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筋動骨怕是所有傷痛中最煩心的,特別是在手術檯上醒來,眼睜睜看着一羣白大褂拿着鐵匠用的釘錘之類的玩意在自己身上搗鼓,那感覺說多不好就有多不好。
後來我問晨晨,“感情人腳斷了,你們就跟整凳子腳似的那麼整啊!”
她忍着笑訓道,“你到會形容,能接上就不錯了。我就不明白了,你那駕照怎麼拿到的。咱們家路口那麼寬的道,你愣是能開到對面去。你當時夢遊呢?”
可不是,我當時也真是在夢遊。或者說比夢遊更危險,以他們醫生的說法,我當時在精神崩潰的邊緣。複雜的經歷加上覆雜的性格,老天還不安省還讓我是個隱性的小同。這一切足夠讓任何人發瘋。
說實話也得慶幸這次車禍。也是在生死一線的那一剎那,我驀然發現,活着已經很難得了。過去的傷痛,或是我這難以啓齒的性向。這些又能怎麼樣呢?人死了,眼一黑就什麼都沒了。
這一撞讓我陰鬱的心境一下平靜了。甚至看着瑪莉無比陰鬱的黑臉,我也是一反常態的平靜。
“去那兒是不是想家了?”她陰着臉似乎蓄勢待發。
我低着頭,沒有吭聲。
“你怎麼和你家人鬧成那樣?”
我依然沒吭聲,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是怎麼鬧成這樣的。
她依舊不屈不撓,語氣嚴厲,“因爲那個小霍嗎?你到底是想家了,還是想那個小霍?你心裡藏着那麼多事到底是爲了誰。”
她的怒氣不容小覷。常在商界混的人總是露笑臉的那是沒真上道的,還得用笑容來掩飾。而像瑪莉這類人,她們自出生起就帶着那股藐視一切的。她真要發起火來沒幾個人能扛住不怕的。
那時我也怕了,被她一詐忽我就把實話說了。看着自己綁着石膏繃帶的手,我低着頭無力地說,“瑪莉,我還能跟正常人一樣生活嗎?”
“你發什麼瘋呢?骨折而已,你還以爲自己會殘了啊!”她的怒氣直接是撲過來一樣。震得我一愣。
緩了半天,我無力着搖了搖頭,“如果我告訴他們我跟你的事,他們會不會殺了我!”
她也明顯愣了一下,轉身望着窗外。
這個問題似乎很難解答,或者應該說很好解答,父母或是朋友都不可能接受這事。如果他們知道了,都只會把我當妖怪滅了。即使是晨晨也一樣。我們是小城人,保守人文化下保守的作風,這種事別說是別人,就是自己也接受不了。這斷日子我沒被自己逼瘋都已經是僥倖了。
“凡。你心裡有事爲什麼不說出來?”
說出來?很難。她並不是很好的傾訴對象。
那以後,我們改變很多。
逃過一劫的我不再糾結於性向,但任是迷茫。
一時間我不知道要去做什麼。我還能做什麼。
也差不多再那時候,讓我遇到一個人。愛情能給人動力,仇恨也一樣。
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是我和霍建軍註定是死敵。或許是瑪莉的安排,又或是霍建軍自己的迴避。
我們倆雖然都在這條道上走,卻很少有交集。仔細想想,我們只見過一次。那次是一個高層的宴會。幾乎是毫無準備,我一擡眼就看到他。當時我還在和瑪莉談笑。
臉上不甚真實的笑臉在看到他的一瞬完全僵住了。我當時全身緊繃雙手握拳,我壓制了很久,才放下衝過去和他拼命的衝動。
他看着我,臉上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戲謔,他說出的話也是帶着淡淡的輕視,“這不是小可嗎?現在不錯啊!越來越本事了。”
當時的我還不夠沉穩,看着他那禽獸般的臉,我極不冷靜地咬牙說,“可不是,你沒想到吧!”
相較我,他要大氣很多,他臉上還帶着和氣地笑,“哦!是啊!真是沒想到啊!你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啊!”
我看到他臉上的諷刺,我更感覺到他眼中的鄙視。
瑪莉拉着我,這一次她一反常態沒有幫我擋煞。或許她是想借我和霍建軍的爭鋒相對,探出我的真真意圖吧!
一想到這,我的心反而沉了下來,我微扯嘴角,冷笑着看着他,說道,“哦!你指的是什麼樣的事啊?我覺得我蠻好的。怎麼說也比那些無惡不作的混蛋好多了。”
他瞟了一眼四周,冷哼了兩聲,轉身走了。
那是我在那一年後唯一一次與霍建軍直面相對。瑪莉說,她是那時看出我能成大事。她說一般人往往太計較私人恩怨,目光也因此變得短淺了。
我想說,那時的我並不是入下了恩怨,我只是想到,像個潑婦一樣衝上去找他拼命,結果也只會被保安扔出去。我要報仇,是真真的徹底的報仇。把他給我的加害十倍還於他,而不是鬧得我倆一起身敗名裂、同歸於盡。
從那一年起我就發現,我這人怕死,而且不只怕死,我要活着,活得精彩快樂。否則我費盡心機所做的一切就是白玩的了。
那時正是大批國企轉型爲私營的過程,我藉着這個機會跟瑪莉提出讓她收購鑫誠。我想我腦中想的是,從哪裡跌倒就從那裡爬出來。那之後我還做過什麼混蛋事,我也記不清了。被利慾衝暈的我比在學校時還妖孽。
也從那以後我脫去青澀一步一步將頹敗的鑫誠盤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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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客氣地說,“好了,你就別給我講你的發家史了,我不感興趣。你是不是該說她了。”
她習慣性地將目光移向遠方,目光所泄盡是茫然,“她……”
我看到希望,擺好本本,活動着手指熱情地期待着。
她總算神遊歸來,看了我一眼,她猛然吼道,“你個混蛋,什麼心理啊!感情你非要看把別人的傷疤揭開看看才舒服是吧。”
我很真誠地點點頭,“嗯,江湖傳聞,這叫虐文控。”
她橫着眼,冷冷地回了我一個字,“KAO!”
哼,我合上本本,抱起來走人,天黑了。走前不忘刺她一句,“你不願回憶,你逃,我沒意見。可你總得分清楚了,這段回憶帶給你的就真只有痛苦嗎?是痛苦你在這反覆回憶又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