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許久,陸新月忽然道:“先生現在十九州榜文通緝你,說了你盜竊了朝廷名劍,懸賞三萬兩銀子!”
白雲飛點點頭,道:“我知道,早上在揚州城外我已經看到了!”
陸新月遲疑着,道:“你好象並不怎麼在意?”
白雲飛笑道:“我不在意,但我開心極了!”
莫小蝶忍不住道:“你有毛病不成,被通緝了還開心?”
白雲飛笑道:“早知道我這麼值錢,以前還在秦州府做什麼生意,我自己把自己賣了不就發了?”
陸新月和莫小蝶兩人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白雲飛也笑着,對陸新月道:“我知道你是爲了這把劍而來!”
陸新月道:“不錯,這把劍皇上要求我們儘快找回!”
白雲飛點點頭,凝視着陸新月沒有說話,只是忽然一揮手,把手上的錦盒扔給了她。
莫小蝶吃驚道:“你……你……我剛纔這麼搶你的盒子你不給,現在你什麼話都不說就給我表姐了,你什麼意思你?”
白雲飛道:“對,我現在送給她!”
莫小蝶不服氣道:“哼,你還真大方,也不知是你大方還是別有用心!”
白雲飛道:“我別有用心!”
莫小蝶忍不住瞪着他:“你……!”
白雲飛淡淡道:“我別有用心的地方就在於我信任你表姐!”
莫小蝶忽然閉住了嘴巴,因爲她看見了陸新月的目光中閃爍着感激的神色,那是一種超越了朋友之情的感激之色,只有一個女人對自己中意的男人才會發出的那種由衷的感激目光。
白雲飛望着陸新月,道:“我之所以信任你,是因爲在秦州府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個好捕快,所以我不想讓你爲難!”
這句話彷彿就是:“我之所以不想讓你爲難,是因爲你是陸新月,而不是別人!”
這話中所蘊藏着的玄外之音,只有在分別後受過思念折磨的人才能深深的體會。
陸新月當然體會得出,所以她沒有說話,這種時候任何話語都是多餘。
白雲飛歷經了不少困難,冒着被追殺和通緝的巨大風險現在把劍送給她,她若是還不懂白雲飛的一片心意,那她就是傻子了。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如此懂她的心,能如此理解她的立場,能對她如此好過,她心中的感動,實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她忍不住就想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劍安全送回京都,我只希望你能等着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但是白雲飛接下來的一句話就把她的心涼透半邊:“正是因爲我信任你,我纔要告訴你,這盒子裡裝着的劍,它仍然是一把假劍!”
陸新月頓時驚呆。
莫小蝶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你拼着性命冒着被江湖上各門各派追殺的危險,還被朝廷通緝,就爲了保護這樣一把假劍?”
白雲飛點點頭:“是的!”
莫小蝶道:“爲什麼?”
白雲飛道:“因爲它不是一把劍!”
莫小蝶好象又要叫起來了:“它不是劍,那它是什麼?是大鐵鍬?”
白雲飛一字字道:“它是承諾,是我對我朋友的承諾,是我朋友對燕大俠的承諾!,它的價值已經超過了劍本身!”
莫小蝶道:“朋友?你朋友?那個在論劍大會上殺得天下英雄血流成河、屍積成山的名劍客十一郎?”
白雲飛道:“是的!”
莫小蝶忽然嘆了口氣,道:“我不懂,他明明可以戰勝辛夢來,爲什麼最後還是被辛夢來殺死?”
白雲飛道:“因爲他可以死,但他絕不可以敗!”
莫小蝶道:“可是他爲什麼死的時候還要對辛夢來說聲謝謝,辛夢來爲什麼還要把碎月斷夢刃拋進湖中?”
白雲飛面無表情道:“因爲他感激上天造出了辛夢來這個人成爲他的對手,而辛夢來也知道自己輸了,他願意把自己的兵刃拋進湖中,讓劍客視爲生命的名劍伴隨十一郎,讓十一郎將來到了陰間不再寂寞!”
說這話時,白雲飛的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惆悵。
陸新月忽然道:“十一郎早知道那一戰兇險萬分,很可能難免一死,所以就事先向你交代了這假劍的後事,可是他爲什麼要讓你保護這把假劍呢?”
白雲飛道:“因爲全東勝所有人都認爲這把劍是真劍!”
陸新月皺眉道:“我還是不明白,從秦州府朱家鎮開始,真劍不是被纖霄三公子所護送嗎?爲什麼真劍最後神不知鬼不覺的落到了十一郎的手上?”
白雲飛嘆了口氣,道:“這件事不能從秦州府朱家鎮開始說起,而是要從你在秦州府亂石山殺死肖成志開始說起!”
陸新月和莫小蝶都瞪大了眼睛。
白雲飛道:“秦州雙刀肖成志和陳大鵬的確是洗劫吏部尚書楚秋官邸的元兇,指揮他們搶奪暗夜流光劍的人其實就是十一郎!”
陸新月詫聲道:“這怎麼可能?”
白雲飛道:“他們得手後就把寶劍交給十一郎,然後隱姓埋名在亂石山當山賊!”
陸新月和莫小蝶都靜靜的聽着。
白雲飛道:“當時十一郎還在仙林國周莊,他本就是燕大俠的傳人,拿到這劍無非是不希望劍上的秘密落入邪魔歪道的手中,但是劍到手後,他發現這並不是真劍,這時候他獲知了銀雪來三人秘密入關護劍的消息,當時你我恰恰在朱家鎮和單小樓交手,他不方便露面,就指揮周萬里在秦王府冒充接頭人奪劍,但周萬里暴露後不幸又被銀雪來三人在秦州府城外殺死,這就迫使他親自入關現身求證!”
陸新月道:“他求證什麼?”
白雲飛道:“其實銀雪來三人所護送的劍也是把假劍,這一點十一郎並不知道,但是銀雪來三人的幕後主使人卻知道被肖成志他們搶去的那把劍是假劍,他故意散佈消息,說劍上有燕大俠的武學秘籍和秘密大寶藏,然後又召開論劍大會,說誰能成爲劍神,就把真劍贈送給那個人!”
莫小蝶顫聲道:“你說辛夢來就是那個幕後主使人,這不可能!”
白雲飛也不理她,道:“事實上兩把劍全是假的,辛夢來之所以要這麼做,有兩個原因,第一,暗中保護真正暗夜流光劍的傳人絕對會現身論劍大會,因爲傳人絕對不會讓這把劍落入邪派人士手中;第二,傳人一旦現身,辛夢來就可以發現誰是傳人,於是他就有了真劍的線索!”
陸新月道:“但是十一郎憑什麼相信辛夢來那把劍是真劍?”
白雲飛道:“第一,銀雪來三人本就不是無名之輩,能驅使他們三個人的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第二,銀雪來他們三人從秦州府到揚州府,一路上也是遭遇了不少圍追堵截;第三,這論劍大會邀請了這麼多名人,而且又有朝廷支持,蘇王爺到場,郡主招親;這三點加起來,讓人不得不相信真劍就在論劍大會上!”
莫小蝶立即“哦”了一聲,道:“說的人多了,假的也被說成真的了,但事實上只有辛夢來一個人知道這劍是假的?”
白雲飛點點頭,道:“十一郎到了論劍大會上,一口氣殺了卓飛谷幾個人,他那種劍法一亮相,辛夢來就知道了他是傳人,所以安排了銀雪來三人冒充金澤遠三大世家公子去接郡主,故意製造一個寶劍被盜的迷局,通過銀雪來三人之口,再通過郡主之口讓所有人知道劍落在了十一郎的手上,這樣一來,十一郎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法擺脫江湖人士的追蹤,這一着是辛夢來無非想把十一郎困在了靜月山莊走不了!”
陸新月道:“難道金澤遠、南宮雲、原南亭他們三人也是被辛夢來害死的?”
白雲飛道:“對,你自己想想,當時在場的,除了十一郎、辛夢來、諸葛先生、天玄道長外,還能有誰能有那麼高強的劍法能辦到?”
莫小蝶搶道:“諸葛大人和天玄道長肯定不是兇手!”
陸新月也恍然大悟,道:“難怪那天晚上先生一看見這三人的屍首就一直沉默着不作評論,他也發現了這件事情從中太古怪。”
白雲飛道:“對,如果十一郎是兇手的話,那麼銀雪來他們三人憑什麼可以知道郡主半路來到的消息,憑什麼可以冒充金澤遠他們三人?他們明明知道郡主身邊有八大禁宮高手保駕護航,爲什麼還去自尋死路?所以只有辛夢來是兇手,從秦州府到揚州府這一路上所發生的怪事纔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
陸新月忍不住長長的嘆息着,道:“辛莊主如此威望地位,何苦作這等愚昧之事!以他的聲望,即便是自封武林盟主也絲毫不爲過!”
莫小蝶也嘆了口氣,道:“我倒真是看走了眼,這辛夢來還真是狼子野心,算無遺策!”
白雲飛接着道:“十一郎本就是劍道高手,他對劍道的追求勝過對其他一切的追求,當時在山莊一看見金澤遠三人屍體上的傷口,他就決定繼續留在論劍大會,目的就是要和這個兇手一決高下!”
陸新月道:“他是不是那時候就已經知道辛夢來就是幕後主使人?”
白雲飛點點頭,道:“對,所以他一定要手刃這個居心叵測的人!”
莫小蝶不解道:“我就不明白了,十一郎如此厲害的劍客,又是燕大俠的傳人,既然知道那是假劍,爲何不一走了之?”
白雲飛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因爲一個劍客的劍法越高、修爲越深,他的追求就越遠,責任就越大,幾把假劍相繼問世,就爲了這幾把假劍,已經死了太多的人,流了太多的血,有的債用劍是還不清的!”
陸新月喃喃道:“有的債是要用血來償還的!”
莫小蝶道:“所以十一郎就一定要和辛夢來作一場生死決鬥?”
白雲飛嘆了口氣,道:“這場決鬥,他已經抱了必死之心,因爲他知道自己劍法再強,內功的修爲始終無法與辛夢來相提並論,他臨死之前囑咐我,他死後,我一定要把這假劍帶到天劍山山頂,把它扔下大海,讓它與燕大俠的英魂作伴,從此江湖就會暫時得以安寧,不會再起事端!”
莫小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喃喃道:“人人都以爲十一郎是個冷漠無情、嗜血如命的瘋子劍客,其實,其實他纔是一個好人,唉!”
她嘆出這聲,一顆小腦袋頓時垂得低低的,好象是因爲自己錯怪了十一郎而內疚。
陸新月也嘆了口氣,向白雲飛苦笑道:“如此錯綜複雜的案情和線索,別說讓我去想,就算讓我像你這樣重複一次都難,想不到這中間竟然還藏有這麼多的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