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一切彷彿都睡着了,海天間萬物皆靜,唯有浪潮聲在此刻顯得如此清晰。遠處的軍刀水灣燈塔還在閃着燈,就像是廢墟上頑強的衛兵,盡職盡責地仍然守衛這一方土地。
行走着的隊伍正擎着火把,像斷線的珍珠散佈在沿海的道路上。
來到軍刀水灣的酒館時,裡面的已經住滿了從船上解救的奴隸。
在他們眼中,即便是沒了門的酒館也無比安逸舒適。他們用着海盜們留下來的毯子被褥躺成一排,但還是閉着眼睛不敢睜開,似乎連火把微弱的光芒都需要緩慢適應。
就像他們適應突如其來的自由一樣。
現在軍刀水灣要做的事情太多,基本上是逮住蛤蟆攥出腦白金的程度,這幾個小頭目就更忙了。
老六的小隊在飛船裡發現了幾塊蓄電池,正在嘗試拆解,反正這艘飛船本就是縫合怪,我就隨便他們折騰了。
零獅子的小隊就在酒館裡,手下正在分派水和食物,卻由於裡面的小孩卻仍在恐懼中無法自拔進展不大。於是獅子試圖憑自己的努力安撫奴隸裡年幼的孩子,繪聲繪色地說着一個一百個王子追求一個公主的童話故事。
故事畫風前面很正常,但是當他說到這場比試的規則是“誰輸了誰就得娶阿依土鱉公主”時,劇情就可疑了起來。
……一百個人裡選一個倒黴蛋,那場面一定很慘烈吧。
“這裡面有哪些是褐池部落的人?”我問負責照看俘虜的獅子。
獅子被孩子們圍在中間,從懷裡正要掏出一盒仿造的棋子,聽到問話趕忙塞回懷裡,回答道:“大人!您……您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有侵權的地方就有我的律師函,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吧。仗不好好打,還有時間研發桌遊?看來訓練的力度還不夠啊……”
獅子哭喪着臉從裡面抓住了幾個灰頭土臉的孩子,“大人,您要找的是褐池部落嗎?這次統計總的有七十多個,但全是小孩。按伊頓指揮官猜測,應該是被抓回去預備培養成太空海盜的。你看,這就是我們解救出來年紀最大的幾個。”
我看着這些最大也不超過十歲的小孩就有些頭疼,我可不擅長和小孩打交道啊……
最後我決定問看上去最高的孩子。
我將一塊稻米餅塞到他手裡,“你來自褐池部落是嗎?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松鴉的人?說出來就給你吃!”
“松鴉姐姐!你認識她嗎!”
…………
隨後是一個小時低效率、無節奏、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的描述,我感覺工作量甚至不下於重新編寫一步《格薩爾王傳》!
……希望裡面沒有孩子們藝術再創作的成分吧。
最後,我終於理清了孩子們口中的情況脈絡。
正如我的發現,這個星球確實生存着我的盟友,但狀況很不妙。
事情大概要從她離開我的牧場,回到部落那天開始說。
松鴉結束了在礦石鎮的拜訪之後,帶着大量的藥物和種子回到了褐池部落,並且把這段神奇的經歷說給了部落的長老聽。
部落長老對於她的故事不太相信,卻無法解釋她帶回來的東西,估計是以爲她發掘了一個古代的避難所。
在松鴉的一力要求下,最後決定依照她的想法進行種植試點,以證明她的說辭。
試驗的結果就是迎來了部落的第一波大豐收。
這些小孩的記憶裡,春季饑荒中向來靠忍飢挨餓渡過的族人,竟然破天荒地吃到了一種黃褐色的圓形果實,在餵飽了整個部落後,甚至還有許多結餘裝滿了倉庫和地窖。
那一天起,松鴉的地位就從一個資歷尚淺的火種保管人、部落長老候選人變成了司掌農牧的正式薩滿,擁有了相當崇高的地位。
而這些小孩知道的是,從那一天起他們的松鴉姐姐就擁有了一頂屬於自己的高大的帳篷,只要他們過去玩耍,就能吃到新鮮熱乎的烤土豆。
但土豆豐收之後,菠蘿等作物的種植卻由於土地貧瘠陷入了僵局,並未能如她的描述一樣開花結果。
孩子們的回憶裡,似乎松鴉曾經把我建議的方法向大長老建議過。
但遷移過到水草豐美、適宜種植的遠方土地被直接否決了——褐池部落正在進行季節遷徙,無故中斷被視爲對祖先極大的不敬。
至於我告誡的要大規模傳播作物種子,爭取部落聯盟成員避免懷璧其罪,則被折扣執行了。褐池部落特殊的傳火模式,導致他們止步於派出火種保管人,與周邊的部落開展外交,從中尋找着可靠的盟友,才用神奇的作物種子作爲禮物。
這樣的行爲不能說是錯的,卻存在一些風險……
部落的季節遷徙,對於這些溫和部落來說是羣體行爲,許多的部落會集結在一起完成長途跋涉,防止草原的地力消耗殆盡。
褐池部落靠着慷慨大方提供種植技術,依託長期的友好交流,是有着一羣相對可靠的盟友,大家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都算是豐衣足食,其樂融融。
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有毒塵埃雲籠罩了湖藍寄居蟹草原。
在孩子們的記憶中,淡綠色的有毒塵埃是隨着黑風暴從北邊沙漠深處傳來,逐漸穿越了整個草原。所到之處動物倒斃、草木凋零、作物枯死、水源污染,冒險在戶外狩獵的成員,都會逐漸皮膚潰爛、口吐鮮血,最後慘烈地死去。
在有毒塵埃過後,褐池部落隨着大部隊行動的弊端就徹底爆發了。
糧食的不足使得原先的盟友屢次前來討要物資,孩子們說那些運輸的牛馬會從早到晚地出現,像是不知滿足的蚊蠅圍繞着野牛。
沒過多久,褐池部落的糧食就告急了。這時候,松鴉終於有機會再次在部落裡奔走,號召大家前往部落聖地——科裡洛山!
爲了提高說服力,她不斷強調自己遇見的神蹟就發生在科洛裡山脈中,只有到那裡能得到拯救!
終於,褐池部落在一個夜裡悄然逃離了羣狼環伺的環境,舉族向科洛裡山脈遷徙,尋找着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科洛裡山附近,肥沃的哈特奧平原是野蠻部落的地盤。他們打聽到了褐池部落的事蹟,也全體出動在半道上劫殺,許許多多的族人被殺,這些小孩則被抓走,賣給了這些路過的星際海盜換取資源。
所以直到最後,他們也說不清松鴉逃出去了沒有。
在這些野蠻部落襲擊的時候,他們還發現了很多同盟部落中熟悉的面孔,只不過這次他們騎在了馬上,在用棍棒和弓箭表達“善意”。
而這些事情發生的原因,都是因爲我那一次扇動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