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棍影,照頭打下來,這不只是其中一人的感覺,而是三個人都有的相同感受,其氣勢可以同時鎖緊三人,可見向雨田不愧是秘族出類拔萃的高手。
卓狂生亦是邊荒集內位列三甲的高手,眼力在三人中數他最高明,所以心中的震駭也是最大。他曾見過向雨田使劍時的雄姿,雖是迅若電火的幾記劍招,但已在他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向雨田的功夫,肯定已臻人劍合一的境界,劍隨意轉,揮灑自如,頗有種空靈飄逸的感覺,劍到了他手中似是活了過來般,招招封死慕容戰凌厲的反擊,令慕容戰沒法把他纏死,他隨時要退便退。
可是此刻卓狂生見向雨田提棍打來,一時間竟弄不清楚他真正拿手的是劍法還是棍法,可知此人的天賦之高,已高明至不論拿起甚麼兵器,縱使只是一枝粗糙的榴木棍,仍可以把棍這種兵器,發揮得淋漓盡致,完全表達出棍的特性。
只從此點,可知向雨田確臻至武學大師的境界,而非一般只擅長某種兵器的高手。
卓狂生更曉得自己絕對退讓不得,否則高彥肯定非死即傷。冷笑一聲,一拳轟去,取的正是向雨田棍勢最強處。
當向雨田仍在丈許高處強攻而來之際,程蒼古早感到遍體生寒、渾身刺痛,登時醒悟到對方雖年紀輕輕,但其氣功卻練至登峰造極的境界。環視邊荒一衆高手,除燕飛外,確沒人及得上他。這真是非常令人不可置信,但卻又是眼前的事實。
想雖是這麼想,程蒼古心中並沒有絲毫懼意,探手拔出插在身後的鐵筆,沖天而起,運筆直插向雨田面門。或許向雨田的榴木棍能先一步打中他,可是他敢保證如向雨田招式不變,他的鐵筆可以洞穿對方的長臉,故一出手便是同歸於盡的招數。
高彥最是不濟,眼中盡是虛實難分的棍影,完全不曉得該如何擋格,自然而然便憑靈巧的身法,往後退開。
“啪!”
出乎卓、程兩人意料之外,棍影忽然消去,向雨田竟硬把榴木棍震得中分斷裂,由一支長棍變成兩截短棍,狂擊兩人。
向雨田右手揮棍疾掃程蒼古後發先至、長只一尺八寸的鐵筆尖端。甫發動已隱傳勁氣破空仿如雷鳴的聲音,凌厲至極點。
相反向雨田左手點向卓狂生的一棍卻似虛飄無力,輕重難分,似緩似快,令人光看着也因其難以捉摸的特性而難過得想吐血。
向雨田的臨時“變招”固令兩人陣腳大亂,但真正使他們心寒的,卻是向雨田左右兩手仿如分屬兩個不同的人,不但風格路子心法大相徑庭,且是截然相反。
如此武功,不但未見過,也從未聽過。
變招已來不及了,程蒼古筆勢不變,把作應變之用的餘下兩成真勁,盡注入鐵筆去,務要與這年輕的對手硬拚一招。
卓狂生則收回兩成力道,以應付此勁敵虛實難測的棍法。
棍筆首先正面交鋒。
程蒼古立即心叫糟糕。
原來向雨田右手揮打過來的短棍看似凌厲,事實卻完全不是那回事,用的竟是巧妙的拖卸之勁,一觸筆尖,化打爲絞,登時卸去程蒼古大部份真力,且往橫一帶,借程蒼古本身使出的力道,帶得凌空的他橫跌開去,離開望臺,掉往三層艙樓下的甲板去。
程蒼古雖千萬般不情願,但因用盡了力道,根本無力變化,迴天乏力下,眼睜睜的被他強行送走。
“噗”!
棍端點中卓狂生的拳頭,卻傳來勁氣激撞的風聲,卓狂生心叫中計時,拳頭似被大鐵錘重敲一記,對方狂猛的真勁攻入卓狂生經脈,以他的功夫,也頗有吃不消的感覺,卓狂生慘被震退一步,雖然沒有受傷,一時血氣沸騰,再使不出後着。
誰想得到向雨田左手似飄忽遊移的一棍,竟蘊含了能裂脈破經的驚人真氣。
向雨田哈哈笑道:“果然有點功夫。”說話時,借卓狂生的拳勁凌空彈起,一個翻騰,投往仍在後退的高彥。
兩大荒人高手,一個照面下已潰不成軍,被向雨田巧妙地利用高臺的形勢,破去他們連手的優勢。
卓狂生大喝道:“退入艙內!”同時猛提一口真氣,壓下翻滾的血氣,搶過去攔截欲向高彥下殺手的向雨田。
高彥別的本領欠奉,但仗着靈巧的身法和超凡的輕功,逃命的本領確是一等一。不待卓狂生出言驚醒,早向着通往下層的階梯電閃而去,只要回到艙房,自有把守的荒人兄弟擋架,他就暫時安全了。
向雨田終不能在空中轉向,撲了個空,可是他仍是一副遊刃有餘的輕鬆模樣,長笑道:“逃得了嗎?”
笑聲裡,手中兩支短棍同時脫手射出,一支射向撲來的卓狂生,另一支直取已逃至階梯處的高彥背心處。
卓狂生有不忍目睹的感覺,只恨他已沒法爲高彥做任何事,還要應付向雨田要命的暗器,撮指成刀,劈向射來的短棍。
眼看高彥小命難保,還要死得很慘,以向雨田的手勁,短棍不從高彥後背穿胸而出纔是奇事。
此時程蒼古從甲板躍上來,見狀狂叫一聲,鐵筆脫手往向雨田電射而去,可知他心中是如何悲憤難平。
忽然楷梯處一聲嬌叱,一道白影竄了上來,劍芒並射,迎上已離高彥後背不到半尺的短棍,運劍重擊。
“砰”!
短棍寸寸碎裂,灑往高彥後背,高彥痛得慘哼一聲,直撞往圍欄,由此可見短棍的力道是如何狂猛。不過此時高彥受的只是皮肉之苦,絕對要不了他的小命。
破去向雨田這本是必殺一着的正是小白雁,只見她杏目圓瞪,擋在高彥背後,長劍遙指向雨田。
被卓狂生擊下的短棍墜跌地上,發出另一下響音。
今回卓狂生只挫退小半步。
“颼”!
向雨田從容舉步,一把接着射向他的鐵筆,手沒顫半下,眼睛投在小白雁身上,訝道:“果然另有高手,且是位漂亮的小姑娘,老卓你確實不是吹牛皮的。”
程蒼古見高彥撿回小命,不敢冒失進攻,落在圍欄處,嚴陣以待。
向雨田把鐵筆拿到眼前,欣然笑道:“這傢伙還不錯,老子暫時徵用了。”
高彥來到小白雁背後,仍是一臉痛苦的表情,非常狼狽。
在衆人開口前,向雨田一個倒翻,躍離望臺,落在下方船緣處,長笑道:“荒人確是名不虛傳,本人佩服,幸好來日方長,向某人暫且失陪哩!”
說罷騰身而去,投往西岸的密林,消沒不見。
“哎喲喲!”
高彥忘了己身的痛苦,探手抓着小白雁的兩邊香肩,情急道:“雅兒受了傷嗎?”
程蒼古從欄杆處躍下來,卓狂生則仍呆瞧着向雨田消失的密林。
小白雁持劍的手無力的垂下來,嗔道:“你才受傷!我哪像你這麼窩囊?不過人家的手又酸又痛!”
高彥忙探手爲她搓*揉玉手,憐惜的道:“我爲你揉揉,保證沒事。”
小白雁也是奇怪,方纔還像要取高彥小命的樣子,現在卻任他搓*揉手臂,只是嘟着嘴兒,氣鼓鼓的不作聲。
衆兄弟從楷梯處蜂擁到望臺來。
程蒼古和卓狂生則對視苦笑,誰想得到向雨田厲害至此,邊荒集恐怕只有燕飛才堪作他的對手。
十多人把小白雁團團圍着,看個目不轉睛。
小白雁皺眉道:“有甚麼好看的?沒見過女人嗎?”
衆人大感尷尬。
小白雁旋又“噗哧”嬌笑,一肘撞在高彥脅下,痛得他踉艙跌退時,道:“今回真的是救了你一命,以後你不欠我,我小白雁也沒有欠你。再敢佔我便宜,休怪本姑娘辣手無情。”
說畢歡天喜地的步下階梯去了。
万俟明瑤會否是她呢?
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當時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唉!如果確是她,自己該怎麼辦?
拓跋圭走在載着楚無暇的馬車前方,心中思潮起伏。
左右分別是崔宏和長孫道生,長孫嵩等已奉他命令趕回盛樂,一方面負起重建盛樂之責,更要防止秘族的人搶奪黃金,順道把陣亡的戰士運回家鄉安葬。
秘族靠到慕容垂的一方,令整個形勢改變過來,以前想好的戰略大計,再難生出效用。
不理万俟明瑤是否心中的她,拓跋圭清楚自己再沒有別的選擇,正如他所說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昨夜他從楚無暇處,獲悉一些有關秘族非常珍貴和鮮爲人知的事。
崔宏和長孫道生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都不敢出言打擾他。
車隊的行速頗快,所謂的五車金子,只是每車盛載一箱黃金,每箱約五千兩之重,不過是兩三個胖漢的重量,對車速只有少許的影響。
拓跋圭忽然狠狠道:“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的,我要教秘族血債血債。”
崔宏和長孫道生都有點摸不着頭腦,以拓跋圭一向的行事作風,定是睚眥必報,不用像要說服自己似的申明心意。
長孫道生道:“離開了沙漠的秘人,便像惡負離開了大海,再難神出鬼沒,來去如風,道生願負起肅清秘族之責。”
拓跋圭斷然道:“此事由我親自主持大局,對付秘人,絕不能用尋常手段,他們既能在沙漠最惡劣的環境稱雄,也能在廣闊的原野發揮他們的威力。一旦讓他們養成氣候,他們將無孔不入的滲透我們的土地,肆意破壞,令我們終日心驚膽跳,人心不穩,更會嚴重損害我們得來不易的威望。”
長孫道生沉默下去。
崔宏皺眉道:“秘人怎曉得我們今次運金到平城的事呢?”
拓跋圭道:“秘人該不知道車隊運載的是甚麼東西。如果我所料不差,秘人是看到我們盛樂與平城相隔過遠的弱點,力圖切斷兩地間的運輸線,只沒想過今次護送運金車到平城來的全是我族的精銳戰士,又有無暇、崔卿和道生這樣的高手,所以功虧一簣。目下的情況雙方都生出警惕心,大家都要重整策略。而我們還要防範慕容垂突然來犯的奇兵。”
崔宏道:“聽道生說秘族人數不過千人,是否屬實呢?”
拓跋圭道:“秘族真正的人數,恐怕只有秘人才清楚。不過以偷襲車隊的人數推算,今次應慕容垂之邀來對付我們的秘人,應不會多到哪裡去。崔卿還有甚麼問題呢?”
崔宏道:“秘人當年爲何與柔然族連手反抗苻堅?照形勢,只要秘族躲在大漠內,不論苻秦帝國如何強大,仍奈何不了他們。”
拓跋圭的心平靜下來。
自昨夜曉得偷襲車隊的是秘人後,爲了那說不出來的原因,他一直心情反覆,沒法安靜下來,也難以思考出反擊秘人的方法。可是當這位由燕飛引介的智士抽絲剝繭的向他發問,他的思路逐漸步上正軌,頗有點撥開雲霧見青天、迷途知返的感覺。
對!現在他的復國霸業,正處於最關鍵的時刻,絕不能被個人的問題左右。如果万俟明瑤確是她,他也要殺之無赦。
拓跋圭點頭道:“崔兄問得好,柔然族自從出了個丘豆伐可汗,在他精明的領導下,柔然族成了大草原上最強大的遊牧民族,對苻堅構成嚴重的威脅。丘豆伐可汗是有野心的人,更清楚如被苻堅統一中原,下一個便輪到他們柔然族,所以不住寇邊,令苻堅不敢大舉南犯。秘族與柔然族一向河水不犯井水,關係良好。可是如柔然族被滅,秘人將有脣亡齒寒之禍。所以當王猛奉苻堅之命,討伐柔然族,秘族知道難以獨善其身,這纔有連手對抗秦軍之舉。秘人對領土從來沒有興趣,但對入侵他們勢力範圍的敵人卻是心狠手辣,苻堅正因犯了秘人的大忌,故而激起秘人誓死反抗的心。結果是柔然族敗退極北,秘族族主万俟弩拿被王猛用計生擒,押返長安囚禁,令秘族在投鼠忌器下不敢再動干戈。而苻堅的南征條件亦告成熟,只是千算萬算,卻沒算過王猛死得這麼早。”
崔宏道:“如此說,秘人今次離開沙漠,並非心甘情願的事,只因万俟明瑤爲了諾言,不得不勉力而爲。”
拓跋圭道:“秘人是個神秘而獨特的民族,難以常人的標準視之,他們的真正想法,怕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崔宏道:“不論他們如何與別不同,但他們對領袖的尊敬和崇拜肯定是盲目的,所以會因万俟弩拿被擒,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亦因万俟明瑤對慕容垂的承諾,全族投進與他們沒有直接關連的戰爭去。當年王猛正因看破此點,施以擒賊先擒王之計,壓伏秘人。這個方法在今天仍然有效,只要我們能活捉万俟明瑤,立可解除秘族的威脅。否則我們與慕容垂之戰,將處於劣勢。”
長孫道生同意道:“崔先生所言甚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偏沒有想到。”
拓跋圭暗歎一口氣,道:“因爲秘族早在我們心中,形成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印象,根本起不了可生擒活捉其首領的念頭。
崔卿卻是旁觀者清,沒有這心障。“
轉向崔宏問道:“崔卿心中可有對策?”
崔宏道:“首先我們要弄清楚秘族的戰略部署,例如是否只負責切斷盛樂與平城間的聯繫,設法孤立我們。又或秘人的目標只限於我們,邊荒集則由慕容垂負責。當弄清楚情況後,我們纔可以部署反擊,務要在慕容垂全力來攻前,擒下万俟明瑤。”
長孫道生道:“現在秘人採取的戰略,正是我們以前對付苻堅馬賊的戰術,我們卻變成了苻堅,但比苻堅更不堪,皆因大敵窺伺在旁。當年苻堅奈何不了我們,現在我們能擊敗秘人嗎?”
崔宏道:“從表面的形勢看,我們確遠及不上當時的苻堅,可是當日的我們是一意流竄,以保命爲主,現在秘人卻有軍事的目標,所以只要我們能巧施妙計,引秘人墜入陷阱,活捉万俟明瑤並非沒可能的事。”
拓跋圭仰天笑道:“能得崔卿之助,是我拓跋圭的福氣,也代表我拓跋族氣運昌隆,將來如能完成霸業,崔卿應居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