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登上西牆,遙望遠方的動靜,雙腿雖有點疲累,但精神仍相當旺盛。
他自己也有點佩服自己過人的體格和精力,過去的兩個時辰他走遍了海鹽每一個角落,與手下兵將作親切和沒有階級分野的接觸和交談,關心他們、瞭解他們,更爲他們打氣。
這都是他從謝玄身上活學回來的東西,在乎卜心中建立英雄和領袖的典範,讓手卜感覺到他是爲他們着想的,大家的目標和理念均是一致。
任何人都町以軟弱,惟獨他不可以。
他可以害怕,但只町以在無人看到他時顯露心中的恐懼。處於這個位置,便要做在這個位置該做的事。
劉裕深吸一口氣,吹拂過牆頭的寒風讓他精神大振。
眼前的一切是多的難以想象,他不但擁有自己的部隊,還有自己的城池,等待着他的是可決定南方誰屬的連場大戰。同時他深切體會到成功的反面就是失敗,正因他追求在戰場的成功,他隨時會面對失敗。再不像以前般一個人獨來獨往,跌倒了可以爬起來。
兵敗如山倒,他現在兵微將寡,又沒有後援,一場敗仗可賠盡他的聲譽威名,戳破他“一箭沉隱龍”的神話。
失掉一場仗對徐道覆或桓玄可能無關痛癢,但卻是他不能消受的?
成功的另一邊就是失敗,在這刻,他對此有最深切的體會。
從吳郡和嘉興逃出來的敗軍不住擁往海鹽來,到二更時分來投效者已超過二千五百人,且還陸續有來。
劉毅此時來到他身旁,欣然道:“兩艘糧船來了,貨物正送往城內。送來的糧貨雖然不多,卻叮解燃眉之急,尤爲重要的是對人心上氣的激勵。各人都追問下一批糧貨何時運至。”
劉裕探手搭着他肩頭,走到一旁無人處低聲道:“告訴宗兄一個秘密,再不會有第二批糧貨,我們能張羅的就是這麼多。”
劉毅失聲道:“甚麼?”
劉裕輕鬆的道:“不要張揚,此事你我知道就好了,因爲我不想再瞞你。司馬道子那渾蛋爲怕桓玄封鎖大江,所以管制糧貨物資,能收集這批糧貨已費盡孔老大和支遁大師九牛二虎之力。我故意安排這兩艘船今夜到海鹽來,作用是穩定人心。否則明天城內恐怕跑掉了一半人。明白嗎?”
劉毅發呆片刻,垂頭道:“明白了!感謝宗兄告訴我實情。”
劉裕收回搭在他肩膀的手,微笑道:“宗兄不生我氣嗎?”
劉毅嘆道:“若沒有你小劉爺在此主持大局,海鹽不知會變成甚麼樣子。最令我感動的是當兩城的敗軍撤到這裹來,聽到是小劉爺坐鎮此城,沒有人不額手稱慶,一洗敗軍頹氣。縱使你剛纔對我說假話,我也被騙得心服口服。唉!滬瀆壘……”
劉裕微笑道:“你是否想問滬瀆壘是否子虛烏有的呢?”
劉毅惴惴不安地點頭。
劉裕道:“我以人格作擔保,有關滬瀆壘一事是千真萬確,絕非妄話。”
又把目光投往遠方,沉聲道:“假若明天沒有攻陷滬瀆壘的好消息傳來,我們將陷身絕境,那時我會開誠公佈,誰想離開,我絕不會阻止。”
劉毅忍不住問道:“小劉爺本身又有甚麼打算?”
劉裕現出一個堅決的笑容,道:“我會戰至最後一兵-卒,直至城破人亡。”
又望往他道:“因爲我想不到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劉毅一時說不出話來。
劉裕嘆道:“假設滬瀆壘真的落入我們手上,宗兄又有甚麼好提議?”
劉毅呆了一呆,仍然說不出話來,因爲腦袋一片空白。
劉裕道:“此事必須由你去辦,就是設法通知在會稽和上虞的好兄弟,若城破之時,海鹽將是他們唯一的生路。我們的戰船隊會從海鹽渡峽前往接應他們,不會看着他們被亂民宰殺。”
劉毅現出心悅誠眼的神色,大聲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