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訣別

7 訣別 燃文

整個林府甚至整個望江城裡,都帶着一絲詭異的緊張和興奮。原本熙熙攘攘的酒肆和類似最香樓的地方,竟然也成了說悄悄話的地方。每個人都緊張且興奮着。

開荒新域,伴隨着血腥暴力和無盡的財富。

古往今來,每一次開荒新域,總會有許多門派和家族或落寞或崛起,也總會有許多英雄豪傑或隕落或誕生。

風險與利益,永遠是同在的。

這一切,似乎跟十三居沒有什麼關係。

十三居不算大的院落裡,冷月面若寒霜一般的瞪着正在扎馬步的林哲。

晴空萬里,驕陽似火。

整個世界中沒有一絲風,花圃中勤樹的枝葉一動不動,死寂一般的壓抑。

林哲額頭冒着虛汗,極爲不滿的抱怨:“冷師,本少爺不明白!修真者也需要煉武技?我怎麼感覺你是在坑我呢?”

冷月卻答非所問:“不準動!我不介意打斷你的狗腿一百次!”

旁邊,楊燁臉上帶着溫柔的笑,看着林哲,腦海中卻浮現着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的音容笑貌。天氣雖熱,卻與他無礙。天輔四階的實力,在高手面前,雖然不值一提,但區區烈ri,還奈何他不得。

他的手中,依然拿着他的長簫。

淡綠sè的玉簫,jing雕細琢的做工,任誰看了,都不能否認這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會成功嗎?”楊燁忽然輕聲問。

冷月一怔,略一沉吟,才明白楊燁所問。擰着柳眉看着不遠處扎個馬紮都晃晃悠悠的林哲,冷月苦笑,“就看她的了,畢竟,這一切,都是她所主導的。不過,我相信,幾乎跨入傳說之境御天境的她,不惜冒死逆天轉生,應該有一定的把握。”

楊燁搖頭,“成功與否,她都會死,就像她的哥哥離遠一樣。以自己的生命,完成自己的夢想,值嗎?”

“姓離的都是白癡。”冷月罵了一句,忽然又有些自嘲的笑了。“情商上是白癡!”縱然惱恨千離劍,她也不得不承認,在智商上,千離劍和她的哥哥離遠,勝過很多人。

“姓離的……呵,世人只知她綽號千離劍,卻鮮有人知道她也姓離,是離遠的妹妹。”楊燁眼神迷離,似乎在回憶着什麼。看了林哲一眼,忽然上前,及至林哲面前,伸出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方手帕。輕輕的幫林哲擦拭了額頭汗水,楊燁柔聲道:“再堅持一會兒吧。”

林哲瞥了楊燁一眼,沒搭理他。

莫名的,林哲總覺得楊燁比冷月還不正常。一個大男人,怎麼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感覺?林哲對這種男人,從來都是極爲厭惡的。他更那種豪氣干雲的豪傑,就像他自己一樣豪氣干雲……

楊燁回到冷月面前,低聲問:“真的有用?”

冷月點頭,“應該吧,胖妞雖然智商不高,但她說的沒錯,絕對不能讓他從女人身上得到樂趣,所以,我儘量帶給他痛苦,說不準能讓他對女人產生厭惡,從而男人。”

楊燁苦笑,縱身一躍,上了屋頂。

冷月也不管他,徑直走向林哲,道:“好了。”

林哲一聽,如獲大赦,整個人直接一出溜便癱在了地上。呼呼的喘了兩口氣,扯着嗓子大叫:“紅袖!紅袖!”

紅袖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少爺。”

“快,扶我回房。”林哲的雙腿不自覺的顫抖,顯然是因爲消耗過度。

紅袖看了冷月一眼,見冷月不吱聲,才攙扶着林哲回了房間。

冷月跟了進來,不等林哲躺下,又道:“繡花!”說着,將桌上繡花用的繃子和針線丟給了林哲。不等林哲說話,冷月雙手對握,指關節咔咔作響。

林哲哆嗦了一下,想起冷月的慘無人道,咬着牙拿起繃子和針線,哆嗦着手開始穿針引線。

冷月冷冷一笑,道:“我不管你繡得有多難看,也不管你繡出來什麼。總之,一個時辰後,你若是不能將一件作品教給我……後果你清楚的。紅袖,泡一杯茶,送到我的房間去。”說罷,轉身離去。

紅袖無比同情的看了林哲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林哲心裡壓着一團火,腦海中不停的幻想着將冷月摁倒在牀上施暴的情景。他覺得冷月一定是因爲yu求不滿,或者曾經被男人給狠狠的甩了,纔會對自己這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偉男子不滿,從而進行各種虐待的。

雖然總是被林府中的人瞧不起甚至冷嘲熱諷,但這並不能說明林哲是個逆來順受的人。他覺得自己應該想個辦法,收拾一下冷月。

或者,憑藉自己不凡的樣貌,對她使出美男計?

冷月剛走,楊燁就進來了。

看着咬牙切齒的繡花的林哲,楊燁輕聲一笑,走到林哲對面坐下。

林哲擡眼瞄了瞄楊燁,沒好氣的問:“幹什麼?”

楊燁什麼也不想幹,他只是想安靜的看着林哲的眼睛,眷戀千年的這雙眼睛,似乎一刻看不到它,楊燁就會想得慌。

這就是愛情嗎?

楊燁記起,千年前,作爲熠正陽的劍僕,他曾經鼓起勇氣,問曾經高高在上的“離仙上人”,“上人,您相信愛情嗎?”

離仙微笑着看着楊燁,那雙柔情的眼睛,楊燁終生難忘。“我相信。你呢?”

“我也相信!”楊燁回答的乾脆,甚至有些激動。

離仙輕輕的摸了摸楊燁的腦門兒,“好孩子。”

那個時候,在大名鼎鼎的千離劍面前,他楊燁,還只是個孩子。

楊燁收回神思,輕輕一笑,看着林哲,問:“你相信愛情嗎?”

林哲一愣,莫名其妙的看着楊燁,道:“愛情是什麼狗屁玩意兒?”

楊燁愕然,他本來還打算如千年前一般,摸一摸林哲的腦門兒,誇一句“好孩子”來着。

……

冷月的房間。

林哲笑嘻嘻的看着冷月,問:“好看麼?我的寶貝兒哦。”

冷月的手裡,拿着一副刺繡,看着刺繡上的圖案,冷月臉sè一紅,狠狠的將刺繡丟在地上,之後欺身上前,一把掰斷了林哲的胳膊。然後又抓住林哲的另一條胳膊,直接將他狠狠的丟了出去。

林哲的慘叫,響徹雲霄。

門外,楊燁接住了林哲,看了一眼林哲胳膊的詭異折向和悽慘痛苦的表情,嘴角抽搐,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的說道:“自討苦吃。”說罷,手上蓄滿靈力,將林哲的斷臂復位。

對於天輔境的高手而言,區區骨折之類的傷,想要治癒,不過舉手之勞。

林哲咬着牙,衝着冷月的房間大聲叫屈:“你說什麼圖案都行的!”

“行了。”楊燁放開林哲,道,“她要想再打斷你的胳膊什麼的,我可攔不住。”

林哲一怔,趕緊閉了嘴巴。

楊燁笑着摸了摸林哲的腦門兒,看了看天sè,道:“今天的功課就到這吧。”說罷,便走進了冷月的房間。

看到地上丟着的一副刺繡,楊燁彎腰撿起,看了一眼布片上的刺繡,忍不住笑了。“雖然繡的東西下流了一些,可這繡工……她還真有刺繡的天分。”

冷月yin沉着臉罵道:“一個流氓!狗屁的天分!”她是怎麼也沒想到,林哲竟然繡了一副褲襠裡的玩意兒,以至於剛纔看了好大一會兒,她才明白自己正在仔細關注的刺繡是個什麼東西。

楊燁乾咳一聲,道:“是有點兒……有點兒猥瑣。”

……

林府後花園。

林哲轉悠了好大一會兒,終於等來了九嫂蘇小婉。

這個空閨少婦,顯然除了在後花園裡逛一逛,也沒別的事可做。

“哎呀,九嫂,真是巧啊,世界這麼大,咱們竟然又遇到了。這就是緣分麼?”林哲腆着臉上前打招呼。

蘇小婉看着面前的一片蘭花,看也不看林哲,口中“嘁”了一聲,道:“你九哥可在家呢。”

林哲一愣,嚇了一跳,做賊心虛一般四下裡看了看,沒有見到旁人,才暗自鬆了一口氣,訕笑道:“九哥在家與否又如何,小弟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蘇小婉哼一聲,道:“你當我不知你打的什麼鬼主意麼?”

“我能有什麼鬼主意?我這人一向光明磊落。”

蘇小婉冷笑一聲,擡眼看天,似乎有什麼心事。良久,忽然問:“十三,你相信愛情嗎?”

林哲一怔,也如同蘇小婉一樣望天,道:“我相信。你呢?”

“我不信。”蘇小婉道:“成親時信誓旦旦的相守,之後卻能爲了修真,或遠走、或閉關。ri久不見,也不相念。相知相守的愛情,與修真相比,孰重孰輕?世間有誰會因爲愛情,而放棄修真?”

林哲一時無語。

他不禁問自己,如果哪天自己愛上了一個女人,會不會也會如林愷一樣,爲了修真,而放棄與愛人的相守。

林哲想起了三伯林海。

據說林海與他的妻子,相愛至深。不過他的妻子資質不如他,在前些年,壽元耗盡去世了。而在她活着的兩百年中,有一百七十多年,林海都在閉關修煉……

蘇小婉忽然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心中煩惱,竟然跟一個十五歲的紈絝訴說,真是病急亂投醫啊。笑着搖了搖頭,蘇小婉看向林哲,問:“十三,你修真修的怎麼樣了?”

“挺好!”林哲道,“老師說我是修真的奇才,很有可能步入御天之境。”

蘇小婉頗爲好笑的給了林哲一個白眼,“我雖然只有天心二階的修爲,可也看得出你是什麼資質。”

林哲也不臉紅,嘿嘿的笑了笑,道:“對了,聽說在北荒發現新域了,咱們林家,也會參與開荒吧?九嫂也去麼?”

“我不去,我修爲低。”蘇小婉道,“不過,你九哥可能去。他雖然只有天心三階的修爲,但你三伯希望他能跟着去歷練一番。”

“啊……挺好!挺好!”林哲臉上帶着興奮的笑,“開荒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完成的。據說縱然方寸域那種小域,開荒也花了近百年之功。想來九哥也會有百十年不能回家了。屆時,若是九嫂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找我,小弟必然盡力相幫。”

蘇小婉不屑的啐了一口,道:“你一個廢柴,又能幫我什麼?我修行遇到了問題,缺少一枚小還丹來突破現有境界,你能幫我?”說罷,轉身離去。

林哲呆了呆,心頭有些不爽。他明顯的感覺到了蘇小婉的鄙夷態度。不過也無所謂了,如蘇小婉這般鄙夷一番,已經是客氣的了。比起她丈夫林愷的冷嘲熱諷,簡直好太多了。

不過林哲還是有些不爽,衝着蘇小婉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低聲罵道:“不就是會修真麼?拽什麼拽!再拽晚上也沒人讓你爽!”說罷,忽然又覺得自己跟蘇小婉也差不多,晚上也沒人讓自己爽。

心頭忽然莫名傷感,林哲轉身走出林府,去了最香樓。

陳昂也在,已然喝的酩酊大醉。

見到林哲進來,陳昂嘿嘿的一笑,說:“我有一個想法!”

林哲一愣,自斟自飲了一杯酒,問:“什麼想法?”

“咳,我想去新域看看。”

林哲嘴角抽了一下,又問:“你活膩了嗎?”

“沒有!”陳昂嘆氣道,“我只是想碰碰運氣。據說,在外域,有位奇人,原本也是如你我一般的廢柴,但是自從冒死闖入一處險門之後,再次出來,就成了修真高手!”

林哲呸了一口,把酒杯狠狠的拍在桌上,有些慍怒道:“絆倒了吃一嘴狗屎的巧事,你以爲什麼人都能撞上?進入險門生死無蹤的人,可是大有人在!你不就是想修真嗎?等我真的修成了,我就把我的辦法教給你好了!”

陳昂嘴角浮起一絲笑意,把玩着酒杯,搖頭道:“算了吧哲少,我還不知道你麼?你就是個怕死的慫貨,肯定不敢冒死修真的。我想,你無靈根而修真的辦法,應該也不是毫無風險吧?我算是想通了。莫說你修真不成,縱然成了,願意將辦法教給我,恐怕我也得等到頭髮都白了。到時候,年長脈衰,修真更是無望。更何況,我對你修真的誠意,深表懷疑。”

林哲臉sè微微發紅,他發現自己被陳昂看了個透徹。自己確實是個怕死的慫貨。至少目前而言,他是真的不願意冒險修真。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勾搭九嫂蘇小婉上。

“我爹說,他會帶我進入新域。”陳昂說着,眼眶有些溼了,眼神卻異常堅毅。“哲少,你我兄弟一場,我若大難不死,必然回來尋你。”

林哲惡狠狠的瞪了陳昂一眼,罵道:“你腦子裡有屎啊?他孃的修真有什麼好的?累的跟狗一樣,就算修到天譴之境又怎麼樣?整天擔心被天雷劈死!你就不能老老實實的死在最香樓裡睡女人嗎?我他孃的就不信了!修真還能比睡女人更有趣?!”

“也可以一邊修真一邊睡女人的。”陳昂臉上帶着苦笑,“我的處境,你是很瞭解的。不能修真的廢柴一個。你看我錦衣玉食,花不完的錢,在最香樓裡也是滿面兒。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陳家,我活的跟一條狗一樣!連個會修真的下人,都不拿我當人看!我真的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我不求修煉到什麼天譴之境!只求能夠修真,不再被人看不起而已!修真,是我的夢想。”

“……”林哲噎了一下,看着陳昂,心底的邪火莫名就消了一些。

陳昂的處境,何嘗不是他林哲的處境。

活的跟一條狗一樣?

林哲明明記得林家一些老爺少爺們養的狗都有三妻四妾,自己卻一個也沒有……

簡直活的連狗都不如啊。

沉默片刻,林哲嘆氣道:“夢想麼……與其讓你去闖新域,還是我現在便將我修真的那部功法給你吧。”

陳昂沒有說話,臉上卻帶着難以抑制的興奮。他自然明白,若是能不去新域也能修真,那自然是極好的。

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嘆息。

“沒用的。”楊燁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他的手中,似乎隨時握着那杆長簫。

林哲轉過頭來,狐疑的看向楊燁,琢磨着這傢伙難道也在最香樓裡睡女人麼?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他一臉正氣的模樣,原來也是個下流坯子。口中卻道:“你偷聽我們說話?好沒有道德啊!”

楊燁臉sè有些尷尬,乾咳一聲,盯着林哲的眼睛,道:“他與你不同,強行修真,必死無疑。”言罷,又看向陳昂,道:“年輕人,你若真不怕死,願意去新域闖蕩,我可以送你一件東西,危難時刻,或可保命。”

陳昂聽聞“必死無疑”四個字,臉sè垮了下來,又聽楊燁要送自己保命的東西,又不禁喜上眉梢。“當真?”

楊燁微微一笑,手掌一翻,掌心便多了一枚金黃的符。“這枚兵符,乃是當年名冠靈界的千離劍所煉製,威力無窮,普通天輔一階,也不敢硬抗。而且無需靈力,即可開啓。”說着,將兵符,遞給了陳昂。“這兵符煉製不易,材料更是難尋,切莫丟了。”

陳昂哆嗦着手,接過兵符,顫聲問:“千離劍……就是千年前在指天域將指天峰攔腰斬斷的千離劍麼?!”對於修真有着無限渴望的他,很瞭解靈界的歷史和一些知名人物。不像林哲一般,連大名鼎鼎的千離劍,都不知道是誰。

林哲愣了愣,摸着下巴道,心中尋思,“就是冷師的情敵千離劍麼?”

楊燁微微一笑,看向林哲,道:“走吧,冷師要你回去修煉。不然,就打斷你的狗腿一百次。”

林哲抽了抽嘴角,“我認爲,體罰學生,是不好的。”

“我也這麼認爲。”楊燁點頭道。

“那你就該勸勸她。”

“我勸了,她說給我個面子,打斷九十九次就好。”

“你的面子真大。”林哲讚了一句,滿上一杯酒,看向還抱着兵符一臉興奮的陳昂,道:“陳兄,保重!”

陳昂收起兵符,一臉鄭重和決然。“哲兄弟,我若活着回來,必讓旁人對你我兄弟刮目相看!”他明白,楊燁之所以送他兵符,完全是因爲林哲的存在。所以,感謝的話,他也就不對楊燁說了。

兩個少年,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