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瘋狂因子
約莫估計着到我在豁口縫隙裡匍匐而爬的距離時,我開始仔細察看四周,即使已被水沒了,也幾乎立即就肯定了這處是痕檢員韓驍死亡現場。而有個奇怪現象,似乎水在往一處緩慢匯聚,而那位置偏巧就大約是在韓驍所躺之地。我走過去細看了片刻,彎腰去摸,在牆體底部摸到了孔洞,水是在往這裡面流。
心頭一動,施力向下,沒有用,又再向內推,竟果真有門。好像是一塊堅石堵在那,在我一點點向內推動時,水全從我四周紛涌而入,很快就見一個不小的洞口出現了。
我沒有嘗試鑽進那洞,一來水流太急,此行太危險;二來大約明白這洞口裡面通往那,極大可能就是我在黑暗中甦醒過來的那個密閉空間。我在想一件事,是否韓驍因爲發現了這裡,才導致了他死亡?他是痕檢員,細節與痕跡捕捉比任何人都敏銳,所以這個可能性極大。而且他死在這裡,側邊身體將這入口擋住了,巧合的機率爲零。
假如是這樣,我有些想不通了,高城是怎麼發現這個入口的?韓驍的屍體始終都沒有被移動過啊。還是說,這底下並不是藏匿我的空間?
砰!我心神一震,又有槍聲!而且這次這般響,完全沒有消音。再不顧眼前的洞口是通往哪處的了,我極速向槍響聲方向跑,而在跑動中讓我心驚膽顫的槍響聲又接連射了兩次。很快就聽到一個瘋狂的嘶吼聲在傳來,是......矮冬?
當我看清前方時,心中只剩一個念:矮冬真的瘋了!
“不要過來!你們再進一步,我就真的開槍了!”矮冬用槍挾持了徐江倫,槍管正指在他頭上,而在他們幾米之外,張繼沉肅而立,手中警槍指正矮冬。
我環視四周,高城呢?他怎麼不在?
只聞張繼道:“這裡沒有你們,只有我。矮冬,放下槍,跟我上去!”矮冬怔了怔,隨即面露兇意:“別誑我了,頭,你爲什麼要和那姓高的聯合起來搞我?我跟了你這麼多年,出生入死,回到頭你竟信他不信我!”
張繼再次開口:“我們刑偵辦案,一切以證據說話。不是你做的,沒人會冤枉你!現在你拿槍指着自己兄弟算什麼?”矮冬笑中帶了哭音:“證據?現在所有證據都在指向我說殺了韓驍!全都是因爲你這個姓高的,什麼鬼心理畫像鬼邏輯推理,根本就是滿口胡言!”他邊罵邊用握槍的手朝着張繼身旁揮指。
張繼看準時機邁進兩步,但矮冬立即察覺又把槍指回了徐江倫頭上,並怒吼:“別過來!再走一步我立即開槍!”他的另一條胳膊緊緊卡住徐江倫的脖子,從我這看,徐江倫臉都被卡得通紅,呼吸明顯不順。
張繼沒敢再上前,因爲是背對我而站,我看不到他臉上表情,但看他握槍的手臂繃直也可判斷這時他定然肅面寒徹。至於矮冬的情緒早已是控制不住,問題是他似乎失常了,明明只有張繼一人,他卻像是看到高城也在,這是產生幻覺了嗎?
我沒有莽撞地上前,以矮冬對我的成見很可能在一看到我時就開槍。離了幾十米遠,隱在側牆處,並把手電也關了。而那處算是一個陡坡,故而沒有水蔓延上去。
沒人再開口,沉重的喘氣聲在空間流傳,含着瘋狂因子。
我先看到徐江倫的眼皮似往上翻,身體也軟下來,他整個人往地上癱軟下去,矮冬即使手臂卡着他脖子,也被帶的踉蹌。他怒吼:“你幹什麼?給我站起來!聽到沒,站起來!”那猙獰的表情,絕不懷疑他下一秒就會開槍。
我看得有些焦急,這樣下去徐江倫即使沒被他用槍射死,也會死於窒息。撿起地上一塊小石就朝那處扔去,隨着石子落地張繼反應極敏銳地發現,並立即側轉過身視線向我這處掃來,眸光一定之後又快速斂回,前後只在數秒之間。而矮冬因爲情緒偏離還在對徐江倫怒吼,根本就沒注意到我丟出的石子。
咬咬牙,把手中的手電筒給丟了出去,那手電筒倒還結實,竟在飛空而過砸在地面後沒有碎裂,反而還骨碌碌地滾動。這一次,矮冬的注意被吸引了,他目光偏轉向地面並且發直,相對卡着徐江倫脖子的手臂也就鬆了,機會來了!
我貓着身疾速向那邊衝去,就在我幾乎趕到張繼位置時,手電筒在地面也停止了滾動,好似魔咒破除般矮冬擡起眼看過來,面部肌肉劇烈抽搐,“是你!你纔是殺韓驍的兇手!”毫不猶豫地移轉槍的方向,“不要開槍!”徐江倫一聲震吼,但已砰然而響,我本能地作了一個向前蹤躍臥趴的姿勢,又立即一個翻滾向牆角,卻看到徐江倫死死揪住矮冬的胳膊。
張繼身形一閃,已經到了跟前,可矮冬不知從哪來的蠻力,硬生生地把徐江倫甩脫出去,並大步衝向我。張繼在後邊追邊吼:“矮冬,別發瘋!”
但眨眼之間,矮冬已縮短了與我距離,向旁避閃中餘光可見他已持槍再次瞄準了我。心頭衡量該以什麼角度避開這一近距離的射擊,可就在那一瞬不知從何處襲來一股勁風,沒等我反應身體被重重撲倒,隨之而起的是槍響,砰砰兩聲!
我這一摔是紮紮實實的,不但眼冒金星,臉蹭在地上也火辣辣的疼,但隨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全身瞬間僵硬。有些不敢回頭看身上壓着的人,可那熟悉的氣息卻無可控制地鑽入鼻底。什麼重物垂倒的聲音傳來,余光中瞥到一把警槍跌落在地。
艱難地婉轉視線,目光一寸一寸地落於伏趴在我身上的那張臉,黑眸依舊深幽難辨,而眉宇間卻緊蹙在一起,聽到自己無聲而問:“你怎麼了?”
他沒說話,只沉沉盯着我。但在下一刻突然抽身而離,等我完全翻轉過身,只看到一閃而逝的身影沒入黑暗以及張繼也追出去的背影。
我即使想追也錯失了時機,尤其是視角瞥轉間看到地面橫倒着的矮冬,他雙目圓瞪,血從頭底下流出,從胸口的平伏判斷已然沒了呼吸,人死了......
無需特意推斷分析,因爲不遠處跌坐在地的徐江倫此時正手持警槍,怔怔指向這個方位。清楚記得剛纔被撞倒在地時,一共聽到了兩聲槍響,本以爲那兩槍都是矮冬開的,而此時......
我蹙起眉問:“是你開的槍嗎?”
徐江倫就像是驚弓之鳥般嚇得全身震顫,吞嚥了幾下口水後反問我:“我開槍了嗎?”若在平時,見他這般我絕不忍心再問下去,但我迫切想知道一個答案,所以認真地肯定:“你開槍了。”手指向地上的矮冬,“他死了。”死於後腦中槍,從方位與角度判斷,這一槍都來自徐江倫,而不是在側旁的張繼。
並且以張繼剛纔那近距離的情況,他以武力制服矮冬的機率會更高。
徐江倫一臉茫然而不敢置信:“我開槍殺了矮冬?”我輕點了下頭,頓了頓後問:“你開了幾槍?”他的表情更驚惶了,我在心中嘆了口氣,以前他只是個普通的片警,因爲吳炎案被張繼帶進了刑警大隊,此後即使連連遭遇兇案,但何時需要他開槍?所以,這一槍很可能是他警界生涯的第一槍,卻是槍殺了自己的隊友。這個打擊,沒人能代替他去感受,我也體味不出來,更不會矯情地去勸慰。
他如果不開這槍,那麼很可能死的是我,是......高城。我需要確認的是,到底徐江倫在那一剎那開了幾槍,到底高城有沒有......背部中槍!
我輕聲開口:“徐江倫,你檢查下自己的子彈,少了幾顆?”
徐江倫愣愣地低頭,真把槍裡的子彈卸下來清點,然後擡頭怔忡地彙報:“少了一顆。”心頭一沉,視線移轉向矮冬跌落在地的那把槍,所以,真有一顆子彈是射向了我,然後被他擋去了?沉閉了閉眼,心頭壓着的鈍痛氾濫而開。
我就知道,假如他沒受傷不會是那樣的神情,即使仍然面無表情的臉,可我卻能感受到那一瞬他身體肌肉的緊繃以及微微輕顫。更讓我感到沉窒的是,他受傷了卻沒給我任何緩衝就又一次疾速離去。
那方徐江倫坐在地上扒拉着頭髮,嘴裡喃喃自語:“爲什麼就開槍了呢?我不想的,假如不是你要殺夏竹,我怎麼可能會開槍?我殺人了,犯了罪......”
“你沒有罪。”我平靜地開口,待他擡起眼看過來時,又道:“你是警察,有權保護每一位公民的人生安全。即使他也是一名警察,也無權沒有理由剝奪別人的生命,在你舉槍的那一刻,他就是一個欲行兇殺人的罪犯。你開的那一槍是履行你警察的職責。”
徐江倫怔問:“真的嗎?我沒有罪?”
我肯定地搖頭,“你沒有。另外,”垂了垂眸,“感謝你開這一槍救了我的命。”這聲謝早該對他說了,不管任何時候,哪怕所有人都在指證我是兇手時,他都沒有動搖過要相信我的念頭,始終都是站在我這方爲我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