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裁員的風波還是波及到程家。當時天下人都罵我,程家父母很快也被感染,加入了這個行列。
程媽對當年的那通電話耿耿於懷,晨晨說後來她媽跟她叨嘮了好幾個月,每次抱着電話就是一陣狂呲,而且她媽還祥林嫂附身了好久,那是逢人就又愛又恨地嘮叨,“我這閨女讀書讀傻了,人小可給我加個工資怎麼了,她還愣是打電話叫小可別管我們。你說有這樣的閨女嗎?養這麼大都不知道心疼爹媽。”
晨晨她媽說是這麼說,可別人真要誤會晨晨不孝順了,她肯定會立馬拽着別人,以十倍祥林嫂的功力,把這誤會給糾正過來。
這事換我的話,可能就是另一翻狀況了。如果有人對我父母說我不孝。我父母肯定會拽着別人例數我的劣跡,讓天下人知道我是最大逆不道的混蛋。
而其中最有說服力的版本也就是我去晨晨家之後的那天產生的。那天我正在開會,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就震了起來。我斜眼瞟了一眼,心裡跟着震了起來。我這個人極不善記電話號碼,自己的手機號都從來沒記住過,而我生平第一個記住的電話號碼就是家裡的座機號。
記得小時家裡剛裝上電話,那七位數的號碼就立馬刻到我腦子裡了。即使四年沒用,可一瞟到這串數字,我就記起來了。
我猶豫了一下,拿起手機時心裡還是一片迷茫,隱約聽到那頭傳來冷冷的四個字,“回來一趟。”老爹的聲音,像極了工作時的嚴肅口氣。
當時我的心也跟着這四個字來回悠了一趟,事隔四年,那是我第一次回家。南方人要面子,重禮節,回自己家也得買東西。當時我提着幾盒參就去了。
踏進大院,我的腳步就開始漂,感覺眼前的一切也似真似幻。鑫誠的職工住宅區四年裡沒什麼大變化。只是白色外牆的樓房在風雨沖刷下日漸殘舊了。沉舊的樓梯,暈黃的電燈,讓我恍然有種跳進舊電影的感覺。直至家門打開,我才慢慢從昏黃的膠片中緩過來。
門口還是幾年前那個舊鞋架,只是鞋架上少了屬於我這碼的拖鞋。小黑讀書去了,我剛好支着他那雙巨大的拖鞋進去了。家裡的傢俱擺放幾年來也是一成不變。我坐在熟悉的沙發上,看着父母熟悉的冷淡表情。
沒茶,更別提晚飯。老爸端坐在對面的沙發上,臉板得像張撲克,“聽說鑫誠的人讓你炒了一半。”
“嗯。”我語氣平淡,不敢擺架子。
老爸支腰坐了起不,面色嚴肅,“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鑫誠的老員工。你怎麼能因爲這點小事就把他們炒了呢。他們都是鑫誠的員老,鑫誠的根基。你年紀青青的不會管理就不要亂來。一個好好的公司讓你搞得烏煙瘴氣的。”
我低着頭,不想說話。這事不該他管。這老頭脾氣,我跟他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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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不說話,他得寸進尺地命令道,“你明天把那些開了的人招回來。好好一個企業,怎麼能讓你這麼胡鬧。搞不清狀況。”
我還是沒有回話,被老頭子這麼罵,我不可能不生氣。剛好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瑪莉發來的信息,兩個字,“在哪?”她有點毛病,要不就不管我,要不就整點盯着我。典型的神精質。
我光顧着手機,不想老爺子已經火了,我一擡頭,他拍着茶几站起來,叫道,“你翅膀硬了是吧,跟你說話愛理不理的。當個經理了不起了是吧!我都不好意思說,你也不看看外面怎麼傳的,年青青的不學好,學別人傍什麼大款。你傍也就得了,還回來丟人現眼,讓我一張老臉往哪擱。”
我幾年的委屈夾着火氣全衝了起來,我站起來,回敬道,“現在臉沒地方隔了,當年不是我救你,你現在就到牢裡去丟你的老臉去了。”
我老媽立馬加入戰火,矛頭還是對我,“你這怎麼說說話的,當年你爸出來關你什麼事。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我本來不想說你,你愛走多遠走多遠。你出去丟人也好,發達也好。我們不指着你。你要走了就不該回來。你回來就只有讓我們丟臉的。”
我冷哼,“我當我想回來啊!我告訴你,鑫誠現在是我的,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最好別管。我管不管得好是我的事,好過某些人當年直接把自己管進牢裡。現在還好意思在這指手劃腳。你配嗎,你這酒鬼除了被人當白癡,你還能幹點啥?你就一廢物,還好意思管我。不是因爲你,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嗎?”
“你──”老頭子指着我,一雙眼瞪白眼直翻,突然我意識到情況不對,老爺子撫着胸口呼吸急促,他面如金紙,臉上還帶着不自然的抽搐。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時,老爺子已轟然倒下。老媽試圖叫醒他,急亂地拉着他一陣亂搖。
我木木地看着,我心裡想着她這樣不對,可我身子完全是麻木的,緊急關心,我居然一動不動地瞪着眼看着。
幸虧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本能地接起電話,那頭瑪莉的聲音裡含着明顯的怒氣,“你在哪?爲什麼不回信息!”
“我爸被我氣暈了。”說完這句話,我腦子總算清醒了,我忙掛了手機改播120。
整整一宿,手術室門頂上一直亮着紅燈。我頹然地坐在長椅上,全身冰涼。我腦裡反覆想着,完了完了,我把我爸氣死了。我真要遭雷劈了。
時間每過去一分,我的心裡的壓力就多一分。當東方破曉時,我的神經幾乎繃到極限,醫生護士進進出出的我不也敢問。他們不停的拿着各種文件給我們籤。老媽坐在一邊已哭得連淚都幹了。我不敢安慰她,甚至不敢靠近她。我就跟在鍋裡熬一樣,腦都快成粥了。
天亮時,紅色“手術中”依舊沒滅。等待由焦急過渡爲絕望。病危通知都不知下了多少道。我甚至在想,老爹葬禮時我是不是直接自殺謝罪算了。
窗外放白,一陣高跟鞋的“咚咚”聲敲擊着我麻木的神經。我低着頭,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出現在我眼前。瑪莉蹲在我面前,輕撫我的臉問道,“怎麼樣了?”
我傻傻搖頭,茫然不知所措。
“沒事的,別這樣。”她的手依舊停在我臉旁,讓我感覺到她指間淡淡的溫暖。
又一陣皮鞋敲地的聲音傳來,聽聲音那人趕得很急。瑪莉拉着我站了起來,來人已奔到我們面前。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喘着氣站在我們面前,他恭敬地說,“您來了。我剛問過了主冶醫生了,徐先生是腦溢血有點危險,不過您放心,我派的是最好的醫生,手術方面沒有問題。”
“嗯!”瑪莉拉過我,淡淡地介紹着,“這位是陳院長。這是我朋友徐可凡。”
我伸手,訓練有素地背起常用臺詞,“陳院長,幸會。我爸就勞您多照顧了。”
“一定,一定。”陳老頭腦門上盡是汗,看來不只是跑得太累。他瞟乎的眼裡,對瑪莉帶着點不明顯的懼意。
“好了,你趕緊去安排吧。”
打發了陳院長。瑪莉扶着我坐了下來,我見她瞟了我媽一眼。轉眼眼中還帶着幾分不屑。我無意跟她們介紹,老媽對我都沒什麼興趣,就沒必要給她介紹我的朋友了。瑪莉看到我眼中的寞落,握着我的手給我一點溫暖。看她時,她也沒隱藏眼裡的溫柔,像是在說我還有她。或許只有在這種非常時期,她才能放下尊貴,釋放自己的真意吧。
看着她關愛的眼神,我有點小小的感動。我恍然想到她待我不薄,或許我該好好對她。那段時間,我也確實做到了。只是感激終不等於愛情,未動情的迎合反而被她看成了有目的的討好。無論我怎麼遷就也沒讓她真正放下心防,這也導致我們最後越走越遠。
這是後話,當時那場手術還是成功了,我爸終究沒讓我氣死,但因爲中瘋留下的後遺症,他有好長一段時間是在半身不遂中熬過的。那段時間也是我父母間最合諧的日子,他們間少了爭吵,多了諒解。
我常開着車偷偷看着他們晨練。我爸那手腳不協調的樣子總會引來無聊人的目光。這對我爸那種要面子的人來說簡直是種恥辱。每每這時我媽總會平靜勸他,然後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在路邊做康復鍛鍊。
我一幕讓我恍然覺得他們是相濡以沫的模範夫妻,我甚至忘了他們曾年年月月徹夜爭吵甚至還曾菜刀相對。
我爸中風後再也沒理鑫誠的事,他甚至提前退休放棄了大筆的退休金,爲的只是和我撇清關係。家門我再也沒進過,我成了徐家所有不快,所有爭端的根源。每有不如意,他們總會想,這是我害的。現在想來,或許我該慶幸,犧牲我一個,幸福了整個徐家。何樂而不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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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小可,我堅持,我始終認爲你是個念家的人。”
她苦笑,帶着點自嘲,“沒享受過的,所以會特別執拗吧。”
我很想找些什麼話安慰她,可想來想去,只找到一個藉口,“小可,你和家人的不和,會不會是因爲你們思想上的差異呢。呃,我突然覺着,你跟你們家人一點都不像。你父母都是很……”我斟酌了一下,還是用了那個詞,“平庸。你跟你們家人都不像哈。你不會是撿來的吧。”欠揍的話我說多了,這傢伙脾氣是怪了點,但卻不是個小氣的人。
她笑罵道,“也只有你這鬼腦子想得出來,我長像隨我父母這是假不來的。”
我狡辯,“可性格差太遠了,小黑算是遺傳了你父母性格中的優點。你呢?難道是基因突變?”
她小聲罵了一個字,“KAO,還鬼上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