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楚的官邸就在皇城正中央鳳誠殿,寢宮的氛圍安靜得似人間天堂。
檀香氤氳,輕紗羅帳,四處都是一片神聖的潔白。
白雲飛總覺得以她這樣的身份,這地方不應該是這種佈置,但他偏偏說不出是何原因。
“該懷疑的事你不懷疑,不該懷疑的你總懷疑。”十一郎如是說。
白雲飛笑道:“哪些是該懷疑的事?”
十一郎冷冷道:“你大鬧禁宮,這在落葉國是死罪。”
白雲飛盯着他:“你的意思是女王爲什麼到現在還不找我的麻煩?”
十一郎也不回答他,只是盯着寢宮大廳牆壁上各種圖畫。
“這些圖畫什麼意思?又是星星又是月亮的。”白雲飛順着他的眼神望去,發現牆上的壁畫竟是刻上去的,並非掛畫,畫中全是日月星辰,很有些像研究天文地理的八卦陣。
他們二人當然看不懂。
這時星楚的丫鬟徐徐走了進來,這個人白雲飛昨晚剛見過,就是那幾劍就破了天界迎風二刀斬的巧兒。
“奴婢巧兒見過兩位大俠。”
白雲飛趕緊道:“星大人呢?”
“大人在寢宮沐浴更衣。”巧兒顯得十分有禮貌,絲毫看不出來是個有武功的丫鬟,“兩位大俠若是有心,請到隔壁的寢宮歇息吧。”
十一郎點點頭,隨即邁開腳步向前走。
白雲飛心裡一動,趕緊跟了上去。
巧兒爲他們二人準備的寢宮不算大,只是這地方安靜得出奇。
十一郎剛一坐下,白雲飛就立即追問道:“你這也算保護人家?”
十一郎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
“那批追殺你的殺手到底是什麼背景?”白雲飛小聲問道。
十一郎還是沒反應。
白雲飛皺起了眉頭。
十一郎索性閉起了眼睛:“我想休息了,我休息的時候不喜歡有人來打攪我。”
白雲飛怔住,怔了好半天,他又道:“像你這樣下去,和逍遙侯決戰,怕是體力難存,屆時輸多勝少。”他也不管十一郎愛不愛聽,兀自說下去,“我今晨在萬華樓已經見過逍遙侯了,也多多少少見識了一下他的武功。”
十一郎靠着柱子閉目養神,好象真的睡着了。
白雲飛更愣,這樣子都提不起十一郎的興趣,他還真不知道十一郎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他亂七八糟毫無頭緒的說了好一陣,終於無心問了一句話出來:“你們這次決鬥,我看你們的意思恐怕不在決鬥之上。”
聽到這句話,十一郎立即睜開了眼睛。
白雲飛笑了。
“你笑什麼?”十一郎盯着他。
白雲飛笑得更厲害:“我笑你。”
十一郎道:“我很好笑?”
這次輪到白雲飛閉口不說話了。
十一郎盯着他那副奸笑的模樣,忽然嘆了口氣:“我就曉得,我又上了你的當。”
白雲飛笑道:“這就叫不該知道的,隨便你怎麼問也不知道,該知道的,不用問也有人告訴你。”
十一郎道:“逍遙侯今天也來到了藍彩城。”
“是的。”白雲飛回答道。
十一郎道:“那麼現在他人呢?”
白雲飛苦笑道:“天曉得他在哪裡?”
十一郎道:“連你都不知道?”
“是的,連我都不知道。”
“行蹤常在雲霄外,天下英豪他第一,看來這話是沒錯的。”十一郎嘆息道,“連白雲飛都不知道,其他人看來是更不知道了。”
白雲飛沉思着,道:“你想找他?但現在距離你們決鬥的日子還有些時候,說不定他此刻已經找了個好地方,安心養精蓄銳,等着屆時與你大戰呢?”
十一郎緩緩道:“也許是的。”
白雲飛不解道:“什麼叫也許是的?”
十一郎道:“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我並未休息,那麼他爲什麼又要去休息?”
這句話反問得很妙,絕頂高手之間,總有一種莫名的感應,彷彿知道對方想做什麼,在幹什麼,畢竟他們的修爲與境界是一樣的。
白雲飛立即懂了,逍遙侯沒有養精蓄銳,那麼現在他在幹什麼呢?難道和十一郎在做相同的事情?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立即就產生了,因爲就在這時候,白雲飛忽然感覺到寢宮門口的白色紗帳之間彷彿有人影飄過,就像幽靈一樣飄過。
如果不仔細觀察,還真以爲是幻覺,是一陣風把紗帳吹起。
白雲飛的瞳孔忽然開始收縮,這個人輕功之高,功力之強,竟然不在他之下,否則這寢宮方圓七丈之內,哪怕有一條小蟲也躲不過他的耳目,但這個人卻是說來就來,眨眼之間就飄到了白雲飛和十一郎的面前。
逍遙侯!
這個人居然是逍遙侯!
白雲飛做夢也想不到逍遙侯居然也來到了皇家大內,而且彷彿早就知道他二人在這裡。
“侯爺!”白雲飛起身行禮。
逍遙侯微笑着點了點頭,目光卻是落在十一郎的身上。
十一郎的目光也落在逍遙侯身上。
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彼此,從見到的那一刻開始,一串無聲無息的火花就在彼此的眼中閃現,但這些激烈的衝撞很快又消失。
“十一郎足下?”逍遙侯問道。
十一郎點點頭。
逍遙侯收起了笑容,感嘆道:“快,真快。”
十一郎道:“你也一樣快。”
“你知道我所說的是什麼快?”
十一郎淡淡道:“知道。”
逍遙侯的瞳孔也忽然開始收縮:“原來你此行的目的竟和我一樣。”
十一郎的臉色有些黯淡:“是的。”
白雲飛驚訝的看着他們,他驚訝的不是他們沒有動手,而是這兩個人話裡的意思他聽不懂,他現在唯一懂的就是這二人話中彷彿隱藏着很大的一個秘密。
這秘密勢必相當驚人,以至於都影響着他們決戰的勝負,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秘密?難道他們二人之間還有聯繫不成。
逍遙侯盯着十一郎空空的雙手,道:“你的劍呢?”
十一郎道:“劍在。”
逍遙侯冷冷道:“在你心中?”
十一郎的瞳孔也開始收縮,對方一下子就說出了他的優點,但這也意味着對方很可能知道他的弱點。
十一郎也盯着逍遙侯的手:“你也用劍。”
逍遙侯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知道?”
十一郎冷冷道:“侯爺子午年出生,今七十六歲,七十多的老人,絕不應該有這麼修長、這麼整潔的一雙手。”
這是大行家說出來的話,能在這種年齡擁有這樣一雙手的人,那是許多傾國佳人多無法做到的事,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人是個劍中高手,只有一把毫無生命的劍,才能使劍客的手生命常在。
“我現在在慶幸一件事。”逍遙侯靜靜的注視着十一郎,“幸好我們這場決戰不是在四十年前。”
十一郎道:“四十年前,你的年齡應和我一樣。”
逍遙侯道:“倘若那時候動手,我必輸無疑。”
十一郎竟也不否認:“是!”
逍遙侯嘆息道:“你可說是我生平中見過的唯一的一個劍學奇才,也是近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劍手。”
十一郎沒有回答。
即使是逍遙侯這樣身份的人說出的這種話,他也毫不放在心上。
他關心的是劍道的修爲。
逍遙侯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嘆了口氣:“劍道無止境,想必你已窺得十之六七,我這一生的對手中,想必也是你最爲可怕。”
十一郎淡淡道:“劍無道,故而劍長存,求劍道,須知最後的王道精神即是無道。”
這話白雲飛都能懂,多年的苦修,終年的素食,對情慾的剋制,與青山白雲爲伍,無盡的寂寞,成就劍中之神,這也是劍神的代價。
逍遙侯忽然道:“那未必,大劍有道,得道天下,求劍道須有道而爲,無道即無情,無情終難成大道。”
十一郎沉默着。
他是第一次這樣沉默着。
白雲飛頓時覺得十一郎很不正常,這與以前的他太不一樣了,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讓他對這場決戰產生了顧慮?
白雲飛實在是很好奇。
這時那已經離開許久的巧兒去而復返,巧兒恭恭敬敬的走到寢宮中央:“三位高人,陛下已知三位到達皇城,已在通明殿專程設宴邀請三位同去品嚐。”
白雲飛沒什麼表情,但內心卻是七上八下的,從昨天晚上開始,他的行蹤和動向似乎瞞不過誰,不但逍遙侯知道,而且這女王居然也瞭如指掌。白雲飛有種置身於雲裡霧裡的感覺,大家隱隱中都把矛頭對準皇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逍遙侯大笑:“好,老夫這就去,四十年前前任國君都極其有手段,想不到今任國君也一樣厲害,竟知道老夫來也。”
說完,他看了一眼十一郎,十一郎冷冷的向巧兒道:“你,帶路。”
巧兒微微一笑,又對白雲飛道:“白大俠,請。”
白雲飛只得點頭:“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