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開始調動大學區附近的監視探頭,監控室內一片忙亂。
趁這功夫,烏佐向康斯坦先生質詢:“先生怎麼會有這種想法?難道……不,謝爾蓋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他做這一行已經五年了,我們掌握他所有旅行動態,他並不是一個活躍的人物,平時很少出門去異地,幾乎不與人交往——他怎麼可能是你要找的人呢?那個人怎會生於烏克蘭?而我們卻並一點知情?”
你們一點不知情的事情多了——康斯坦先生嘴角浮出一絲冷笑,但這絲冷笑稍瞬即逝。
烏佐繼續說:“根據信息監管部門反饋,事發地點的網吧老闆謝爾蓋,曾經是位著名的黑客。不過他一向謹小慎微,只做一點販賣個人信息的小生意。我們信息安全部門注意他已近五年了,在此期間他從無大錯——你要找的那個人,不會連續五年老老實實呆在一個地方吧?
這次電腦病毒的突然爆發,符合謝爾蓋一貫的做法:植入病毒、控制‘肉雞’,竊取他們的用戶資料。信息安全部門猜測:謝爾蓋可能一直在研究這種病毒,昨晚不巧讓這種病毒從機房泄露出來——我們已經拿到當時網吧內顧客的證詞,證明病毒源發自網吧內……”
“蠢材!”康斯坦簡短的評價說:“你花在拍馬屁上的精力太多,以至於失去了基本的常識——電腦病毒爆發是在什麼時間?緊急避難所的槍戰發生在什麼時間?打電話報警的那個女人逃脫,又是在什麼時間?你不覺得這過於巧合了嗎?”
烏佐嘴張了半天。驚叫起來:“這不可能——民用電過載,電線燒熔。且不說這至少需要一萬伏的電壓,要想在這上面做手腳,先要黑進發電廠的遠程控制程序,還需要黑進現場監控錄像,密切注視現場動態,然後經過精密計算,確定燒融電壓、燒融部位……這需要大量的運算。以及大量的人手!
等等,當時還有另一個誤報,讓我們以爲病毒源發地是學校研究所,難道這真是學生的惡作劇?哦,只有學生才那麼無聊,能聚集起大量的計算機操作人手……”
“無可挽救的蠢材!”康斯坦冷淡的評價:“這次病毒爆發控制了數萬臺電腦。因此。同時進行數萬個操作,完全可能——因爲他是左手,上帝的左手!
沒錯,這就是他,是他慣用的手法:在黑暗與光明之間遊走,輕輕撥動命運之輪,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生存或者死亡。全在這支左手的操作之下——他這是向我示威,是在恐嚇我,是逼我自動放棄……但是,這場較量纔剛剛開始!”
烏佐攤開手,露出無奈的神情,實際上在替他的上司軟硬兼施:“康斯坦先生,如果這是那個人做的,烏克蘭絕不容許它再次發生——請問。我們該以什麼罪名通緝他?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不願意公佈他的罪名。那我們可以認爲:這件事只是你們的私人恩怨。烏克蘭不能因爲你們的私人恩怨蒙受額外的損失——請原諒:我不得不阻止你繼續糾纏這位公民。”
康斯坦笑了,他擡起下巴對目不轉睛盯着屏幕的助手詢問:“怎麼。你也對這種東方美女感興趣?”
屏幕上是一位學生模樣的俏麗婦女,身材瘦削,個頭在一米六五左右——這種個頭在俄式大熊遍佈的烏克蘭,顯得極爲嬌小。如今這個嬌小的女人,紗巾下紅色的長髮飄飄,臉上架了一副金絲邊眼睛,更加顯得纖纖弱質。她穿一身灰色的風衣,走動之間衣踞飄搖,羅裳下的巴黎BGBG銀色高腰短裙閃動着片片鱗光,紫色羊毛連褲襪下是一雙長筒靴,秀氣精緻。
康斯坦的瞳孔一縮,凝聚在這個女人手上——這女人手上套了雙普拉達的灰色羊皮手套,提了個精巧的愛馬仕錢箱,左手無名指上一枚璀璨的紅寶石戒指一閃一亮……渾身上下透露的精緻、華麗的味道。
康斯坦的助手指着熒光屏,這時候圖像識別軟件的識別光圈,不停地在這個女人頭上跳動,但每次光圈只變成綠色就消失,稍後,識別光圈再度套上這女人的頭像,閃爍一陣後,沒等光圈變紅出現告警信息便再度消失——這說明:這個女人的面貌特徵與目標的相似度極高——但還沒有到完全吻合的程度。
“就是她!”康斯坦惡狠狠地盯着監控圖像,問:“爲什麼相似度不到80%,爲什麼識別系統不能判定?”
監控室內的工作人員一陣忙亂,調出數據一查,回答:“她的耳廓一直沒有露出;她之前帶着墨鏡,瞳孔無法比對;嘴脣相似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但鼻子相似度不及百分之五十,顴骨相似度超過百分之九十五——但我們無法進行綜合評分。”
“鼻子?!”康斯坦冷笑一聲。
烏佐有點不好意思了,馬上說:“以前克格勃有項技術:用液氮快速對鼻骨塑性,以改變相貌——但這是六十年前的技術,據我所知,這樣的化妝術,鼻骨解凍需要專門的技術。”
“哼哼——鼻骨塑性!?如今用液氮進行鼻骨塑性已經是理髮店的手藝,一個理髮妹只需20秒鐘就能完成,收費不過50美金……讓計算機忽略鼻骨對比!”康斯坦冷冷地說。
重新比對的指令輸入後,告警燈頓時亮了起來。閃爍的燈光中,康斯坦湊近屏幕,端詳着百合的步態,面容,以及櫻脣,冷笑着說:“就是你,你走到哪裡都不忘名牌貨……哈哈,你還丟不下你的愛馬仕,你的普拉達。你的BGBG,你的奢侈享受!”
屏幕上的百合稍稍停頓了一下。她微微歪着腦袋,望向路邊的提款機,康斯坦立刻打了個響指:“調過畫面來,給我她的正面,調集最近的監控器,對準那臺提款機,我要看到屏幕上顯示出什麼。”
監控室內所有人都看着烏佐。烏佐聳聳肩:“康斯坦先生,你小看了烏克蘭——我們是個尊重個人隱私的國家,任何銀行提款機前的攝像頭,絕對看不到屏幕圖像。”
“那就調銀行內部的防盜監視器”,康斯坦不客氣的說:“我要看清她的動作——別告訴我銀行也無法監控顧客的動作。”
烏佐痞賴的微笑了一下:“這需要申請——康斯坦先生,除非你有最高授權。否則。等申請許可拿到手,這個女人早已幹完她想幹的。”
康斯坦輕輕搖搖頭:“我不會告訴你她的罪名——但你會後悔的。”
這時候,屏幕上的百合已經走進提款機,她將錢箱放到提款機數字鍵盤前,擋住了可能的監控視線,輕巧地從懷中取出剛剛僞造的信用卡,開始進行提款操作。
她必須在這個時候提款。烏克蘭的物價很高,臨近冬天,敖德薩的西紅柿,黃瓜現在都是十八“格里夫尼亞(烏克蘭貨幣,簡稱格里)”一公斤;土豆,甘藍,洋蔥,約5格里一公斤。她那間一室一廳,有廚有衛的宿舍。租金約爲2000格里一個月。
王成在提款機上給百合提現40萬盧布,相當於人民幣7萬多。相當於十萬格里夫尼亞。這筆錢用來維持簡單的平民生活,大約可以生活花用半年……但遺憾的是,百合的生活費用一向高,她這一身的裝扮下來,那筆錢已經花光了。接下來要重新租一間房子,置辦全套生活用品,百合估計,一個月沒有十萬格里夫尼亞,是根本無法忍受的。
百合是個很高明的黑客,她的黑客技術至少比謝爾蓋高超數倍,以前她的光輝被王成屏蔽的黯淡無光,之後因爲公司進入隱蔽的低潮期,她只能跟其他員工一樣,學着隱藏自己,這時候,孤獨無依的百合無所顧忌了,她在提款機前不停地將一疊疊鈔票裝入錢箱,烏佐原本悠然的等待康斯坦吐露這女人的罪名,以便進行抓捕,但等了一會兒,他覺得不對勁了。
“她提了多少錢?……不對,提款機上有提款限制的,不,這個女人在偷竊!警報,快發警報,調動附近警員,立刻逮捕她!”烏佐焦急的大喊。
康斯坦幽幽的插了一句:“提款機附近的電力設施怎麼樣?”
烏佐一頭冷汗:“停,停止發警報!通知特警待命,追蹤這個女人,向電力局申請斷電許可,一旦確定這女人的落腳點,立刻給該片區斷電,然後再採取行動。”
康斯坦再度提醒:“你這樣,會驚動她後面的‘左手’。”
烏佐這時顯露出與特工身份匹配的敏銳:“我沒空理睬你的‘左手’,我現在需要逮捕罪犯。”
康斯坦微微鞠了一躬:“我很期待你的成功。”
這個時候,百合突然衝着鏡頭方向瞥了一眼,她快速的抽出銀行卡,關好箱子離開提款機,在她轉身的那一剎那,康斯坦喊了一嗓子:“停——把畫面倒回去,我要知道她箱子裡裝的什麼?”
畫面迅速倒回,在箱子露出的小縫上放大,監控室內,操作員操作的間隙,烏佐繼續裝出一副好奇寶寶的癡呆樣,問:“難道,她發現我們的監控了?”
現在正在動用的監控攝像頭,距離提款機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是按國際標準制定的,通過它可以看到提款機前操作的人像,但不可以看清屏幕上輸入的密碼。
敖德薩的街道上,人雖然不多,但城市固有的喧囂也不少,汽車聲,路人的說話聲,走路時鞋子的響聲等等,應該能遮蔽監控攝像頭的轉動聲,以及調整焦距的動靜……但——“這些人都是專業人士,他們對窺視的目光很敏感”,康斯坦淡淡的說:“烏佐中尉,別裝了,你應該知道她已經發現了我們的盯梢。”
監視屏幕上的圖像放大了,烏佐歪着頭打量箱子縫露出的片鱗只甲:“像是一臺筆記本電腦。基座部分很厚實,有點俄式電腦的味道。屏幕……”
康斯坦的助手望了一眼自己的長官,得到他的點頭許可,立刻插嘴解釋:“軍用級別的高速計算機,帶衛星接入系統,可以在任何地方接入網絡。”
烏佐自言自語:“這就是她從緊急避難屋中取走的東西嗎?這就是她最大的秘密嗎?……喔,這世上沒什麼加密體系不能被破解,只要抓捕到她。我們就能知道她的底細。”
這時候,百合已經離開提款機,正不慌不忙的在街道上妙曼行走,迎面兩位巡邏的烏克蘭警察慢悠悠的走來,烏佐歪着頭看着康斯坦,不確定的問:“我可以呼叫這兩位巡邏警。讓他們立刻逮捕這個女人。”
康斯坦不動聲色地回答:“看來你還是低估了他們的能量。你至今還不肯面對現實——你不妨試試!”
康斯坦的助手有意緩和氣氛,插嘴說:“如今的無線信號干擾器只有釦子大小——這個女人身上有很多釦子!”
烏佐考慮了片刻,一咬牙:“不試試怎麼知道?”
監視攝像頭快速的定位於兩位巡邏警胸前,工作人員立刻根據警號查閱巡邏警的步話機頻率,兩三秒鐘後,工作人員開始呼叫巡邏警;三十秒鐘過後,百合已經消失在監控探頭外。而烏佐則沮喪地放棄呼叫,轉過身來說:“看來康斯坦先生的看法很正確,這絕對是個危險人物——極度危險。”
稍停,烏佐誠懇的詢問:“康斯坦先生,你有什麼建議……我們是不是可以通過手機,再度呼叫兩位巡邏警?我相信她的干擾器有效範圍並不遠,現在兩位巡邏警已經脫離了她的干擾範圍。”
康斯坦冷靜地搖頭:“這些人的反追蹤術,訓練目標一直針對專業人士。在專業人士面前。也許這女人的技巧很笨拙,但應對兩個街頭巡邏警已經足夠了——我們現在最直接的目標是:找到她新的落腳點。”
監控室內的工作人員突然喊了一嗓子:“她出現了。在另一個街區……糟糕,她進了一家服裝店。”
烏佐立刻喝問:“她在提款機上提了多少錢——立刻與銀行方面聯繫。通知他們失竊消息。”
不一會兒,負責聯繫銀行的工作人員迴應:“銀行方面說:從遠程監控來看,我們所提到的那臺提款機沒有任何異常,但他們表示配合我們進行調查,將馬上派出排障人員,對那臺提款機進行徹底檢查。”
康斯坦重新走到監視屏幕前,盯着百合消失的店面,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這個女人一次改裝要花費十萬格里,我真想知道她還有多少錢可以消耗——通知銀行方面:凍結她那張銀行卡。”
負責聯繫銀行的工作人員露出難堪的表情:“銀行方面說:五分鐘前根本沒有提款記錄,最近一次提款是在十四分鐘前。”
“超級黑客!”烏佐終於真相了:“僅憑一張卡就可以破解提款機的……她手裡那張卡應該是銀行解款員的操作卡,憑藉這張卡甚至可以打開提款機機殼,進行取款、放款、維護操作!上帝啊,立刻發佈紅色通緝令,通知各銀行,馬上更換解款員的操作口令——所有銀行……嗯?她進入那家服裝店裡,有多長時間了?”
“七八分鐘了”,監控人員回答。
“難道她還要買衣服?”烏佐遲疑的拿起內部通話器,考慮是否召集周圍的警察。
康斯坦在旁邊指了指另一幅畫面,提醒:“她馬上就要出來……”
另一幅畫面上是一支東正教遊行隊伍,幾名教徒在前方擡着聖母像,神甫跟在聖母像後面不停地向路人撒着聖水,隊伍中還有些人在散發着宣傳小冊子,湊熱鬧的遊客,閒的無聊的市民,以及狂熱教徒跟在隊伍中大聲祈禱,亂糟糟的隊伍走過那家服裝店時,一個纖弱的身影閃出服裝店混入遊行隊伍中——如果不是衆目睽睽、不錯眼緊盯着那家服裝店,很可能將這不足一秒閃出的背影忽略過去。
然而,隱入遊行隊伍後,百合僅剩下一個戴紗巾的頭頂露在外面,在衆多頭頂的跳動中,稍不留神就失去了注意目標。城市監控中心的操作人員緊張的調控者攝像頭焦距,不一會兒,幾乎所有人都在東張西望,連烏佐都覺得眼花繚亂,不得不詢問康斯坦:“康斯坦先生,她在哪兒?”
康斯坦很悠閒:“她肯定會順着遊行隊伍走一段距離,但她最終目的是離開——只要盯住附近的出租車,商店店門,我們會找到她的。”
話音剛落,一位工作人員喊道:“找到了,她果然鑽進出租車裡,快放大鏡頭,顯示車牌號碼。”
車牌號碼不斷放大,工作人員立刻調閱這輛出租車所在出租公司。隨即,烏佐僞裝成出租車同業人員,與該出租司機在通話器裡聊了起來:“716,我看到你了,前方路況怎麼樣?聽說那裡遊行了,道路堵不堵?”
車牌尾號716的司機回答:“遊行隊伍已經過去了,道路很通暢。”
“哈哈,果然不堵……你怎麼樣,今天拉了多少,這是要去哪裡?”
“有人約我去卡夫酒店接人,我正在向卡夫酒店行駛……”
“等等——有人約你——你車上現在沒有乘客?”
“是呀,她付了五十格里定金,真是個闊小姐。”
“她去了哪裡?”烏佐有點氣急敗壞,幾乎用吼得方式喊着。
“哦,她上車付了定金,從另一邊車門下車了……”
“倒帶”,烏佐扔掉通話器,衝屋內工作人員喊道:“把監控錄像帶倒回去,倒到那女人上出租時——我看她能逃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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