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花家

傅紅雪搖搖頭,一直看着自己的手。過了很久,久到子昕以爲他不會說話了,他卻突然開口,問了一個不算問題的問題:“你姓花?”

廢話!從第一次見面,她就有跟他說過啊!近期她也沒有要換個姓的打算,不姓花姓什麼?見他從容地看着自己,子昕無奈地強調道:“對,我姓花,我爹也姓花,我姑姑還是姓花。”

“我娘也姓花。”說完,傅紅雪轉過頭看着前方,神情淡淡的。

子昕的臉皮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你在跟我玩接龍嗎?你娘也姓花又怎麼樣?姓花的多了去了,萬馬堂裡不是還有一個嗎?大哥,你到底想表達個啥意思,能不用這麼含蓄麼?

接下來,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花家門口。

早已候在門外的鐘叔,見自家小姐回來,高興地顛兒顛兒的跑過去迎接。剛跑了幾步,又硬生生地停住,揉眼,再仔細看。就在他轉身之際,子昕聽到一聲驚呼:“可了不得了!”

鍾叔飛快地朝後院跑去,邊跑邊喊:“二奶奶,小姐帶了個男人回來!了不得了……”

正從車上往下跳的子昕,被他這麼一嚷嚷,沒站穩,直接趴在了泥地上。

一個清冷的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你沒事吧?”

“沒事。”咬牙說完這兩個字,子昕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低頭使勁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拍了好久她都不敢擡頭,心裡的小人兒早已淚流滿面:這下可好,裡子面子全都丟到姥姥家去了。

看看低頭不停拍打衣服的子昕,再看看對面敞開着的大門,傅紅雪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站在子昕身邊,等她停下來,再一起進去。

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隨之而至的幾個人,堵在門口,傻乎乎地張着嘴,用看外星人的眼光,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着傅紅雪。他們這種行爲,不僅讓被圍觀者臉紅,就連子昕都有一頭撞死的衝動!

你們、你們……就是這樣給我長臉的麼?真想跟人說不認識你們!

“都愣着幹什麼?還不將這位公子請進去?”還是花月娥見過世面,第一個回過神來,連忙讓大家夥兒把路讓出來。接着,溫婉一笑,特有禮數地問道:“還不知這位公子尊姓大名?何方人士?今年貴庚?可曾婚配……”

“你們鬧夠了沒有?”忍無可忍的花子昕,終於以一聲河東獅吼,擺平了熱情過度的家人,順利地領着臉紅的傅紅雪,踏進了她家那個不算太大的大門。

子昕不明白,爲什麼在傅紅雪自報家門,並說出了他孃的名字之後,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姑姑,立刻就變了臉。打碎了茶碗不說,還把所有人都趕了出來,和傅紅雪進了書房密談。本想偷聽的她,在被姑姑抓了個現行之後,也就老老實實地溜回房間,不敢再靠近書房半步。

閒下來,她又想起了關於魔教的傳聞,心裡漸漸煩躁,不自不覺在房間裡轉起圈來。擡頭看到梳妝檯上那人送的陶壎,不禁莞爾,拿在手裡把玩。信步走到庭院之中,倚在欄杆上,“嗚嗚”地吹起自己最喜歡的那首曲子。

“小姐,又在想君琰少爺了?”不知何時,碧兒已經來到她的身後。兩人雖爲主僕,卻從小一同長大,情如姐妹,彼此的一些小習慣,都是知道的。聽到她吹這首曲兒,心裡自是瞭然幾分。

子昕沒理她,繼續吹着壎,直到一曲終了,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她低着回頭,看着手裡的玩意兒,說:“我想過幾天去他那兒一趟。”

“既然想他了,那就去找他吧。”碧兒走過去和她並肩而立,眺望着灰濛濛的天空,眼裡帶着淡淡的笑意:“一來一去,剛好能趕在過年前回來。”

聽出她話裡的揶揄味兒,子昕板着臉看她,嚴肅地說道:“我再說一次:我和君琰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朋友……”

“知道知道!你就是嫁給一頭豬,也不會嫁給他;他就是娶一頭豬,也不會娶你。對吧?”一口氣幫她把話說完,碧兒不由笑了起來:“你們倆還真是……這次你帶我去不?”

“不帶!”見她笑得歡,子昕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扭頭,轉過身去不理她。

碧兒吐吐舌頭,抱着她的胳膊叫起來:“哎呦,我的好小姐,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別不帶我呀,我不說你了還不行嗎?”

兩人在園子裡鬧騰的時候,花月娥卻和傅紅雪在書房裡大眼瞪小眼。

他就是那個孩子!看樣子,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算算日子,今年也該有二十了,可是,他卻顯得瘦削了些,臉色也蒼白了些……想是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還有,剛纔看他走路,有一隻腿是跛的,不知道是打小就這樣,還是後來出了什麼意外造成的。

她不知道花白鳳是如何教導他的,只覺得眼前這個少年,隱忍、孤傲、敏感。她甚至能從他的身上,隱隱看到那個人的影子。呵呵,真是好笑,他們並沒有半分血緣,又怎會相似呢?

而他此刻出現在邊城,手裡還握着那人的黑刀,意圖再明顯不過了。他,是來報仇的!

想到這裡,花月娥的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歉疚。當初若不是她,他今天就不會來到這裡,更不會生活在仇恨裡整整二十年,最後,還要來報一段與他無關的仇恨。

在她沉浸在過去的回憶和無限的愧疚中時,傅紅雪也在打量眼前這個女人。

她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清秀的臉上有着一種病態,是長年的病痛造成的。在他的記憶裡,娘從未提起過這個人。不過,這些年來,除了他爹和那些仇人之外,娘幾乎什麼人都未向他提起過。連他來這裡要找的那個神秘人,都是在他臨出門之際,娘才簡單交代了幾句。

那麼,她又是誰?爲什麼那個神秘人會要他來找她,還要他把身世和來這裡的目的都告訴她呢?這個人,能信嗎?

不過,從剛纔她的反應來看,她是認得孃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可是,這樣一個病怏怏的女人,又能幫他什麼忙?

無數的疑問在傅紅雪心裡翻騰,他卻找不到一個答案,只能靜靜地等着對方開口。

“你……確定要報這個仇嗎?不後悔?”

他一直在等她開口,可是,他沒想到,她竟然會問出這麼個問題。她在質疑什麼?質疑他的決心還是勇氣?

“從我能握住這把刀開始,我就天天在練習,練習怎麼用刀,怎麼殺人。爲的,就是報仇!”傅紅雪揚了揚下巴,一個字一個字堅定地說道。

花月娥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有些惶恐地說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突然意識到,支撐這個少年意志的,就是仇恨,就是報仇!自己要是現在就把真相告訴他,他肯定是不會接受的。而且,她不想看到,他因爲自己的話而發生什麼意外。

現在,他因爲剛纔的話,已經有些牴觸她了。不管自己怎麼解釋,只會越說越錯,她連忙打住,改口道:“我是說,我會盡量幫你的。幫你把當年那些人找出來,爲你爹,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