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決心

新年伊始,家裡雖然多了幾個人,比往年熱鬧了許多,卻因之前的種種,大家心裡總有些抑鬱,只得默契地避開那個話題,在看似輕鬆愉快的氛圍下,祈禱能平安地過完年。

然而,還未過完大年十五,邊城裡就出事了。

這天,一羣陌生人來到了邊城。一個個長得其貌不揚,領頭的還是個駝背的老頭子。這些還不算,最惹眼的,是他們帶來的東西——十幾輛騾子拉的大板車,而車上,赫然是棺材!

是的,棺材!每輛板車上,裝有四口嶄新的棺材!

人們看到這樣一支奇怪的隊伍,紛紛側目,隨即躲得遠遠的。大過年的,誰也不想觸了黴頭!

本來只是想上街逛逛,誰知竟遇到這樣的事情,子昕不由皺起了眉頭,好心情頓時去了大半。傅紅雪冷冷地看了那支隊伍一眼,拉過子昕的手,轉身朝另一邊走去。

見他們倆轉身,君琰不但沒有跟上去,反而朝着板車行進的方向,加快腳步走過去。出現這麼多的棺材,定是出了什麼事情。有熱鬧不看,非卓家本色。

落在最後面的葉開,看了看往回走的兩人,又看看興奮地朝前走的君琰,決定還是跟過去看熱鬧的好。於是,懶洋洋地越過子昕他們,眼睛一直盯着那個領頭的駝子。

子昕不屑地瞄他一眼,仰頭看着傅紅雪微笑道:“還好你不像他們,那麼愛管閒事。”

“我不是他們。”說着,握緊她的手,兩人並肩前行。

走了沒多遠,就聽到一個熱情的聲音朝他們打招呼:“傅公子、花小姐,過年好!”

循聲看去,一襲白衣的雲在天,正笑臉盈盈地朝二人抱拳施禮。傅紅雪抿着嘴脣,微微頷首,算是跟他打過招呼。知道他清冷的性子,雲在天也不在意,好脾氣地走到他們面前。

“雲場主,過年好。”子昕禮貌地衝着來人點頭微笑。

其實,一直以來,她並不是很待見這位萬馬堂的雲場主。可是,人家都放下身段主動打招呼了,自己這邊兩個人,一個惜言如金捨不得開口,剩下的她,也不好跟着他學吧?

見對方還有繼續聊天的念頭,不願多說的子昕只好給他指了一條路,讓他去忙活:“雲場主,按說邊城裡大大小小的事情,您都知道個七八分。不過,今兒個有件事,我保證您不知道。”

知道她心裡打什麼鬼主意,傅紅雪瞥了瞥她,垂下眼,抿着的嘴角微微朝上勾起。

“哦,什麼事?雲某願聞其詳。”

雲在天知道,花子昕看不慣萬馬堂的人,平日裡難免有所接觸,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偶爾見她笑起來,總會讓人後背發涼。難得今日她和顏悅色,還主動和他攀談,雲在天那點小小的虛榮心,頓時漲得滿滿的。

裝出一副心悸的樣子,子昕轉身指着路的那一頭,說:“大過年的,不知道是誰,竟拉了幾十副棺材來。剛纔在那邊遇到,怕觸了黴頭,這不,才急急地往回走。”

任誰聽到這個消息都難免會吃一驚,雲在天也不例外,詫異地問道:“真有此事?”

“那還有假?”子昕挑挑眉,好像在埋怨對方居然有此一問。“雲場主若是不信,大可過去看看。他們應該還未走遠。”

聽她這麼說,雲在天衝他們拱了拱手,使出“八步趕蟬”的輕功,掠身朝着子昕指的方向奔去。只不過眨眼功夫,就已看不到他的人影。

“好輕功。”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傅紅雪,這時也忍不住讚歎了聲。

然而某個自身不會輕功的女子,卻是滿臉的不屑,癟嘴道:“會輕功了不起啊?蹦來蹦去,像只大螞蚱似的。哼!我就偏偏喜歡用走的。”

說着,她便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往前走。打死她也會不承認,自己心裡面對輕功卓越的人,各種的羨慕嫉妒恨啊!

傅紅雪在後面,看着她近乎孩子氣的模樣,無奈地搖頭苦笑,慢慢地邁動腳步,跟了上去。

過了前面那個街口,就可看到花家的大門,兩人卻默契地轉了個彎,繞道朝後門走去。不知不覺間,傅紅雪竟也養成和子昕一樣,走後門的習慣。對於他這個新的習慣,子昕當然是看在眼裡,也不說破,只是低頭嘴角含笑,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暖意。

這時,傅紅雪突然停了下來,看着前面的人,微微蹙起了眉頭。

又走了兩步,子昕才發現他沒跟上來,回身走到他面前,拽着他的胳膊不解地問道:“怎麼了?”

而前面那人早已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急急地往這邊走了幾步,又猛得停住。猶豫了一下,纔出聲喚道:“昕兒。”

聽這個聲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強迫自己不轉過頭去看那人,蹙起秀眉,兩眼緊緊盯着傅紅雪,說:“我們回去吧。”

“好。”伸手攬住她的肩,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傅紅雪看向那人的眼裡,已有了寒意。

自那日救人後,花月娥便告訴傅紅雪,要將子昕看緊些,不要讓她和魔教的人發生衝突。倒不是怕她吃虧,而是,她從小跟着爹孃所學的,不僅僅是救人的醫術,更不僅僅是他們所見的,那種不入流的功夫。只要對方沒有過激的行爲,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見花月娥如此慎重地告誡自己,傅紅雪心裡自然有所計較。平日也就讓她待在家裡,儘量不要出門。誰知,今日別人竟自己找上門來。

擁着子昕慢慢往前走,眼看離那人越來越近,他明顯感覺到懷裡的人,散發出來的怒氣,以及她極力剋制的那種壓抑。

沈玉仁在他們與自己擦身而過之時,突然說道:“我是來道謝的。”

沉默的子昕已經眯起了眼睛,想掙脫傅紅雪的手,將袖劍刺進他的喉嚨。

“你已經謝過了,可以走了。”用力握住她掙扎不休的手,將她朝懷裡攬了攬,傅紅雪冷冷地開口下起了逐客令。

察覺到他們的不對勁,沈玉仁苦笑一下,朝傅紅雪抱了抱拳:“告辭。”

“站住!”子昕突然喝住了他,擡頭看着臉色不佳的傅紅雪,搖搖頭讓他放心,才又說:“沈玉仁,你聽着,不管你來這裡是什麼目的,我都沒興趣,也不想再見到你。”

站在原地怔了怔,沈玉仁吸口氣緩緩道:“我明白。”

子昕看着前方,狠聲道:“還有,從你爹屠莊那天開始,我和你,就不再是朋友。總有一天,我會找沈文報仇,屆時見面,我亦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我知道。”看着遠方的天際,沈玉仁抿了抿脣,又道:“不過,就算你再恨我,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天山上那個,愛笑愛鬧,需要人保護的小妹妹,我……”

“夠了!”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子昕顫抖着輕聲道:“紅雪,我們走。”

十幾年朝夕相處,若說沒有一點感情,那是假的。若不是當年那場屠殺,她、君琰、虞琤和沈玉仁,或許會是天底下最要好的朋友,好到可以讓全世界的人嫉妒得要死。

很多時候,子昕都在想,她意外穿越來到這裡,到底是爲了什麼?

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也就沒有了所謂的金手指。除了比同齡人多了些沉穩,其他的也沒什麼。唯一讓她得意的,就是有疼愛自己的爹孃、爺爺,有從小一起長大,如同手足的幾個好友。

可是,所有的美好就像泡沫似的,一夜之間,所有的事情全變了。

和藹可親的爺爺,下令追殺她全家;爹孃將她送來這邊陲小鎮,雙雙回去同殺手周旋;沈玉仁和她成了死敵;虞琤因爲自己所處的位置,不得不割捨下他們的情誼;只剩君琰陪在她的身邊,依然像以前一樣,照顧着她、保護着她……

難道是她前世過得太過安逸,所以這一世,纔會在得到了人人羨慕的親情、友情之後,再被人硬生生地奪走?那麼,身邊這個正緊緊摟着她的男人,會不會也在朝夕之間,就離她而去,讓她知道失去所有是什麼滋味嗎?

想到這裡,子昕不由一陣心痛。伸手環住他瘦削的腰,將臉埋在他懷裡不停地蹭着。

不!就算前面有再大的阻礙,對於這個男人,她也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