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提問的人是毓秀!臉上非常的平靜,彷彿問的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對面的沈從雲也是一臉的平靜,從通電全國那一刻開始,沈從雲就知道這個問題會擺在面前。
“如果我說,我想當皇帝,你信麼?”沈從雲笑了笑,注視着毓秀平靜的臉。
毓秀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信!你的野心還沒有那麼大。皇帝也不是你說當就能當的。”
沈從雲點點頭笑道:“還好,你還算了解我。在我回答你的問題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們滿人對待漢人,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態?”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是愛新覺羅家的,天下的子民自然也是愛新覺羅的子民、奴才!當年滿人入關時,不過數十萬,你們漢人比我們多的多,天下最終還是愛新覺羅氏坐了,說明這是天意。”毓秀答的非常乾脆,臉上漸漸的露出一絲激動來。
“說的很好,說到點子上了。呵呵,奴才!就是這個詞,暴露了滿人統治中原的心態。有是這個詞,暴露出我堂堂中華泱泱大國,在過去的兩百年間,徹底的落在了世界列強的身後,淪落到今天被動挨打,山河破碎的命運。你不是問我爲什麼?我現在告訴你,我起兵北伐,就是要整個中華民族,徹底的擺脫做奴才的命運,讓中華民族重新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最高點。要做到這個,你們滿人不行,我行,因爲我不需要奴才。”沈從雲說着也有點激動了起來,死死的捏着手上的水筆,吧嗒一聲,水筆的頭部斷開。
“謝謝你跟我說了實話,我安心了。”毓秀朝沈從雲做了個請安的姿勢,慢慢的退了下去。
未幾,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尖叫聲,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沈從雲衝出書房的時候,地板上躺着一個嘴角掛着血流的毓秀,手上還拿着一張紙。
沈從雲不由的心中一痛,蹲下身去,輕輕掰開毓秀的手,拿起紙來。
“生!即無顏面對太后隆恩,亦無顏事君身前,唯有死爾。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得君十載,此生無憾矣!”
………………
“你有何必難過呢?對她而言,這也許是最好的歸宿了。對你而言,既然要爭天下,必定會失去很多東西,這其中就包括感情。君不見漫漫史冊之中,爲天下故,兄弟相殘,父子相殘?他們可曾難過?”
紫玉輕輕的說着,動作依舊優雅的伺弄着面前的茶具,沈從雲站在陽臺上,江風拂面時,茫然若失。
“紫玉,你別安慰我。其實這個結局,我當初就已經預料到了。前方戰局有變,我明天動身到前線去。”
“是不是帶上一個姐妹?身邊沒個人招呼着不行。”
“不用了,將士們在前方拼殺,我怎麼好依紅偎翠,壞了士氣。”
………………
小站!
五百餘人的傷亡報上來後,張光明心痛的只敲腦袋。用騎兵進行攻堅戰,確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更討厭的是,馮國璋得到援兵後,沒有主動出擊的意思,而是堅守村子,擺出一副打死不出門的架勢。
這時候小站方向的王士珍,又派出兩協的兵力,緩緩的從正面壓了上來。這一招相當的老辣,張光明戰也不是,退也不是。
“師座,北洋兵逼上來了,狗日的馮國璋死活不出來。”戴小樓憤憤的罵着,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激動個啥,我們的任務是拖住北洋兵,現在已經是基本完成任務了。通知下去,整隊,緩緩的後撤。”張光明雖然不甘心,還是無奈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前來增援的兩協北洋兵,會和了村子裡的馮國璋後,果斷的同時緩緩後撤,張光明雖然有心追擊,可北洋兵這時候顯示出其訓練有素的一面來,三個協的兵力,交替掩護後退。段祺瑞還派出一營炮隊前來增援。張光明追上去的話,人家一頓排槍損失就不用說了,想保持距離,結果被一通75毫米行營炮彈炸翻了十幾個兄弟。
“狗日的北洋三傑,果然厲害!”張光明氣的牙根癢癢,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目睹着北洋兵有序的往天津方向撤退。
王士珍救回馮國璋,站在高處用望遠鏡看着張光明的騎兵師遠遠的綴着不肯離開的場面,不由對身邊的段祺瑞和馮國璋長嘆道:“沈從雲,人傑也,南洋新軍,虎狼也。如此數量的騎兵,所消耗的草料,每天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你們注意到沒有,即便是在我炮火之下,南洋騎兵猶自不肯踏入帶路兩邊的麥田裡。沈從雲治軍之嚴,可見一斑。我等與之爲敵,前途堪憂。”
“哼哼!南洋新軍是厲害,區區一個騎兵師,居然配備了數十門輕型火炮,不過我北洋兵也不是吃素的,我的炮彈不照樣炸的他人仰馬翻?”段祺瑞不服的哼了一聲道,親自坐鎮斷後的馮國璋這時候也是一聲嘆息道:“芝泉,雖說不可長他人志氣,讓南洋以數千騎兵,敢犯我斷後之堡壘,使我軍退後足足拖延了兩個小時之久,戰略上他們是勝利者。走吧,天快黑了!再不走到了天津,恐怕連修築工事的時間都沒了。”
三人指揮大軍徐徐後退之際,突然身後的方向傳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
不多時,一名傳令兵氣喘吁吁的跑到跟前道:“軍門,大事不好了,炮協……跑協……。”
楊軍對於張光明的偏心很不滿意,憑什麼戴小樓就能打主攻,他只好帶着一個團的騎兵繞襲敵後,不就是戴小樓也是天津武備學堂畢業的麼?我們上海武備學堂的就差了?還說什麼裝裝樣子嚇唬一下北洋兵就行了。
這話楊軍不好明說,只好帶着一個團的騎兵花了兩個小時,繞了一個大圈子,總算是插到了北洋軍的側後,可是一個團的騎兵能做什麼?人家隨便一標步兵列成方陣,架上行營炮、馬克沁,這一團的騎兵膽敢衝鋒,就是一盤菜。
楊軍也想順手搞點副業,所以沒有立刻現身,而是帶着手下藏在一片坡地亂墳崗後面,遠遠的瞄着大路上撤退的北洋兵。
無聊的楊軍躺在草叢上曬太陽的時候,團長趙力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了。
“旅座!旅座,買賣來了。”
“叫個雞巴啊,就我們這幾百號人,你還想做山大王啊。”楊軍沒好氣的罵了一句,趙力也不生氣,嬉皮笑臉的湊上前道:“旅座,你趕緊起來看看就知道了。”
楊軍狐疑的站起來,爬到高出拿着望遠鏡往大路上一看,頓時也愣住了。
“乖乖!不少炮啊,起碼是一個協的炮兵。怎麼回事?沒有步兵掩護?”楊軍看出問題的所在來了,一回頭看着趙力,這小子也正激動的狂點頭。難怪這小子那麼興奮?
“嘿嘿,這地方距離天津城不過五里地,聽前面的槍炮聲,估計是師座那邊打的正激烈,北洋兵以爲這裡快到天津了,就安全了,所以步兵都留下交替掩護撤退了。沒想到我們在這裡等着呢。”
“那還等什麼,吩咐下去,全體上馬,勻速跑,準備攻擊。”
密集的馬蹄上震天動地的傳來時,平時鬼都沒有一個的亂墳崗後頭突然冒出七八百騎兵來,這一下大路上撤退的北洋炮協徹底亂了陣腳,臨時由炮兵組成的方陣,零星的槍聲根本無法阻擋騎兵的前進。這還都是因爲段祺瑞訓練有方呢,不然這幫子兵估計早跑散了。
興奮的楊軍揮舞着馬刀,衝在了最前面。
“殺啊!”
一千米的距離,騎兵轉眼可至,付出了十幾個人的代價後,騎兵團衝上了大路,一片寒光閃閃的馬刀面前,北洋兵四散而逃。
追殺了十幾分鍾,發現北洋兵早跑了個乾淨的時候,楊軍才下令停止追擊。看着滿地的炮車,楊軍心疼的只哆嗦道:“奶奶的,多好的炮啊,全是德國貨啊,就是帶不走啊。”
趙力跑了過來,急道:‘旅座,趕緊撤吧,不然北洋援兵來了,就得丟下點啥了。”
“這些炮怎麼辦?算了,讓兄弟們用集束手榴彈招呼,全炸了。”
得知兩標的炮隊遇到騎兵襲擊,段祺瑞急的立刻帶着一標騎兵跑步增援而來,等趕到了地方,遍地被炸的散了架的大炮,還有被引爆的炮彈炸的到處都是的坑,心疼的段祺瑞在馬上一陣搖晃,差點栽下馬來。
“聶士成是幹什麼吃的?明明已經通知他前來接應了,沒有炮隊,我們拿什麼來守天津?”段祺瑞怒火滿面的對王士珍吼道。
王士珍也是鐵青着臉不說話,看着滿地的廢鐵,王士珍壓根緊咬,冷笑道:“我一定要讓袁大人蔘他一本。”
沒什麼表情的馮國璋,這時候上前冷笑道:“算了吧,大敵當前,團結要緊。不過話說回來,朝廷這麼對待老北洋,聶士成還肯在天津守着,就已經很給朝廷面子了。君不見老北洋現在還剩下幾條人和槍?”馮國璋曾經是聶士成的舊部,王士珍、段祺瑞不也都是老北洋的出身麼?這番話一說出來,兩人也都沉默下來。
好久,王士珍在仰天長嘆道:“大清朝,什麼時候才能停止自己人之間的內鬥?”
炮隊幾乎全軍覆沒,退守天津堅持個一年半載的計劃,突然非常渺茫了起來。直隸提督聶士成,那可是李鴻章的死黨親信。三人心裡都明白,袁世凱背棄一手提拔他的李鴻章,聶士成心裡沒氣纔是怪事了。榮祿上臺後,老北洋還能有點樣子的,也就武毅軍了。聶士成這個直隸提督的位置,何嘗不是太后老人家玩平衡的一個手段?用老北洋來牽制新北洋,大清朝的統治者,似乎對臣子之間內鬥的戲碼,非常的感興趣啊。
天津城頭,聶士成遠遠的看着濃煙滾滾的大路,臉上一臉的陰沉。
“軍門,我軍不曾出兵迎接,不知道袁世凱會不會?”
“顧不了那些了,出城迎接吧。”聶士成懶懶的冷笑,慢慢的走下城頭。
天漸漸的黑了,劉永福率領的主力,終於趕到了小站,不過小站的北洋兵主力,大部門撤進了天津城區。
沈從雲對於能否打下北京,一點懷疑都沒有過。八國聯軍打北京的時候,才幾個人?前後加起來不過五萬人。當時袁世凱賴在山東不肯勤王,山海關的清軍也不肯南下,可見清政府對各地掌握兵權的大佬們,控制力差到了什麼程度。
“笑話,還指望各省督撫勤王?他們估計都惦記着怎麼守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只要李耀祖給我打下廣州,其他各省的督撫們,就會老實的呆在自己的地盤上。引火燒身的事情,誰肯去做?”沈從雲不屑的把電文丟在桌子上,奔馳的火車上,窗外黑暗的大地瞬息之間掠過,車廂內燈火通明,中間的大桌子上,擺着一副巨大的地圖。
“現在的問題是,天津城的攻防戰,小站的北洋兵撤回了天津,這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克澤皺着眉頭,心裡對沈從雲反對偷襲的事情還有點不滿中。
“這個不是問題,天津城現在全部的兵力不過六七萬,可惜相互之間存在矛盾,我們只要集中兵力打聶士成,袁世凱的就不敢用老本跟我們拼。聶士成部的裝備是不差,不過整個武毅軍才裝備了兩挺馬克沁,就這點火力想守住地盤,門都沒有。也不看看我南洋新軍都裝備了啥?再說,武毅軍最大的問題還是訓練手段落後,戰術指導思想陳舊,我軍已經進入了強調步炮協同作戰的領域了,他們呢?估計士兵連槍都打不準吧?”沈從雲這番話,沒有詆譭聶士成的意思。八國聯軍進犯的時候,聶士成在天津打的確實英勇,可是結果又如何呢?裝備了大量新式武器的武毅軍,完全是靠聶士成的個人魅力凝聚起的戰鬥力,一旦軍官戰死,失去指揮的士兵們就連一羣鴨子都不如,四散而去。中國舊軍隊的這種現象,一直延續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都沒有任何的改變。要不國軍怎麼會幾十萬幾十萬的被消滅?
“是啊,問題是現在通訊手段還是很麻煩,要是能有一種遠距離快速聯絡的方式就好了。”克澤也頗爲感慨,沈從雲從建軍那天開始,就一再強調各兵種之間的協同作戰,尤其是步炮之間的協同作戰,並在訓練中進行了大量的實踐。這一點,作爲科班出身的正規德國軍人,克澤也感覺到非常的神奇。沈從雲也確實經常會有一些神奇的建議,通過實踐這些建議也確實起到了不錯的效果。
比如沈從雲主張在發起進攻前,突擊隊潛伏接近敵軍陣地,主張在黎明之前發動戰役,強調夜戰的重要性等等。這些觀點,在甲午戰爭中都得到了成功的驗證,積累了大量的經驗。尤其是部隊中大量裝備的迫擊炮,在敲掉日軍一些火力點的時候,起到了神奇的效果。克澤也雖然弄不明白沈從雲哪來的這些想法,但是作爲一名嚴謹的軍人,在戰場上驗證了這些戰術的效果後,克澤對沈從雲提出的一些意見,從開始的懷疑態度,轉變成給予了大力的支持。
“海上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山東半島那邊,按計劃明天一早進行登陸作戰了吧?”沈從雲趴在地圖上,頭也不擡的問。
克澤也靠了過來,指着地圖上道:“卡爾蒙多和弗朗索瓦都有相當的登陸作戰經驗,在南洋水師的配合下,只要壓制住北洋水師的出港路線,登陸作戰一點問題都沒有,山東巡撫手下的那些兵,只能稱爲農民。”
山東巡撫李秉衡,這小子在甲午年間日本兵登陸後不久就桃之夭夭了,這會估計已經在曹毅的偷襲下束手就擒了吧?這一次他可是沒地方跑了。
“呵呵,到了江寧,一切都有答案了。北洋水師我要完整的,我甚至覺得在山都半島登陸作戰都可以省略了,直接從山海關登陸就是。”
克澤聽着沉思了一番道:“這個很有可能,如果曹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濟南後,迅速的揮師威海,山東部隊失去指揮,威海一拿下,北洋水師就是囊中之物了。”
沈從雲笑道:“總參在制定作戰計劃的時候,總是會做最壞的打算,建議到南京過江的時候,電告山東方面,如果戰局如我們所料,可以忽略山東半島的登陸行動,直接從山海關登陸,威逼北京城。”
濟南城這時候已經一切都搞定了,幾乎是沈從雲通電全國的當天下午,李秉衡就已經束手就擒了,拿下他的是孫萬齡。曹毅率軍殺到的時候,孫萬齡大開城門,迎接新軍。巧的是電報局出了故障,折騰到天黑才修好,這時候曹毅已經率軍殺向威海了。
劉永福在山東做提督的時候,沈從雲充分的利用這個職務,派出了大量的政工人員到山東,加上新軍的紀律嚴明等因素,新軍在山東聲望很高。孫萬齡是支持變法的一派,得知沈從雲起兵勤王,第一時間動手,拿下了李秉衡。
曹毅一路往東,各州縣的守軍望風披靡,一天的功夫順利的拿下淄博。
火車半夜到金陵,剛下火車,早就等在這裡的新軍官員送上一疊電報。
湖廣張之洞發來的電報稱:“子歸救主心切,然此乃帝王家事,介入似有不妥,兄以爲當止干戈,以正兩江之名。”張之洞啥意思?勸沈從雲別打了,免得背個亂臣賊子的罪名。
李鴻章的來電就比較無奈了,稱:“驚聞子歸興兵,老夫痛心疾首,深以爲不然。以下兵犯天威,誠不智也,今太后有言,子歸如止兵,必入主軍機,位極人臣也。”李鴻章和張之洞一個意思,不過是多了一條封官許願。這些都在沈從雲的預料之中了,沈從雲看罷不屑的把電報往風中一丟。
“回電!張、李二位,今上蒙塵,後宮亂政,子歸效唐之張公,以兵正之。”沈從雲這個回電,借用的是唐朝張柬之的典故,把慈禧比作是武則天。
劉坤一的語氣比較強硬了,直接通電全國稱:“沈從雲亂臣賊子,老夫當起兵伐之!”看到這封電報,沈從雲皺起眉頭道:“劉坤一手下才幾條人槍?老湘軍現在還能打仗麼?”
克澤在一邊想了想道:“我已經讓克勞森率一個旅鎮守嘉興,劉坤一現在人在福州,浙江的三萬的兵力,就算傾巢而出,恐怕也過不了嘉定。”
沈從雲冷笑兩聲道:“回電劉坤一,說我等着他來打,順便通知王潮,派出一個旅,給我朝浙江方向攻擊前進,通知克勞森,別在嘉定呆着了,直接給我打杭州,我到要看看,到底誰打誰。”
出人預料的是,沈從雲看的第四封電報,居然是譚鍾麟的求饒電報。李耀祖以廣西提督的身份,兵出廣東境內,一路上無人敢擋。譚鍾麟來電稱:“戊戌之變,乃帝王家事,幹臣子何事?兩廣與兩江,井水不犯河水,沈督爲何起兵來伐?”
譚鍾麟比價無恥,居然連井水不犯河水的話都說出來了,沈從雲笑道:“回電,譚鍾麟只需通電全國,支持兩江北伐,李耀祖便停止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