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絕好的垂釣者
落景寒與曲心畫必然是全聽高城的,事實上在發現秋月白屍體時,他們之間就已經有了一次默契無聲的會談,只是我這個在現場的人都沒看出來而已。落景寒與曲心畫把屍體揹出去後,不可能就置高城於不顧。關於通訊器,我在後來也有想過,極可能是那地下二層有着某種磁場,將其干擾阻斷了。所以我幾次欲與高城聯絡,都失效。
但是他們兩人在外面,即使不能聯絡,定位功能還在。所以高城的行蹤一直都被他們緊密掌控着,很可能他們還有除去通訊器以外的另一種聯絡方式,那麼以他的謹慎的厲害,必要時指令外面及時營救就不是什麼奇怪事了,因此落景寒與曲心畫來得很及時。
這些都還是在情理之內的,真正的矛盾點是:既然落景寒與曲心畫把人給決絕帶走了,爲何轉身又將人送回了醫院進重症病房?h市並不是只有一家大型醫院,城北與城南分設兩家,以曲心畫對我的厭惡,即使高城真的傷重難治,也會與我隔開去另一家醫院。
所以,我可不可以想成是另一種可能:這是高城提出的,更是他佈設的另一個局?
如果是這樣,那麼重症病房內全身插滿管子的他,是在做一個假象?目的是爲了瞞過所有人,然後在最關鍵的時候,絕地反擊!
某處似有什麼沉落而下,也似堅冰被破開,看透了內裡本質,卻禁不住那一層一層的寒氣上涌,冷得我全身都控不住輕顫。徐江倫已經在問:“你在想什麼?”
可我看着他,茫然無依。
最關鍵的時候是江燕死時,高城早料到扯下她面具的結局必然是以她死亡爲收尾,而另一個人再次隱匿於後,所以將計就計,以重傷將死之態展露於人前,並來到對方眼皮底下。所以,徐江倫說他動過念,但還沒來得及,因爲高城算在了他前一步,先將自己藏起來。
這處,落景寒與曲心畫,絕對是最好的,演員。
那麼張繼會出現在這,最大可能是受他指引吧。我斂轉眸凝向黑洞,你是不是......也在?
徐江倫的視線在我臉上刮過,帶着危險的審視。慶幸他不是高城,沒有那能遁入我思維空間的能力,而我即使表情沒法完全控住,也不至於流露太多訊息給他。
只是,我現在還能信誰?就連......就連那人都是存了目的來接近我,而做的任何決定也都從不知會我,到底,我還是被關在他心門之外的,連落景寒與曲心畫都比不上。他們還被他信任,受他囑託辦事,不用說,他們兩人假意稱去a城,肯定也是受他之意,估計就一直在暗處監視着。而我,始終被安放在魚餌的位置,就如這刻,我是用來釣徐江倫的餌。
他真的是一位絕好的垂釣者。
喉嚨突的發癢,我忍不住張口欲咳,可卻一股腥甜涌出,什麼直接衝口而出,人隨之往前栽倒。徐江倫對我突然噴血根本措手不及,被他扶住肩膀免於栽倒後就聽他問:“你怎麼了?”我側轉過眸無力而笑,看到那雙暗光下的黑眸微怔了下,卻在下一秒視線劃轉,臉上驚異浮現,而我就乘他這一失神,朝前猛撲,一個扎地而滾已經脫離了他掌控。
回眸間是徐江倫錯愕的眼神,以及伸在半空的手,卻轉瞬臉色大變地吼:“後面!”
我回以燦爛一笑。這個笑,可能是自我成爲夏竹以來最大的笑容,不是我過得不夠暢意,而是沒遇見那許多太值得動容而笑的事,雖然我不是夏竹,也不是楊曉風,但兩個名字兩段身份,我還是比較鍾情夏竹這個,因爲簡單,不復雜。
念轉間,我已滾至崖邊,並在徐江倫與張繼同時向我奔來時順勢而滾,又從那個崖口邊,第三次滾落而下。我在賭,既然一直充當餌這個角色,那不如就充當到底吧,拿自己再做一回賭注,賭那聊以奢求的人心。
賭輸了,就讓我沉淪崖下,也算是爲他劈開一條道,不再有後顧之憂。假如,我曾成爲那個憂的話。
失重而落,身體首先沉沉墜在坡面上,再翻轉間往下繼續滑滾,數秒間已直下十幾米深。勉力擡頭,只依稀看到兩道黑影在崖口之上,四下無動寂,只有樹影婆娑如妖,風的沙沙聲似乎在嘲笑我不自量力。
嘴角的弧度變得孤涼而諷刺,也罷,終是可以斷念亦斷情了。
收回目光,任由身體順勢而滑滾,發覺自己還挺吃疼的,時有磕碰,也有乾枝劃過臉頰帶來刺感,可卻似乎都能忽略。唯有心頭像破開的洞,越變越大,空空的。
樹影的遮蔽,光已全然不見,只剩黑暗與我相陪。索性閉上眼,畫影迷途,腦中全是他的身影。當滑落的身體驟然而頓,被一股外力拉扯並拽進某個空間時,我的思維一片空白。整個身體都被提着的,有三四米的高度,落腳就被扔在了地上。
在我偏轉過頭時,只看到一個沉黑的身影快速沒入暗處,若不是還有輕微的異動聲,我會以爲自己產生了幻覺。張口才覺喉嚨乾裂的疼,甜腥的癢意仍在,剛纔急念之間不惜損體吐血的能力也不知從何而來,總之就是心隨念動。我啞聲問:“爲什麼還要救我?”
一片靜默。
等了足有兩分鐘,我又開口:“是我這個魚餌還有用處嗎?說吧,還需要我爲你做什麼?”
輕劃的聲音打破沉寂,漆黑中突的亮起了一點光,並不刺眼,看了幾秒就辨認出是點燃了一支蠟燭。但因火苗太小,空間太沉暗,光照不夠,只能依稀看見昏暗裡的輪廓,熟悉而陌生的輪廓。熟悉是一直刻印在腦中,陌生是我不知究竟面對的這個人還是我心中的他嗎?或者,心中的,也只是他願意給我看的一種形態而已。
燭光漸近,我呼吸變緩,到那雙腳到近前時,幾乎是屏住呼吸的。他穿了一身齊黑,與黑暗融爲一體,比任何時候更多了蕭冷感。當他蹲身下來時,終於光耀在他臉上,暗影變成清晰,如刀削般的五官,英俊依舊,可看我的眼神卻不再溫煦如前,沉鶩中多了一絲......邪魅,讓我油生出寒意。
“現在學會用自己來試探我了?小竹子,可以啊。”涼涼的語調,噙着沉暗的譏諷,更隱帶了怒意。果然自己這點道行在他跟前,根本就不值得一看,我訕然地咧嘴而笑:“你高估我了,楚先生。”
他的眼睛危險地眯起:“楚先生?這是你對我的稱呼?”
我不由失笑,這個人是要怎樣?是想我在得知真相後,還對他如初?真的是太高估我的脾性了。哪怕是夏竹那不爭的性子,我也沒法做到一如從前。不想作哀憐狀,索性轉移了話題:“這是哪?”虎崖壁內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洞穴?從他剛纔行走的空間距離,當不算小。
下巴處一緊,瞥轉而開的臉被他掰了回去,被迫與他四目相對。
當所有的一切隱去聲息,移轉開目光的一瞬間,強烈侵佔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脣被覆蓋,風殘雲卷般的侵襲,我的腦中成了一片空白。直到廝磨的脣瓣疼痛,被強行挑開攻城掠地時,我的理智才一點一點回來,隨而毫不猶豫重咬。血氣在脣內瀰漫而開,伏在身上的他隨之一頓,下一瞬卻覺下巴處生疼,被他強行捏開牙關,只能任由他的舌在嘴裡翻卷勾掛。
巨大的悲意紛涌而來,有什麼從眼眶內脫出,滑落臉頰沒進嘴裡,苦苦澀澀的。狂魘的氣息終於收斂,他退出脣舌,卻只隔離了寸餘,眸光暗沉危險,“爲什麼哭?”
是哭了嗎?以前當不知眼淚爲何物,自認識他後,酸澀由心起。
總還存有奢望,即使此刻的他已然與印刻在心中的有了絕大的不同,凝着那雙暗魅的眸問:“第一次遇見,是你特意安排的嗎?”問得還是含蓄,若直白,剖的不是他的心,而是自己的。只見那眸光波動,轉而他俯脣又親了我一下,語聲卻淡:“徐江倫不是已經全都分析給你聽了,你也信了。”
我在心沉的同時立即反應過來,自己耳朵上的那個通訊器始終都沒摘下來。於是之前在崖口之上發生的一切,全都在他掌握之中。包括,我的心路歷程。
被透視的感覺,很不好。既然開口問了,就想有個明確答覆,“既然你全都清楚,就該知道我不是貿然而信。我信是因爲他所有的舉證都有根有據,心理征服的過程也要憑證。但是,我仍然希望聽你親口說。”
“我說的,你就信?”他的呼吸噴在我臉上,淺淺沉沉,語調疑似輕挑。
我忽略心底的不快,堅定地點頭:“信。”
低沉的笑揚開,笑意卻不達眼底,“不怕我騙你麼?”我定視他不語,他的掌撫在了我發上,嘴裡低喃:“傻妞。”頓了頓後拉開距離直起身,然後道:“就再給你講述一個版本吧,是非黑白你自己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