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彥喝道:“要看便大大方方的看,不要鬼鬼祟祟的,我是你的老大,你失禮我也沒面見人。”
哪小子給高彥罵個狗血淋頭,卻夷然受落,不知是否因被罵慣了,垂手恭敬道:“千千小姐在上,小人王軻,拜見千千小姐,以後喚我作小軻便成,老大也愛這樣喚我的。”
在他心中,紀千千等若天上下凡來的仙女。
紀千千喜歡地道:“原來你是我們高老大的兄弟,小軻快坐下,是否有花妖的消息呢?”
高彥笑道:“竟然可以和千千小姐同桌而坐,算你小子走運,還不坐下?有事稟上,無事退朝。”
小詩忍俊不禁地噗哧嬌笑一聲,暗瞄高彥一眼。
劉裕和燕飛交換個眼色,糟糕的感覺更趨強烈,小詩顯然對高彥愈來愈有好感。
龐義卻是若無其事,把杯子送到小軻桌前,爲他斟酒道:“這杯毒酒是高老大賜你喝的。”
紀千千嫣然笑道:“龐老闆愈來愈懂開玩笑,可真夠有趣呢!”
燕飛心中一陣溫暖,紀千千正在改變邊荒集,而他們則是第一批被改變的人。她令生命充滿色彩和樂趣,即使在最艱困的逆境中,每一個人仍在快樂地燃燒生命的光和熱。
如何令眼前每一個人繼續如此享受生命,他燕飛是責無旁貸的。
小軻雙手接杯,淺嘗一口,目光不受控制的投向紀千千,道:“哪個叫邊荒公子的傢伙,竟嫌命長的去踢屠奉三的刺客館,聲言若屠奉三於三天內殺他不成,便要關門捲鋪蓋滾回荊州去。”
衆皆愕然。
劉裕瞥紀千千一眼,發覺她雙目驚訝中帶點迷茫,或許正在回味早上與邊荒公子見面的情景。
高彥沉着的道:“消息從何而來?”
小軻不敢不望着老大說話,依依不捨移開目光,向高彥道:“此事早成爲街知巷聞的事,哪個叫甚麼孃的邊荒公子,大模大樣的在東大街逛街,由叫任九傑的大漢扛着鐵棍貼身跟隨,故意引人注目,直抵刺客館大門外,還撕下假須,現出真面目。他***,據聞當時在場的娘兒們和好龍陽之道的全部眼睛放光,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如此瀟灑俊朗的絕世佳公子,還是第一趟得睹呢。”
龐義皺眉道:“你說少點粗話成嗎?”
小軻愕然道:“我說了粗話嗎?”
紀千千一副從回憶中恢復清醒的樣兒,微笑道::這是邊荒集嘛!愛說甚麼說甚麼,千千不會介意。”
龐義理正詞嚴的道:“小詩可不愛聽呢!”
小詩瞄高彥一眼,輕輕道:“小詩早習慣哩!”
高彥再向小軻問道:“接着呢?”
小軻又不情願地把目光移離紀千千的俏臉,道:“邊荒公子首先自報姓名叫宋孟齊,然後公佈要入館去請屠奉三殺一個人,還戲言假若他出不了來,刺客館以後須改名爲謀人館。哈!這傢伙真絕。”
紀千千迅快地瞥燕飛一眼,大感興趣的道:“他請屠奉三殺的人,當然是他自己啦!對吧?”
小軻不迭點頭,事實上因他早把結果說出來,當然不難猜到。不過由紀千千香口道來,分外使人感到她的智慧果是不凡,其他人即使猜中亦沒有同樣的效力。
劉裕把紀千千的神情看在眼內,心中開始有點明白,紀千千爲何要與燕飛沒完沒了,因爲燕飛的灑脫和豁達確有些過了分,聽到“情敵”的消息仍是若無其事的一副可恨模樣,那種毫不放在心上的姿態,換了自己是紀千千,肯定會一懷恨在心。自己該否點醒他呢?旋又放棄此念,因燕飛便是燕飛,改變了便失去他獨特的風格和神韻。
高彥皺眉道:“這小子和老屠有甚麼深仇大恨呢?非要弄得老屠關門不可?”
劉裕道:“首先我們要摸清楚宋孟齊的來歷,此事不難辦到,他送給千千的三車禮物究竟購自何處?有甚麼人給他辦事?他住在哪裡?何時到達邊荒集來?弄清楚這些情況後,不難找到蛛絲馬跡。”
小軻嘆道:“我早奉老大的命查遇哩。他昨晚包起了阮二孃邊城客棧的小窩居,禮品是從一艘船上卸下來的,哪是專營運建康到邊荒集貨物的水籠幫轄下的一條船。據邊城客棧的夥記,小窩居三天前被往來荊州和這裡的一個行腳商以重金訂下,可以追查的只有這麼多。”
高彥向燕飛道:“真正的老大,你怎麼看呢?”
燕飛挨着椅背,正品嚐着雪澗香,人世間的一切風波,此刻像輿他沒有半點關係。聞言微笑道:“這小子與漢幫多少有點兒瓜葛。”
高彥拍腿道:“對!屠奉三於漢幫的地盤奪鋪設館,擺明是要與祝老大對着幹。而祝老大到現在仍做縮頭烏龜,皆因另有對策,且看穿老屠是有備而來,故避其鋒銳。哈!還是我們的燕老大英明神武。”
紀千千欣然道:二位老大也很聰明啊!只從燕老大一句話競想出這麼多事情來。”
高彥立即被贊得飄飄然的,不知身在何處。
劉裕沉吟道:“只要我們不讓屠奉三宰掉宋孟齊,屠奉三的一世威名立即盡付東流,至於他和漢幫是甚麼關係,反成次要的事。”
謝玄與桓玄的關係,因桓衝的去世迅速惡化,雙方再沒有轉寰的餘地。劉裕身屬謝玄的軍系,所以在對付屠奉三的事上,於他看來其關鍵性尤在對付漢幫之上。
龐義向紀千千道:“千千見過邊荒公子,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連小詩也要豎起小耳靜心細聽,只有燕飛仍是那副陶然沉迷於杯中物不理外事的樣子。
紀千千雙目閃爍着動人的採芒,輕柔的道:“只是一面之緣而已,說不上有甚麼認識。看來他該有應付屠奉三的辦法,因爲他並不像會自尋死路的人。”
燕飛忽道:“來哩!高小子別忘記我委給你的重任。”
衆人朝東大街方向瞧去,十多人正進入重建場地,羊臉神捕已變成個滿臉鬍鬚的胡服漢子,只像領頭的慕容戰其中一個隨從,散發披肩,眉毛也變粗濃了。在新形象的襯托下,整個人竟也威猛起來。
高彥向小軻道:“你先離開,除宋小子外,我還要你留意屠奉三和祝老大兩方面的情況,有甚麼事再來報告。”
小軻跳將起來,領命去了。
由巴蜀高手化名任九傑的顏闖策御的馬車抵達東大街夜窩子邊界處的東大錢莊,徐徐停下,由此再去便是雄峙兩邊的邊荒樓和荒月樓。
東大錢莊不但做兌換借貸的生意,還是邊荒集最大的典押店,凡有賣不去但卻有市場價值的東西,均可於此典當,價錢當然由東大錢莊決定,以費二撇的八面玲瓏,總有方法找到買家,賺取利錢。
“邊荒公子”宋孟齊從容步下馬車,向顏闖微一點頭,後者把馬車開走。
東大錢莊門旁有幾個邊人或蹲或站,一副地痞流氓的況味,不過他們的姿態衣着只是個幌子,領頭的正是大江幫三大高手之首的“銅人”直破天,若刺客館的人趁顏闖和宋孟齊分開的時刻動手突襲,將會遭他們迎頭痛擊。
宋孟齊不望他們半眼的直入東大錢莊,偌大的廳堂人頭涌涌,生意好得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宋孟齊卻曉得這該叫作“花妖效應”,在既要離集避禍,又來不及把手上的貨物出手者,只好於此低價典當,套取現金。假如花妖在短時間內授首,典押者又可以趕回來贖貨,繼續經營他們的買賣。
宋孟齊向其中一名在維持秩序的大漢道:“我有最上等的貨色,須見費老闆。”
大漢斜兜他一眼,不經意的問道:“是甚麼貨色呢?”
宋孟齊湊近少許低聲道:“是一對來自天竺的夜明珠。”
大漢神情微動,點頭客氣的道:“請公子隨我來。”
宋孟齊跟在他身後,由押臺旁的側門進入錢莊內進,經過大天井,進入中進的廳堂,兩個人正在喝茶聊天,赫然是“賭仙”程蒼古和“貴利王”費二撇。
兩人見到宋孟齊,均起立歡迎,益顯宋孟齊的身分地位。
費二撇道:“其他人退下去。”
領路的大漢和把門的兩名武士均退出廳堂,還爲他們把門帶上。
坐好後,費二撇親自爲宋孟齊斟茶,欣然道:“文清此着確是了得,屠奉三肯定進退兩難,陣腳大亂。”
化身爲“邊荒公子”宋孟齊的江文清輕嘆道:“我們不會比他好得多少,我這般向屠奉三公然宣戰,只要是明眼人,當可猜出我和漢幫脫不了關係,由此泄漏了底子,這方面必須加以補救。”
程蒼古微笑道:“文清長大了哩!再不是以前淘氣愛玩的小女孩,可大大減輕大哥的重擔子。”
江文清瞧着程蒼古,撒嬌的道:“二叔怎可讓祝天雲把好好一個檔攤弄成這個樣子?淝水之戰後,祝天雲本大有作爲,但卻絕不是設置攔河鐵索又或迫人強繳地稅,使漢幫變成衆矢之的。”
只聽她直呼祝天雲之名,已清楚她並不尊重祝老大,而與程蒼古和費正昌則是自家人,說話可以沒有顧忌。
費正昌目光投向程蒼古,道:“這方面我是不宜說話,你二叔曾勸過他,只是因祝老大看不清楚形勢,一意孤行。幸好文清終於來了,可撥亂反正。”
程蒼古苦笑道:“說到底我仍是客卿的身分,大哥着我來是助祝天雲處理賭場生意,爲免令祝天雲感到處處受大哥掣肘,我向來都不過問漢幫的事務。我也不是沒有說話,只是他充耳不聞,爲之奈何!”
江文清鳳目含煞,緩緩道:“花妖的出現,暫時把山頭對峙的緊張情況舒緩,亦不用與燕飛一方作正面衝突,使我們可以集中力量應付屠奉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費正昌訝道:“文清是否對情況的發展並不樂觀呢?”
江文清嘆道:“屠奉三今次是有備而來,不單把漢幫計算在內,還把我們計算在內,他敢開設刺客館,是不怕硬碰。如非因花妖的事令各大勢力聯成一氣,恐怕今晚便要發動攻勢。現在我們對屠奉三隱藏起來的實力一無所知,主動權卻已被他牢牢操控在手上,對我們非常不利。”
程蒼古雙目殺機大盛,語氣卻平靜溫和,淡淡道:“既然屠奉三有顧忌,我們便儘量利用他的顧忌來打擊他。四弟今早大顯身手,與不可一世的“連環斧”博驚雷戰個旗鼓相當,把屠奉三的兇焰硬壓下去,屠奉三心中該有分寸,若公然開戰,他也不是有十足把握的。”
接着冷哼道:“自我們三人與你爹結爲拜把兄弟,甚麼風浪未見過,只要我們作好準備,隨時可以迎戰還擊,便不須怕他屠奉三。”
費正昌沉聲道:“最怕他使的是陰謀手段,邊荒集難臥虎藏龍,可是能擋屠奉三的劍者怕沒有多少人?否則我早派人以暗殺的手段宰掉他,一了百了,此刻卻是不敢妄動。屠奉三一向擅長威嚇和刺殺的手法,令人防不勝防,照我看,他第一個要刺殺的就是漢幫老大祝天雲!”
江文清點頭道:“三叔的話很有道理,當時在刺客館內,屠奉三差點按捺不住要立即拔劍動手,最後仍讓我離開,正因不願爲我而亂了陣腳。屠奉三是聰明人,不會蠢得將自己變成邊荒集的公敵。我們也不可以壞了邊荒集的規矩,一切仍依邊荒集的方式行事。”
程蒼古沉吟道:“屠奉三的劍術究竟是如何高明,我們可否先摸清他的底子呢?”
費正昌苦笑道:“想知道者均已變作他劍下游魂,我們要找個人來問亦不成。屠奉三一向少出手,出則必中。只看他在“外九品高手”中能名列第三,僅在孫恩和聶天還之下,當可知他是何等了得。”
江文清道:“若他不是斤兩十足,桓玄怎會委他重任?”
費正昌道:“另一個使人煩惱的是郝長亨,他和燕飛似乎建立起特殊的關係,教人莫測高深。”
程蒼古道:“屠奉三和郝長亨行事的方武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同樣不可小覷,否則我們定要吃虧。”
又微詫的道:“照道理燕飛與謝家關係密切,劉裕更是謝玄的人,跟屠奉三所代表的荊州軍和郝長亨的兩湖幫,均是勢成水火,爲何燕飛對屠奉三既不聞不問,且與郝長亨稱兄道弟呢?”
費正昌分析道:“我比較明白燕飛,他絕不是個有野心的人,亦不會成爲任何人的走狗,但他卻是個樂於保持邊荒集現狀的人,不會容忍任何人破壞邊荒集的規矩。”
江文清欣然道:“如燕飛真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們便可加以利用。”
程蒼古愕然道:“你不是要和他爭奪紀千千嗎?”
江文清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攫取芳心的方法微妙難言,並不用爭得焦頭爛額,利用燕飛亦不須與他稱兄道弟,這方面我會隨機應變,二叔三叔可以放心。”
費正昌道:“然則我們如何可保着祝老大的性命呢?”
江文清默然片晌,輕輕道:“此事有勞二叔,先向祝天雲作出嚴厲警告,讓他有了戒心,更重要是改變日常生活習慣,儘量避免涉足公衆場所,夜窩子也非最安全的地方,屠奉三從來不是個愛守規矩的人。”
費正昌沉聲道:“由於我不宜出面,一切拜託二哥,二哥自己也要小心點,你真正的身份雖是秘密,可是二哥在漢幫舉足輕重,說不定也會成爲屠奉三刺殺的目標。”
江文清露出甜甜的笑容,柔聲道:“我和屠奉三的交易,正是要逼他在部署尚未完成,陣腳未穩之際,不得不於三天內倉卒行動。我着他買我性命一事,已轟動全集,只要我們一切仍依計劃進行,勝負將決定於三天之內。”
程蒼古皺眉道:“慕容垂的事又該如何應付?以他用兵之奇,可能到他兵臨城下,我們方如夢初醒。”
江文清也不由苦笑道:“屠奉三的威脅已迫在眉睫之前,希望慕容垂的大軍尚未完成集結,否則我們只好依緊急計劃立即撤退,然後坐觀謝玄與慕容垂龍爭虎鬥,若結果是兩敗俱傷,我們將有機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