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漸漸的小了。
銀雪來慢慢的行走在樹林深處。
他走得並不快,但也絕不慢。
因爲他知道白雲飛和陸新月根本就沒有走在前面,而是一直躲在他的後面。
單小樓半天沒有追上來,他也慢慢的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立即原路返回。
他有把握找到白雲飛二人,因爲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那處破廟,所以他並沒有急匆匆的返回。
他慢慢的走,一路上把所有幾乎可以藏身的地方都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此刻,他已確信白雲飛和陸新月絕對在這所破廟之中。
他握緊了銀妝劍,慢慢的走上臺階。
廟門口的情形很快讓他大吃一驚,九如天和單小樓仰面躺在臺階上,兩人的眼睛都直直的瞪着他。
當然,只有死人的眼珠子纔會這樣凸出來。
“九兄,單兄!”銀雪來快步走了上去,這才發現二人的屍體已經冰冷。
銀雪來“嗆”的一聲亮出了銀妝劍,仔細的觀察着二人屍體。
九如天脖子上有個小洞,顯然是被陸新月的飛針穿死;單小樓的肋下插着九如天的芙蓉劍,顯然是被九如天殺死。
九如天爲什麼要殺死單小樓呢?銀雪來隱隱感覺事情不妙,難道九如天知道單小樓的秘密?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己的秘密?
他剛這麼一想,廟門口就出現了兩個人——白雲飛和陸新月。
銀雪來擡起頭,白雲飛二人好端端的站着,好象什麼事都沒有,兩人衣服上雖有血跡,但卻一點也看不出像是受了重傷的人。
“你終於來了!”白雲飛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銀雪來愣住。
銀雪來心中雖然吃驚,但臉上卻毫無半點表情:“我來了!”
白雲飛道:“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在這裡等你?”
銀雪來搖頭。
白雲飛道:“你可曾看見他們兩人的傷口?”
銀雪來點頭。
白雲飛道:“你知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銀雪來忍不住冷冷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白雲飛道:“我想和你談一筆買賣!”
銀雪來的臉色沉了下來。
白雲飛道:“皇帝的寶印你只管拿去,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說完,他手上多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金黃色盒子。
銀雪來當然見過這盒子,他知道盒子裡面裝的是寶印,只不過他卻並不知道白雲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忍不住又握緊了手上的劍。
白雲飛和陸新月都平靜的看着他。
銀雪來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許久,他終於開口道:“好,我答應你,反正這兩個人已經死了,而我殺了你們也沒有意思!”
白雲飛道:“我們就算能殺你也沒意思,大家都是爲人賣命,現在以我二人之力殺了你能有什麼好處呢?不如各走各的路!”
銀雪來點點頭,道:“好吧,你把盒子給我,你們走!”
白雲飛點點頭,道:“你接着!”說完他用力一扔,盒子一下子向銀雪來身後的柳樹上飛去。
銀雪來往後一個翻身,在空中穩穩的接住了盒子。
落地後,他忽然向白雲飛說道:“你們走吧!”
白雲飛道:“你也快走吧!”
銀雪來愣了愣,眼中泛出了寒意:“你們爲何不走?”
白雲飛忽然笑了,道:“你又爲何不走?”
銀雪來盯着他,冷冷道:“你這麼想我走,是不是九如天告訴了你什麼?”
白雲飛笑道:“該告訴我的話,他都告訴了我,不該告訴我的話,他也告訴了我!”
銀雪來厲聲道:“他爲什麼要告訴你?”
白雲飛笑得更厲害了,道:“一個人死的時候,良心總是會變得好一點!”
銀雪來點點頭,顯然也贊同白雲飛這句話,於是他慢慢的轉過身,道:“好,我走!”
那個“走”字剛一出口,他的身形卻利箭一般向白雲飛竄過來,銀妝劍在空氣中帶着一股勁風。
這銀雪來果然比九如天和單小樓厲害多了,他不但選擇了出其不意的時機出手,而且衝上來的時候劍並未出招,而是拖在身後,人在前,劍在後,目的就是以防白雲飛二人有什麼陰招,他還可以在攻擊中及時防禦。
這縝密的思維與陰險的頭腦,確實不愧爲纖霄三公子之首。
然而他這突然的變卦與發難似乎早在白雲飛二人的意料之中,銀雪來竄上來的時候,白雲飛二人仍然一動不動不望着他。
銀雪來隱約間感覺不對,這兩人鎮靜得過份了。
不過他很快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因爲就在他準備出招的時候,陸新月的雙手忽然像拈花指一樣捏起,手指間多了許多密密麻麻的飛針。
陸新月這次出手與以往大不相同,以前她一出手就是一大片飛針撒出去,像撒魚網一樣,總有一針會刺中對手,但這一次,她雙手齊舞,飛針一根一根的從她手指間彈出去,每一根都衝着銀雪來面門旋轉而去。
“錚!錚!錚!錚!錚!”
面對陸新月的飛針,銀雪來不慌不忙,他不退反進,邊衝邊揮劍,飛針一根一根的擊在他劍上被他磕飛。
眼前着劍就要到白雲飛面前了,但陸新月最後兩根飛針一起發出。
這一次,繫着小紅纓的飛針旋轉得太快,像兩個小小的風火輪一樣衝着銀雪來的兩隻眼睛飛了過去,而且飛針在半空中居然毫無聲息,這與陸新月往常的手法大不一樣。
銀雪來情知有詐,不敢硬接,腳步一停,腦袋往後一仰,待飛針一飄過去,他才腰一收,手一伸,一道銀白色的一字劍光猶如高山瀑布一樣直衝白雲飛面門而去。
這一停一頓一衝一劍簡直說不出的優雅連貫,完全一氣呵成。
這是銀雪來成名江湖的獨門絕技——“長虹飛雪!”
其意就是大雪紛飛中有一道虹彩貫穿天空,其準度和速度無比精確、迅捷。
其實這就是一招練到“熟能生巧,巧能生精”的衝殺劍術,可以說,這衝殺劍術遠比單小樓的什麼劈風掌、卓遠刀的烈火劍、九如天的芙蓉劍威力強多了。
因爲它凝聚着銀雪來全身的力氣和內功,還有精氣神,可說全神貫注,心無旁鶩,一劍刺來,開山劈石。
這一劍,白雲飛和陸新月要躲開簡直絕無可能。
所以白雲飛沒有躲,他還是一動不動站在臺階上冷冷的看着銀雪來。
銀妝劍突然停頓,黑夜裡的劍光也突然消失。
銀雪來瞪大了眼睛,他的模樣與九如天、單小樓死的時候一模一樣,眼珠子死魚般的凸出來,目光中充滿了驚懼、懷疑與不信。
他終於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其實他一開始就應該想到,陸新月的飛針手法太過怪異,這其中肯定大有問題。
陸新月最後發出來那兩根飛針是用手指彈出來的,在空中旋轉着,他仰頭躲避的時候,飛針的針柄打在了他身後的柳樹樹幹上,然後反彈回來,等他再擡起頭來的時候,飛針無聲無息的刺進了他的後腦勺。
雖然白雲飛無法躲避他的長虹飛雪,可是他卻永遠也刺不到白雲飛的面門。
銀妝劍鋒利的劍尖在距離白雲飛鼻子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白雲飛甚至都感覺到了森寒冰冷的劍氣撲在了自己面部。
“撲通”一聲,銀雪來緩緩的撲倒在了臺階上。
如果他再快半分,那麼白雲飛必死無疑,只可惜他慢了半拍,所以自己非倒不可。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因爲他若真的放過白雲飛二人,此刻哪會送命呢?
果然是殺人者,人恆殺之。
看見銀雪來倒下,白雲飛兩人全身都癱軟下來,坐在地上幾乎虛脫了。
白雲飛雖然累得坐下,但神態之間似乎還是顯得很鎮定。
陸新月欽佩的看着他,忍不住道:“他剛纔就差那麼一點,你就沒命了!難道你就不害怕麼?”
白雲飛微笑着道:“怕呀,我怎麼不怕呢?”
陸新月忍不住道:“你怎麼知道他會突然出手呢?”
白雲飛長長的吐了口氣,道:“因爲從他一看見九如天二人屍體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會上當!”
陸新月道:“恩,你說說!”
白雲飛道:“銀雪來頭腦冷靜,一般情況不會上當,所以他一看見屍體就會去檢查傷口,而且一看見單小樓的傷口他就難免疑神疑鬼,這是第一步;第二步,我一開口就說和他談生意,他自然清楚我這是鬼話!”
陸新月忍不住道:“爲什麼?”
白雲飛道:“因爲前面兩個人都是因爲來搶寶印而死了,他怎麼可能輕易相信我就這樣把寶印輕易交給他?然後喊他放我們走?這樣一來,他心裡就會更加猜忌!”
陸新月道:“他猜忌什麼?”
白雲飛笑道:“他問我爲什麼不走的時候,其實那個時候他心裡就在懷疑我是不是知道了他的秘密,是不是九如天把他的秘密告訴了我?”
陸新月“哦”了一聲,道:“難怪,難怪他要問九如天是不是告訴了你什麼?”
白雲飛笑道:“對,我們就是要利用他這個心理,他一懷疑,腦袋怎麼也不會冷靜下來了,那個時候,他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把我們殺了滅口,所以他先出手了,銀雪來武功極高,我們兩人主動出手是死路一條,只有引誘他主動出手我們纔有機會!”
白雲飛又道:“而且,我把盒子扔向柳樹的時候就算準他要伸手去接,他一旦站在了那個位置,我們兩人、他、柳樹就形成了一條直線,這樣子你一出手纔有機會打倒他!他可能也沒有想到,這飛針居然還會轉彎,他死得可比九如天和單小樓兩人冤枉多了。”
陸新月這才嘆了口氣,看着銀雪來的屍體喃喃道:“我還是不太敢相信,我們居然把他也打倒了,你這法子實在是太危險了,這些環節與步驟,只要其中任何一個出了半分差錯,我可真不敢想象後果!”
白雲飛轉過頭看着她,道:“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有信心的人,往往能打倒一些比自己更強的人!”
陸新月點點頭,道:“老實說,我剛纔其實緊張極了,不過你好象一直都很鎮靜,我瞧你的樣子,我都感覺到我們出手他必死無疑,你好象算得很準?”
白雲飛笑了,道:“其實我也緊張得要命,只不過……”他頓了頓,道:“我若是不自信一點,恐怕也會影響到你的出手,那樣的話我們才真的玩完了!”
陸新月看着他,此刻她才發覺,白雲飛的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可見他剛纔也是緊張萬分,而內心卻是精神集中保持鎮定,終於把銀雪來給騙了。
如果說和九如天是鬥力,那麼和單小樓就是鬥智,而和銀雪來的較量卻是比拼精神。
尤其是銀雪來那最後一劍,陸新月也感覺得出,這一劍確實是一個劍道高手的精神之劍,白雲飛若是半途害怕微微躲閃,她不會得手,而自己兩人也絕對會喪生在此劍之下。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擡起頭,默默的凝望着白雲飛,敬佩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