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雨田這一劍以拙對尹清雅的巧,實爲在此時此地對付尹清雅的有效招數,欺對方功力遠不及他,兼且尹清雅後方是高彥和牆壁,退無可退,更爲要保護高彥,致避無可避。
此橫削的一劍,以簡對繁,只要逼得尹清雅變招,他便可以使出卸勁的手法,把尹清雅帶得橫移開去,令高彥完全暴露在他的攻擊下。
豈知尹清雅一陣嬌笑,倏地騰昇而起,足尖閃電點往劍鋒,原式不變的劍影擴散,只是改變了攻擊的角度,從上而下兜頭蓋臉地往向雨田灑下去。
不論身法劍武,均超乎尹清雅一向的水平,可知這美人兒爲了高彥,奮不顧身下把優點發揮得淋漓盡致。
高彥人極機靈,立即沉腰坐馬,一拳擊出,發出一股勁風,直攻向雨田脆弱的下陰。
向雨田喝了一聲“好”,橫掃的劍競改爲上挑,整個人往下一蹲,左手則凌空向高彥劈出一記隔空掌,動作如行雲流水,不但沒有絲毫臨急變招的況味,且瀟灑好看,彷佛他早已打算這般去做。
凌空的尹清雅想不到向雨田毫無保留的一劍,竟可以說變便變,由橫削之勢改往她腳尖挑來,如給他挑中,不但會被他化解了攻勢,還會被他送往別處,那高彥肯定小命難保。低罵了聲“壞傢伙”,雙腳倏縮,凌空一個翻騰,劍光仍照向雨田頭臉罩下去,盡顯她在提氣輕身上的功架。
“砰!”
高彥的拳風被向雨田分心劈出的隔空掌迎個正着,登時吃了大虧,被反震力帶得重重撞往後方土牆上,震得他全身骨骼像散了開來似的,渾身痠痛、氣血翻騰,能不倒下已撐得非常辛苦,更不用說攻敵了。
向雨田哈哈笑道:“小雅兒中計哩!”
說畢手中長劍化作白光,衝上而起,破入尹清雅的劍芒襄去。
尹清雅大嗔道:“不許喚小雅兒:”口上雖不饒人,手底下卻沒有閒着,由繁化簡,側劈向雨田直搠而來的長劍,只要能借點力,她便可以升往屋樑處,那時只要雙腳點往樑柱,她可以借力攻擊屋內任何一個位置,令向雨田沒法向高彥下手。
向雨田大笑道:“過癮過癮!我現在頗有投進說書內那天地的動人感覺,且正直接干預《小白雁之戀》的發展。”
“鏘!”
兩劍相觸,竟然凝定在半空。
尹清雅的如意算盤登時打不響,原來向雨田的長劍生出磁石吸鐵般的強大吸力,把她的素女劍“貼”個結實。尹清雅咒罵一聲,一雙美腿從空中翻下來,迅如電擊般朝向雨田胸口踢去。
高彥仍未回覆過來,倚着牆急遽的喘息着時,倏地精神-振,喝道:一有人來哩!“向雨田從容道:“你的耳朵差得遠哩。”
接着往橫閃開,正好避過尹清雅的連環踢腿,又一個旋身,帶得尹清雅往入門處凌空衝去。
兩劍分離。
尹清雅始知中了向雨田的奸計,急得哭出來道:“高彥!”
向雨田長笑道:“太遲哩!”
尹清雅心知糟糕,忙使個千斤墜,於離門尺許處降落地面,旋風般轉身,跟着動作凝止,手上長劍沒法攻過去。
向雨田挾着高彥靠牆而立,利劍架在被嚇得臉無人色的高彥的脖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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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最先搶入屋內的是卓狂生,像頭要拼命的猛虎,但當見到高彥受制於向雨田的情景,硬把衝勢煞止,落在尹清雅身旁,狂喝道:“不要妄動!”
接着王鎮惡、姚猛和小杰同時擠入屋內,窗外則人影憧憧,殺氣騰騰,高彥的一號行宮被荒人兄弟重重包圍起來。
向雨田一陣長笑,不但沒有絲毫懼色,還似非常開懷得意,笑容燦爛。
只要他把長劍一抹,保證高彥小命不保,大羅金仙也難救他一命。
卓狂生急道:“大家萬事可以商量。這樣如何,只要你老哥放過高彥,我們任你自由離開。”
向雨田搖頭嘆道:“卓館主根本沒有和我向雨田講條件的資格,縱使我殺掉高小子,也有把握全身而退,鎮惡兄當知我不是在吹牛皮。”
小白雁哭道:“他……他這壞傢伙要帶走高彥,你們快想辦法。”
王鎮惡最是冷靜,移到小白雁另一邊,訝道:“高少不是向兄殺人名單上的人嗎?爲何不是殺他而是要帶他離開呢?”
卓狂生等人人生出希望,以向雨田顯露的身手,他確有殺人後突圍而逃的本領,但若要擄人離開,卻是絕無可能的。由此亦可見小白雁的靈慧,雖焦急得哭起來,仍不忘點醒衆人其中關鍵處。王鎮惡更精明,直接詢問向雨田,一方面建立對話的氣氛,更要冷卻現時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
向雨田嘆道:“此事一言難盡。我向雨田到邊荒後不知走了甚麼怪運道,總難放手而爲。少說廢話,現在的情況清楚分明,只有你們聽我說話的份兒,明白嗎?”
高彥被劍壓着咽喉,沒法說話,只懂呆看着真情流露,爲他哭得梨花帶雨的尹清雅。
姚猛怒道:“我們是絕不容你把高少帶走的,如你敢傷害高少……”
向雨田截斷他的話道:“你叫姚猛,對嗎?現在高小子的命在我的手上,最好不要惹火我,明白嗎?”
小杰喝道:“是英雄好漢的,就不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快放開我老大,大家手下見個真章。”
向雨田啞然笑道:“我從來不是甚麼英雄好漢,更無意當傻瓜蠢蛋。你們清醒了嗎?可以平心靜氣聽我說幾句話嗎?”
王鎮惡喝道:“說吧!”
屋內屋外倏地靜至鴉雀無聲,只有高彥急促的喘息聲。
小白雁以袖拭去熱淚,現出堅決的神色。
卓狂生攤手道:“好哩!大家都冷靜下來了,向兄有甚麼好提議?”
向雨田從容道:“我一直非常冷靜。哈!算哩!不再和你們計較。讓我先分析一下現時的情況。”
王鎮惡點頭道:“我們洗耳恭聽。”
向雨田微笑道:“我這人最通情達理,說出來的條件保證你們樂於接受……”
尹清雅跺足嗔道:“甚麼通情達理?你這壞傢伙說到底是要擄走高彥,我們絕不可以答應他。”
卓狂生勸道:“先讓他開出條件,看我們能否接受。”
向雨田向卓狂生道:“還是卓館主明白事理,因爲你曉得你那臺《小白雁之戀》的說書,其結局正控制在我的手上,事實上整個邊荒集的命運亦被我掌握着,只要我橫劍一抹,不但《小白雁之戀》要慘淡收場,你們荒人也失去重奪北穎口控制權的希望。所以我說你們只有順從的份兒,因爲人質在我手上。聽清楚嗎?我只說要你們順從,並沒有說要你們屈服,這兩個辭語有天壤之別,由此可知我開出的條件,是你們可以接受的。”
衆人都說不出話來,此人的辭鋒太厲害了,以最生動傳神的方武將眼前的情況描述出來。
卓狂生苦笑道:“好哩!算你佔了上風,說出你的要求,看我們可否接受。”
向雨田微笑道:“我可以不損高少分毫的釋放他,但卓館主必須代表鐘樓議會,答應我幾件事。”
卓狂生皺眉道:“我雖然主持議會,卻無權代表整個議會說話,爲你轉述當然沒有問題。”
向雨田淡淡道:“不可以便拉倒。”
王鎮惡慌忙道:“向兄息怒,何不先把你的提議說出來,讓我們好好斟酌,看有沒有談得攏的可能性。”
向雨田不悅道:“我沒有說廢話的閒情,請卓館主表明立場,你是否可以代議會說話?”
卓狂生無奈道:“好吧!我便代表議會和你談條件。”
尹清雅嬌嗔道:“人家不是荒人,不受鐘樓議會約束,即使他們答應讓你帶走高彥,我仍是不會容許的。”
向雨田訝道:“所謂好死不如歹活,你如肯讓高少隨我走,高少至少有一絲生機,小雅兒爲何仍要堅持己見,不怕我一怒之下幹掉你的情郎嗎?”
尹清雅立即霞燒玉頰,令她看來更是嬌豔動人,又急又怒的罵道:“叫你不要亂喚人家的名字,仍是死性不改,高彥更不是我的情郎,只是戰友和夥伴,你胡言亂語幹嘛?”
衆人都聽得呆了起來,尹清雅明明在乎高彥,又爲他灑下熱淚,偏是仍不肯承認她與高彥天下皆知的戀情,確令人生出撲朔迷離的感覺。
向雨田興致盎然的問道:“只要你再說一句不讓我帶走高彥,我立即殺了他,你敢說這句話嗎?”
尹清雅大怒道:“你這死混蛋、壞傢伙、直娘賊、只懂欺凌弱小之徒,竟敢威脅我?我……”
卓狂生真怕她會一氣之下,不顧一切的說出向雨田挑弄的那句話,忙打岔道:“先讓向兄開出條件,再看我們能否接受。”
尹清雅忽地嫣然一笑,道:“我們根本不用受他威脅,我已看穿這個自以爲了不起的傢伙,他是絕不會殺高彥的,只要我們現在發動攻擊,我敢保證他只好釋放高彥,抱頭鼠竄,說不定我們還可狠揍他一頓來出氣。”
衆人聽得呆了起來,目光集中往向雨田去。
向雨田兩眼上翻,現出一個趣怪的表情,登時大幅沖淡了動輒以生死相搏的緊張氣氛,也令卓狂生等一衆荒人知道尹清雅說的話非是無的之矢。
王鎮惡打手勢阻止欲發言的姚猛說話。
此時的形勢頗爲微妙,誰也不曉得下一刻會有甚麼變化。
向雨田苦笑道:“怎會變成這樣子的呢?我的娘!”
王鎮惡道:“向兄請說出你放人的條件吧!”
這句話純是試探性質,看向雨田是不是真的有放人的誠意,以作交換荒人答應他某些要求,如值得相信,當然最是理想。
不過誰都不敢放鬆戒備,因向雨田此人不但行事令人難以揣測,且是正邪難分,每有出人意表的舉動。
向雨田卻盯着尹清雅,沉聲道:“如我幹掉你的高小子,尹姑娘怎辦好呢?”
尹清雅若無其事的道:“頂多一命賠一命吧!你還可以要我怎樣呢?”
向雨田哈哈笑道:“精彩!確是精彩!這臺說書確是精彩。哈!言歸正傳,我放了高少又如何?可是你們得答應我兩件事。”
尹清雅罵道:“恁多廢話!快說出來。”
向雨田苦笑道:“罵得好!我今天確是廢話連篇,皆因心中不服氣。大家請勿誤會,我只是對老天爺不服氣,卻與你們無關。聽着哩!第一個條件是隻要我依足你們的規矩,我便可以在邊荒集來去自如,你們不得干涉。”
衆人爲之愕然,想不到向雨田第一個要求竟是如此。
卓狂生沉吟片刻,苦惱的道:“如果你把我們的虛實告知燕人,我們豈非毫無軍事機密可言?”
向雨田哂道:“我若要爲燕人做探子,你們的行動可瞞過我的耳目嗎?唉!坦白告訴你吧!此處事了後,我會返回北穎口去,警告燕人,說你們會在三天內去攻打北穎口,至於燕人如何應付,是燕人的事,一概與本人無關。”
姚猛在後面輕推卓狂生一下,着他答應。
卓狂生點頭道:“你說的合情合理,我便代表鐘樓議會答應你這要求,只要你依足我們邊荒集的規矩,老兄可以像其它來觀光的客人般,隨意活動。”
王鎮惡道:“請向兄賜示餘下的另一個要求。”
向雨田微笑道:“另一個要求更容易,就是燕飛回集後的三天內,須與我進行一場公平的決戰,時間地點由本人決定。”
衆人齊齊舒了一口氣。
卓狂生長笑道:“向兄的確有膽色,坦白說,你老兄肯和我們的小飛來一場單打獨鬥,我們是求之不得,怎會蠢得拒絕呢?成交!可以放人了嗎?”
“鏘!”
向雨田滿臉笑容的還劍鞘內,同時放開了抓着高彥肩頭令他失去氣力的手。接着輕推高彥,經脈尚未回覆過來的高彥被他推得腳步不穩的朝卓狂生等跌撞過去。
王鎮惡和姚猛正要搶前攙扶,卻被卓狂生攔着,人影一閃,小白雁已一把扶着高彥,歡天喜地的嚷道:“你沒事吧!我們成功哩!”
高彥驚魂甫定,整個人栽進小白雁香懷內,惹得衆荒人齊聲喝采叫好。
向雨田神態輕鬆的朝門口走去,卓狂生等忙讓出去路。
向雨田跨出門外,忽然停下,道:“王兄欲言又止,究竟有甚麼想說的?”
王鎮惡道:“我只想問向兄,既完成不了殺人名額,如何向燕人交代?”
向雨田仰望天空,淡然自若的道:“首先我要澄清的是我根本不用向燕人交代,只須向本族交代。哈!天下間怎會有一成不變的事,我更不是愚忠愚孝之徒,當然要審時度勢,有所必爲也有所不爲,只要問心無愧便成。”
忽又轉過身來,露出燦爛的笑容,道:“燕人的真正目標是拓跋珪,只要擊敗他,你們荒人還能起甚麼作用?縱然你們奪回北穎口,亦只能苟延殘喘多點日子,實無補於大局。”
姚猛哂道:“凡輕視我們荒人的,終有一天會曉得錯得多麼厲害。”
向雨田絲毫不以爲忤,灑然笑道:“真的是這樣子嗎?”
拍拍背掛的長劍,舉步穿林而行,長笑道:“只要我擊殺燕飛,邊荒集將不戰而潰,你們荒人的失敗是註定了的。”
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背影消失林外。
衆人目光投向高彥,後者仍搭着尹清雅的香肩,一副詐傷納福的姿態。
卓狂生喝道:“你沒有受傷吧?”
高彥挺起胸膛,神氣的道:“以我的武功,怎會那麼容易受傷?”
他說的話登時惹得噓聲四起。
尹清雅低聲罵道:“死小子!真不知羞恥。”
高彥笑嘻嘻道:“我們打道回府再說如何?”
尹清雅白他一眼,垂首不語。
高彥跳將起來,翻了個觔斗,狂呼道:“今回真的成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