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危機過後

“今天這閒事, 我管定了!”

少年說着,從樹上跳了下來,輕輕落地, 連塵土都未曾掀起。

對方几人眼神一凜, 暗自讚歎:好輕功!

少年將他們驚歎的神色盡收眼底, 閒閒地抱着雙臂, 慢慢地朝他們走了過去。最後, 在碧兒身前半步,站定身形。嘴角微微朝上翹着,眼底卻是冷冷的一層寒意。

回頭看着來人靠近, 碧兒猛然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掃了眼已是嚴陣以待的對手, 只得沉聲道:“多謝少俠好意。不過, 只怕會連累少俠, 您還是快些走吧。”

垂着眼微微回首,他冷哼一聲, 傲氣道:“怎麼,瞧不起我麼?”

“不是!”沒想到自己的好意竟被人誤會,碧兒連忙否認,不待她說個子醜寅卯,對面已有人按耐不住, 大喝一聲, 揮劍朝少年刺來。

見少年不動, 也不回頭, 碧兒大驚, 忙揮劍迎了上去,口中大聲喊着:“小心!”

然而, 她朝前邁了一步,只邁了一步,就硬生生地停了下來,瞪大了眼睛看着對面那人,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那人也不再說得出話來,嘴裡不成調地發出“咯咯”聲,那柄原本握在他手裡的劍,已經落在地上,無聲無息。而在他的脖子上,另一柄寒光洞穿了咽喉,鮮血“汩汩”地往外流淌,順着劍,以及握劍的那隻手,慢慢地往下淌,一點一點落到地上,濺起點點血花。

“不知這一劍,可入得了姑娘的眼?”少年看着有些呆掉的碧兒,緩緩地說着,依舊沒有回頭看那人一眼,聲音平靜地聽不出任何波瀾。

怔怔地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笑得冷冷的少年,碧兒僵硬地點點頭。

快,真是太快了!

在場幾乎沒有人看到他出劍,可是,下一刻,原本斜插在他腰間的劍,已經刺穿了對方的咽喉。

就這短短的一招,已經震住了在場所有的人。他們都在心底思忖:我是否能接住這一劍?

看着那個笑得有些陰冷的年輕人,嶽長青和他的手下在驚歎之餘,不由涌上了一股怒氣。此人年紀輕輕,當他們在江湖上叱吒風雲之時,恐怕他還未斷奶吧?不曾想今日,他們竟被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的小子給唬住了?若傳出去,他們還怎麼在這江湖上混?

不知誰在這時吼了句:“宰了這小子!”

餘下的幾人紛紛亮出兵器,呼啦啦地圍了上來,沒有更多的言語,便動起手來。

有了幫手,碧兒也沒了先前的慌亂,一招一式越發凌厲刁鑽。轉眼間,地上又多了幾具屍體。

耳畔疾風掠過,少年警覺回身,劍往上一挑,別開了嶽長青的勾魂爪。冷笑之後,只見他劍光晃過,接着,就聽到一聲悶哼。

嶽長青疾步退後,低頭看了看胸口的劍傷,不由凜眉。他擡頭盯着少年,突然問道:“荊無命是你什麼人?”

少年微微一怔,接着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這與你無關。”

誰知,接下來嶽長青卻出聲阻止想要再次發起攻擊的手下,自己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着碧兒和那個少年,沉聲道:“丫頭,這次算你運氣,下次,別再落在我手上。”

說完,他大手一揮,帶着還有些不甘願的手下,揚長而去。他不是怕這個冷冰冰的少年,而是怕他背後的那個人。若是讓那人知道他傷了他的弟子,恐怕就沒有安穩日子可過了。

看着一行人遠去,碧兒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剛纔還虎視眈眈的要取她性命,現在怎麼這麼輕易地就放過自己了呢?

愣了會兒神,她纔想起旁邊還有人,忙回身抱拳道:“此番多謝少俠出手相救!不過,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來日定當重謝少俠救命之恩。”

不待對方說些什麼,碧兒已經上馬,留下句:“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便揚鞭策而去。

少年看着她離去的方向,摸着下巴鬱悶地喃喃自語:“沒認出來麼?呵!”

這名少年,正是幾個月前,和碧兒幾人在揚州相遇,併發生矛盾的路小佳。自從上次被子昕接住自己那一劍之後,這幾個月來,他勤加苦練,劍術更是突飛猛進。

本想找那丫頭一雪前恥,不曾想,今日在這裡遇到和她一道的那個女子,還是在這番兇險的情形之下。

只可惜,自己救了人家的命,可人家至始至終就沒認出他這個人來。或許,本就不記得了吧?

路小佳自嘲般的笑笑: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何必計較那麼多?

他本事個灑脫的人,可今天這事兒,卻讓他心裡不舒坦。彷彿有個小疙瘩在那裡,癢癢的,卻怎麼也撓不着,憋屈、鬱悶、煩躁……怎麼都不得勁兒。

別離館的後院裡,一抹纖細的身影正俏生生地立在那裡。環顧四周,無人,才小心翼翼地推開柴房的房門。老舊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陽光隨着打開的縫隙,張揚地照了進去。

“咦?”看清門裡的情形之後,翠濃在瞭然之餘不免有些失望,他,還是走了。

是的,傅紅雪走了。未曾留下隻言片語,就悄悄地走了。

目光落在他這些日子躺過的乾草墊上,翠濃幽幽地嘆了口氣:“要走的留不住,留不住啊。”

烈日當空,曬得人昏昏欲睡。此時的長街上,看不到半個人影。只有灰敗的牆根邊,臥着一隻黃狗,吐出長長的舌頭,懨懨地閉着眼睛。

突然,它聽到動靜,警覺地睜開眼,看着那個從它面前,慢慢走過的人。

經過這幾日的休養,劍傷早已癒合,內傷也好了七七八八。等他能再次站起來後,他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那間狹小、陰暗的柴房。

雖然那叫翠濃的女子待他很好,因爲她的悉心照料,他才能恢復得這麼快。可是,待在那間柴房裡,總會讓他想起以前,在那間漆黑的小屋裡,不停練刀的日子。而這時,他又總會發瘋似的想起子昕,想起她奄奄一息,被人擄走的情形。

他要去找她,無論她在哪裡,他都要找到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先到花家去看看,不知爲何,翠濃派到花家去報信的人,總是無功而返。難不成,他們遇到了不測?還是,都已離開,不知去向?

心中忐忑的傅紅雪,拖着殘腿慢慢走着。重傷初愈的他,看上去臉色比平日還要蒼白很多。然而,他滿腹心事,所以,也就沒有發現,路旁的小店裡,有無數雙帶着仇恨、算計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習慣性地繞到花家後門,用力敲了許久,也未聽到裡面有一絲迴應。傅紅雪不由皺眉:他們,都到哪裡去了?

低頭思索了一下,他運氣躍過了院牆,落地後卻閉起了眼睛。他怕,怕一睜眼,就看到滿地的血污和屍體。在他心裡,早已將花家的人,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他們給予他的溫情,比和他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孃親,還要多得多。

所以,當他一路查看之後,並未看到他所擔心的事情,也就漸漸平靜,恢復了希望。

這時,突然從花月娥的房中傳來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傅紅雪警覺的回頭,欺身上前,攔在門外厲聲喝道:“誰?”

屋裡的聲響一滯,接着,房門被人從裡面急切地打開,那人激動地喊了聲:“傅公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劉嫂!?”

看着面前抹淚的人,傅紅雪驚喜之餘,總算放下心來。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劉嫂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走,我帶你去見二奶奶。還有,小姐那邊也有消息了。”

傅紅雪直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要再問,卻見劉嫂已掩上房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他只好壓抑住自己激動的情緒,重重吸了幾口氣,握緊手裡的黑刀。

看樣子,她應該沒事。沒事就好,就好!

劉嫂專揀僻靜的小路走,不時回過頭看看身後的傅紅雪,有沒有跟上。每次見他都跟在自己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劉嫂便放下心來。

不多時,兩人已經出了城,前面是雜草重生的荒原。雖然劉嫂提高了警惕,腳下卻未停留半分,帶着傅紅雪朝草叢中一條隱蔽的小徑走去。

走了約半個時辰,前方的樹蔭下,竟出現一座院落。籬笆內,隱約看到一個女子,正焦急地朝外張望。

劉嫂朝那邊指了指,回頭道:“到了。”

花月娥遠遠地看到兩個人朝這邊走來,後面那人一身黑衣,走路時有些彆扭。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已知道來人是誰。打開籬笆門,急急迎了上去。

“紅雪,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爲……”看到那張蒼白的臉,花月娥不禁喜極而泣。

傅紅雪亦有些動容,上前扶住憔悴許多的花月娥,略微哽咽道:“姑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拍拍他的手背,顧不得擦掉臉上的眼淚,她已露出笑來,並告訴了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昕兒也沒事。半路上被玉仁救了,現在在揚州養傷,過些日子也該回來了。”

聽了這番話,傅紅雪終於完全放下心來,臉上有了久違的微笑。

這時,花月娥正色道:“你來,我有事要告訴你,是有關二十年前梅花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