的遼兵。遼兵倉促應敵,一衝即散。阿骨打追着遼兵的尾巴過了鴨子河,對面的遼軍才反應過來,女真人已經登岸!
折彥衝還來不及過河,對面已經殺了起來,偶見塵埃中蕭鐵奴和阿魯蠻帶領勁騎來回衝殺,折彥衝扼腕道:“對岸人少!我們怕來不及過去了!”
曹廣弼道:“我軍雖勁,但敵衆我寡,形勢只怕不妙!”
阿骨打此時竟然全不管後路的接應,而是憑着一股狠勁,率千人直衝遼軍屯兵所在!忽然大風驟起,塵埃瀰漫。狄喻大喜道:“天助我軍!”
女真人訓練有素,此刻行伍又早成,契丹那邊卻是臨時湊齊的兵馬,東軍不識西軍,漢兵不服契丹,風塵中看不到旗號指揮,全都各自爲戰,登時亂成一團。
阿骨打吼叫着衝在最前,兒子宗望、兀朮、侄子宗雄等連忙護衛左右。完顏部兵將不是親人就是好友,風塵中憑身影就能認出敵友。遼軍在一片慌亂中卻自相殘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