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彥逐漸甦醒,迷迷糊糊的坐起來,再被江風迎面一吹,清醒過來,睜眼一看,嚷道:“我的娘!爲何回到大江上?”
目光投往在身旁把舵操控小風帆的燕飛,大怒道:“我還未見過我的小白雁,爲何硬把我架回去?噢!這裡怎麼這麼痛。”
燕飛見他手撫咽喉的位置,淡淡道:“想清楚點,昏迷前你遇上什麼呢?”
高彥喃喃道:“他***!我剛步出食館,走往對街,忽然眼前一黑,醒來便在這裡。我的燕公子燕爺,駛回去好嗎?唉!你這保鏢是幹什麼的,又浪費了我一晚的寶貴光陰。唉!原來光陰真的可以這麼珍貴的。”
燕飛道:“你被你未婚嬌妻的恩師大人,活生生掐着喉嚨弄昏了。假如他老人家對你這個徒婿愛不釋手,多把玩片刻,我會很感激他,因爲以後再不用被你這小子煩,人生會快樂很多。”
高彥失聲道:“聶天還?”
燕飛道:“有印象了嗎?你雖然武功低微,該不至於被人暗算,把你像小雞般提着都不知道吧!”
高彥仍在發呆。
燕飛暗歎一口氣,小白雁之戀註定是波折重重,最大的問題不在聶天還,而是尹清雅本身的意向。她或許覺得高彥是個有趣的玩伴,卻絕非如意郎君。當然真實的情況,要他們兩個才清楚。
道:“爲何變成啞巴了?是否害怕被小白雁出賣呢?”
高彥堅定的搖頭道:“清雅永遠不會出賣我,可能是她忍不住告訴老聶愛上了我,所以被老聶猜到我會到兩湖找他的愛徒,遂佈下天羅地網待我們去上鈎。”
乾咳一聲,駭然瞧着燕飛,道:“你不是幹掉了聶天還吧?”
燕飛笑道:“放心吧!是差點被他幹掉。你當我是神仙嗎?一個人砸掉整個兩湖幫。”
高彥尷尬的道:“哈!你是如何辦到的,怎可能在老聶手上把我救回來?這還不算神仙,算什麼?有打傷老聶嗎?”
燕飛見他低估聶天還,沒好氣道:“你沒聽到嗎?我說差點被老聶幹掉,還怎去傷他?哈!我的賭術終於大成,雖曾輸掉你的身家,現在卻連本帶利給你贏回來。”
高彥莫名其妙的道:“你在胡扯什麼?”
風帆順風往東而下,江上罩着一重薄霧,夜色悽迷。
燕飛道:“我爲了保住你的小命,和老聶豪賭一鋪,賭的是如我不能在半個時辰內把你救出來,便橫劍自刎。”
高彥兩眼立即發亮,興奮得聲音都沙啞了,期待的道:“你現在肯定贏了,什麼連本帶利,快說清楚點。”
燕飛笑道:“聽後不要興奮得跳進江水裡去。”
高彥倏地整個人彈跳起來,喝道:“你***!快說!是不是把小白雁嫁給我?”
燕飛道:“差不多是這樣,只要小白雁心甘情願嫁你,老聶將不可從中阻撓。”
高彥歡呼一聲,躍上半空,打個筋斗再落下來,振臂高呼道:“成功哩!還不立即掉頭,我要去向我的小白雁求婚。”
燕飛皺眉道:“早知你這小子會是這模樣,給我冷靜點,如果聶天還使人幹掉你,什麼都完蛋哩!”
高彥怎壓得下心中的興奮,道:“有你保護我,怕他孃的什麼呢?小白雁肯定盼她的郎,嘿!即是我高彥,盼得心都痛了。哈!我怎忍心見她獨守空房呢?娘子,高彥來哩!”
燕飛自有對付高彥的一套辦法,若無其事道:“賭約只規定老聶不得阻止你們來往,至於如何談情說愛、議論婚嫁,則要看高少你的本事。但賭約沒有包括我燕飛在內,他仍可以不擇手段的對付我。我若被人幹掉,還如何保護你呢?”
高彥愕然坐下,苦思道:“我的心現在很亂,你來給我分析一下,假設我一個人回兩湖去找小白雁,聶天還真的會寧失信於天下,也要對付我嗎?”
燕飛讚許道:“終於肯面對現實。今次老聶輸得很冤枉,我則贏得僥倖,肯定有一段時間意氣難平,你此刻若大搖大擺回去找小白雁,老聶怎咽得下這口氣?幸好在這場協約戰裡,我沒傷過半個人,故沒有結下仇恨,較易令老聶願賭服輸。當然!他絕不願小白雁嫁給你這小子,所以肯定會在小白雁身上下功夫。這樣吧!待收復邊荒集後再說吧!只要我們站穩陣腳,令老聶顧忌大增,那時你儘管公然去找小白雁,老聶也不敢對你不客氣。如你在兩湖一帶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是不會放過老聶的。”
高彥道:“在兩湖之外又如何呢?”
燕飛苦笑道:“那就要看你的逃命功夫是否到家了。”
高彥沉吟片刻,問道:“若你賭輸了,是否真的會自盡呢?”
燕飛聳肩反問道:“我是不守信諾的人嗎?”
高彥不解道:“你有必勝的把握?”
燕飛坦然道:“有點像那晚在夜窩子與賭仙對賭的感覺,確有贏的信心,但也曉得輸的機會同樣大。”
高彥難以置信的道:“你竟肯爲我高彥拿自己的命去賭,如果你死了千千怎麼辦?誰去救她?我值得你這樣去冒險嗎?”
燕飛苦笑道:“假設當時我稍存生死成敗之念,就肯定使不出那可令我佔到上風的一招,也救不回你這小子,一起完蛋大吉。明白嗎?”
高彥感動的道:“真想不到老燕你是這麼的一個人。以前我還以爲你是個事事向錢看的人,打這個人要一綻金子,踢那個一腳又另一綻金子。而事實上你比任何人更夠朋友。”
燕飛露出緬懷的神色,點頭道:“現在回想起來,淝水之戰前在邊荒集那段日子是頗爲不錯的,生活簡單懶散,一切事在集內解決,每天坐在第一樓看街喝酒,喜歡的話可以到邊荒流浪幾天。大家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賺錢,這方面我算很不起勁哩!”
高彥笑道:“當然哩!老龐供應你住宿酒食,我則獻上真金白銀。他***,那時的邊荒集真爽,拼命賺錢,也拼命花錢,我試過連續十多天沒踏出青樓半步,到真挺不住才逃命去也。是真荒唐啊!真正的醉生夢死,從不去想將來要如何如何的。不過坦白說,有時也會感到厭倦,嗅到青樓那股胭脂水粉味便受不了。不過最多十天半個月,興致又回來了。”
燕飛含笑聽着。邊荒集是可以容納任何人的,只要你恪守邊荒集的規條,依足她的規矩辦事。
高彥續道:“由此我領悟出一個道理,就是因爲人是貪新鮮的,所以青樓得以萬古長存。有什麼辦法每晚都有個新鮮的女人呢?只有在青樓可以辦得到。當你踏足青樓的一刻,根本不曉得接着會遇上個怎麼樣的女人,只要你把假的當作是真的,便可以快快樂樂的過一晚,醒來後,便當作一場春夢算了。哈!直至遇上小白雁,我才完全徹底的改變過來,其他孃兒再惹不起我的興趣。”
燕飛道:“當小白雁對你千依百順,再沒有新鮮感時又如何呢?你爲了追求新鮮感,不會又故態復萌嗎?”
高彥欣然道:“小白雁是不同的,她永遠不會馴服,而我正是看上她這股騷勁兒。沒有人比我更明白她,她愈愛你,愈不肯向你屈服。即使嫁給了我,她也不會是那種言聽計從的賢妻良母,會讓我永遠保持新鮮的感覺。唉!說起她,又想掉頭回去哩!”
燕飛目光投往茫茫大江,心中浮現紀千千的絕世玉容,完全絕對地明白高彥的心情,若有人告訴他燕飛,有一天紀千千會失去令他感到新鮮動人的法力,他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高彥感激他,事實上他亦感激高彥,如不是他以走馬燈爲媒,拉攏出這段熾烈的愛戀,生命可以變得如此深刻動人嗎?
劉裕從姬別的露天工場回來,腦袋仍裝滿數以千計的工匠,正晝夜不停地打造各種克敵工具的火熱情景。
在帳外對着火堆坐下不久,卓狂生偕紅子春來了。
三人一起圍着閃耀不定的篝火坐着。
卓狂生道:“紅老闆有個非常不錯的主意,想說出來讓你老人家參考。”
劉裕失笑道:“我可不是什麼老人家,在這裡誰有好主意,便有資格說話。”
紅子春道:“在全盤計劃上,劉爺想出來的確是無懈可擊,即使孫武再生,也想不出更好的奇謀妙計。”
卓狂生接口道:“整個反攻邊荒集的計劃,成敗系乎能否攻佔鐘樓。不過敵人也是有頭腦的,不可能看不出鐘樓的重要性。所以守樓容易奪樓難,在敵人全力防備下,即使我們有燕飛這樣的高手,失敗的機會仍遠大於成功。”
劉裕動容道:“兩位竟爲此想出辦法嗎?快說出來。”
卓狂生道:“是老紅的腦袋想出來的,老紅有一項過人的本領,就是測天之術。”
紅子春道:“這算什麼本事呢?只不過是肯累積經驗,故比一般人多點心得吧!”
劉裕本身也受過看天候的訓練,不過仍想不到氣候在爭奪鐘樓一戰上,能起什麼作用。訝道:“紅老闆有什麼好主意?”
紅子春道:“邊荒集的地勢,是西北高而東南朝穎水傾斜,所以慕容垂有以穎水灌邊荒集的奇招。姬別那小子告訴我,邊荒集是處於穎水的河原區,位於低地,故每逢春分後,水氣積聚不散,總有幾場大霧。剛纔我去找費二撇聊天,回營時感覺到四周充滿溼氣。若我沒有猜錯,不出七、八天,邊荒集必有一場濃霧,如在我們的計劃中,能把天氣計算在內,可以更添勝算。”
劉裕拍腿讚道:“果然是一流的好主意。”
卓狂生捋須笑道:“最妙是敵人對地勢不熟,既不在意亦絕想不到,有春霧這造化的奇招,如我們能好好利用,可以佔盡便宜。”
劉裕道:“紅老闆可否作出更準確的預測?”
紅子春道:“我必須到邊荒集走上一趟,現在立即動身,明天午後回來便可以告訴你。”
劉裕道:“我立即派人陪你去。記着此事必須嚴守秘密。”
紅子春點頭笑道:“此等瑣事怎用劉爺費神?我會找幾個得力的手下陪我去,再加上費二撇,遇上什麼事都可以安然脫身。邊荒是我們地頭,包管敵人摸不着我們的影子。”
說罷欣然去了。
卓狂生道:“這就叫一人不敵衆人智。邊荒集從未試過這般團結的。你在想什麼?”
劉裕沉吟道:“我在想,假如我們全面向邊荒集推進,敵人則出集迎擊,忽然大霧降臨,敵人會作出怎樣的反應呢?”
卓狂生的雙目亮起來道:“那說不定我們除了能成功奪得鐘樓的控制權外,還可以擊垮姚興和慕容麟的大軍。”
劉裕跳起來,道:“我須立即去找查重信。”
卓狂生追出帳外,摸不着頭緒的道:“查重信?誰是查重信。你指的是否賣走馬燈的小查?”
劉裕用鼻子大力吸了幾下夜晚湖邊的新鮮空氣,點頭道:“果然有點溼氣!”
卓狂生道:“老紅是邊荒集看天氣變化最準的人。嘿!你要找的是那個專做走馬燈的傢伙?”
劉裕仰望夜空,雙目神光閃閃,沒有答卓狂生,長長吁出—口氣,沉聲道:“如此仗得勝,老紅是最大的功臣,我不但要找小查,還要找呼雷方。我以前的信心是裝出來的,事實上我頂多只有五成的把握,至於另外五成,則要靠我們到現在爲止仍算不錯的運氣,但此刻,我卻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以穩勝此仗。”
卓狂生失聲道:“你倒裝得像真的一樣,原來你只有一半的把握。不過我仍不明白,怎可能有必勝之仗呢?信心是必須的,可是過分的自信,恐非好事。唉!我只是提醒你,因爲你的成敗,亦等若所有人的成敗。”
劉裕旋風般轉過身來,微笑道:“因何以前我沒有十足把握?是因我們尚有一個破綻,就是必須能抵抗敵人的主力大軍,直至奪取鐘樓的第一個軍事目標完成,始有勝望。可是姚興是有智謀的人,假如他選擇置邊荒集不理,放手全力進攻我們,我們便會被迫和他打硬仗,而這是我最不想遇到的。一旦撐不住此仗,以燕飛爲首的爭奪鐘樓部隊會變成孤軍,絕捱不了多久。但紅老闆卻爲我解決了這道難題,使我想到打垮姚興的方法。”
卓狂生精神大振道:“請劉爺賜示。”
劉裕移近他少許,壓低聲音道:“我不信刻下在營地的荒人中,沒有敵人的奸細,而我的計劃只要漏出風聲,便行不通,所以只限於鐘樓議會的成員曉得,明白嗎?”
卓狂生不迭點頭,表示明白。
劉裕道:“可是爲了保密,即使鐘樓議會的成員也不能盡信。人是很奇怪的,會在不經意間由言語行爲把秘密泄漏開去,所以整盤計劃,我會在最後一刻才讓大家清楚。”
卓狂生曉得劉裕藉着向自己說話,他同時在深思整個策略中,可能出現漏洞的地方,以免影響最後的戰果。
劉裕忽然問道:“我可以信任呼雷方嗎?”
卓狂生道:“呼雷方絕對不是反覆無常的小人,何況他背叛了姚萇,邊荒集已成他和手下兄弟唯一安身立命之所。不過若你只是想了解姚興的軍隊,姚猛是另一個選擇,這小子是完全可靠的。”
劉裕道:“兩個加起來便天衣無縫。”
卓狂生心急地道:“可以多透漏兩句讓我知道嗎?”
劉裕目光投往邊荒集的方向,沉聲道:“你試想想,假若我們在大霧降臨前,推進至離邊荒集不到十里的近處,而姚興和慕容麟兩方主力大軍出集來迎戰,忽然間邊荒集周圍數十里之地完全被大霧籠罩,究竟對哪一方有利呢?”
卓狂生道:“對我們爭奪鐘樓的奇兵當然有利無害,可是在敵我對峙的主力而言,卻很難說。”
劉裕道:“有什麼難說的,讓我來告訴你,有備而戰的—方將會佔盡好處,另一方將只餘任人宰割的份兒。明白嗎?”
卓狂生—對眼睛亮起來,問道:“我們如何作好準備?”
劉裕正要答他,手下來報,北府兵有人來求見。
劉裕的心立即直沉下去,曉得出了狀況,否則何無忌不會遣人來向他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