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不去想這件事情。
堅定了一個信念,關我什麼事情。
把全部的事情拋到腦後去,想起枯繭所說的話,他說,剎瓔是有大業的人。我來這裡本身就是學習法術的,那些對我來說,都必須忘記。
我也的確在之後的幾天,沒有再看見剎瓔。雖然枯繭說剎瓔有捎口信給我,對我說他有些忙。我知道自從瑰笙來了之後,他一直陪着她在這裡,從冥焱殿到魔都,兩人看似十分親密的情侶,於是冥焱殿中便也傳來了紛紛流言,說他們的大婚在即了。
魔王和魔後自然不會說什麼,剎璃我也是幾日都不看見。他不看見也罷了。本來就不想看見他。
不過我想想,他大約也是和我一樣的心情,以他那副戀哥的摸樣,知道自己即將有個嫂子了,還不心中只想把那女人撕成碎片。
我呢,把全部心思花在學校法術和道德課上。
道德課的老師和我在煉獄的老師不同,是個感覺已經活的夠本了的老頭子。但他依然十分健朗,講話的時候,就是因爲牙掉了,會飛唾沫。
他說他都記不得他自己的名字了,叫老師就可以。
但他和我一對一上課的時候,也會說很多道理。聽得我直打哈欠。
“殿下,在下上課真的十分無聊麼?”老師問我。
我撓撓頭髮,只能把臉埋進書中,看着上面雲裡霧裡的字。
“殿下最近可是有什麼心事?”
他笑眯眯看着我,臉上爬滿皺紋。我愣了愣,搖頭:“老師我昨天沒睡好啦。”
他沒追問下去,但是我已經發現他的胸有成竹,他畢竟活的已經是個精了,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心思。但是不戳穿我而已。
“心中有事,再努力也幹不成事。就像你有了牽掛,註定不會強大。”他拍拍的腦袋,“懂這道理麼?”他說,“總有一日你會得到人生珍貴的東西,會明白很多道理,殿下還太小,現在說殿下也未必聽得懂,而且,道理這東西,你必須得經歷過纔會明白。在下說再多,也是徒勞。”
我撓撓頭髮,點點頭。
晚上枯繭來找我,我就對他說了這些話。
他趴在我的牀上,聽我說完,若有所思點點頭。
“有了牽掛,註定不會強大。”他喃喃道。
我無聊地在一旁擺弄書看,其實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轉頭看我,對我說:“你怎麼最近特別積極。”
我說:“我要趁着年輕多學習學習,不像某人虛度光陰。”
他伸手看自己的手指:“其實你不覺得這挺無趣麼,就像我現在看着主子,每日無趣地帶着那女人走來走去的。怕他最後人也要變得無趣。”
“我看他挺有趣的。”無趣!哪裡無趣!天天帶着個尤物,天造地設羨煞旁人的,我看他們又登對,哪裡是無趣!
枯繭回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我問。
他搖搖頭。
“翼。翼殿下。”
“啊?”
我猛地回過神來,看見篤山老師。他指指我:“發什麼呆?”
我搖頭,看見自己站在法陣之中。他說:“剛纔不錯,再來一次吧。”他笑笑,“最近練得很好啊,再繼續努力着。”
“嗯嗯。”我站直了身體,擺出了姿勢。
好像越加努力,忘記的事情就會越多。空白的地方被填滿了之後,就不會有心情想些別的。篤山師父說我的頭髮顏色變得沒了光澤,我說是太累的緣故。
我到雨潭旁邊,用手捧了些。上午的練習很辛苦,全身都是汗。我把水沾溼自己的臉,在搖搖晃晃的倒影中看見自己。暗紫色的頭髮,比來此之初,又張長了不少。
“翼兒。”
我愣了一下,手中剛捧起的水,從指縫中落到水中。
“烙翼……”
我努力抿了抿嘴,然後轉過頭去,不知道現在自己笑成什麼樣子,“哥。”
剎瓔站在我背後,穿着一身華麗的黑色長袍。沒有包裹的眉目,和他長如濃墨的黑髮,他的眼睛在那些不見的日子裡還是黑得那麼深邃,紅得如此耀眼。
嘴脣微啓,眉頭微皺。他溫柔的表情。
只是這些日子,就覺得很懷戀。
猛然想起他和瑰笙在屋內談笑風生的樣子,他拉着她的手,走在冥焱殿的花園中。一對璧人。
我怕我掛不住笑容,連忙裝作擦擦臉,站了起來。如果爲這種事情生氣,那就太丟臉了不是麼。
他走進了我,越近就越覺得心跳的反常。只是哥哥啊,你在想什麼。
貼的近了,他的聲音傳來:“烙翼,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裡?我每次叫枯繭去找你,他都說你在休息,不想出來。”
我乾笑兩聲:“我最近學得很努力,累的嘛……”
他用手覆上我的頭:“別太累着了。”
我被這動作一嚇,把頭縮了一下。往後退了兩步。他有些驚訝,手還放在空中:“怎麼了?”
“沒,哥你去忙你的吧,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翼兒!”
無視身後的聲音,我快步奔走。他似乎沒打算來追我,我不敢回頭看,就這麼一路一路地跑。橫衝直撞的,一直跑,身旁的人和物就從我眼前掠過去。
不想再待着哪裡,哪怕一秒。都覺得難受。看見他溫柔的眼都會淪陷。
不應該啊。
只是從前太依賴了不是麼。來這裡第一個照顧我的人是他,最照顧我的人也是他,就很想把他佔爲己有,作爲自己唯一的哥哥,也想讓自己變成哥哥最重要的存在。
但是我們是兄弟,又同是男人啊。
我站在原地擦擦臉,感覺到溼乎乎的。
擦到袖口上的水,覺得鼻子還是酸。伸手去摸的時候,忽然看見周圍。
我來到了一處小道之上,旁邊亮着燈光,是白天。一隻很小的惡魔從我身邊蹦蹦跳跳地過去,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皇宮之中不可能出現這種小傢伙,這裡是哪裡?
我向前走了幾步,發現外面燈光更勝。把暗紅色的天空映照成了淺紅色,然後更多的聲音從裡面涌出。
這裡是。魔都。
魔界最中心的地方,最熱鬧的地方。我在煉獄的時候,曾經聽道德課的老師說過,魔界的魔都在四周包圍着山脈的一個盆地中,哪裡四周的山脈之上居住着各樣的人,等到白晝的燈光開啓,他們就會來到魔都之中。
魔都是這樣的一個世界,可以買到自己想要的必需品。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着新鮮事物,和迷亂的氛圍。消息集中散步的地方。
走在路上,擦身而過的每個面孔,都會像皇宮中那般美豔。
他們會在其中做着各式各樣的工作。直到燈光全滅。
也會進行着各式各樣的娛樂,各式各樣的比鬥。
我站在進入魔都的正門口,想起剛纔自己一路的狂奔狀態。我是跑了多遠啊,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莫名其妙來到這裡了啊。
踱步進去,就看見人聲鼎沸的。我好奇地四處張望着,那些建築雖然不似皇宮中那麼威武華麗,卻讓人心生溫暖。我從來都是喜歡熱鬧的人,很快就融入到這樣的環境之中。
懷中摸出一些錢來。平時都不怎麼用,現下也只有這麼一點兒夠用的。
傳來陣陣香氣誘人,我走了兩步,就看見酒樓門前的桌椅,許多魔人在前面吃着面和菜,談天說地的。那味道實在誘人,我也忍不住叫老闆娘給我來一碗。
老闆娘長得還有幾分姿色,爲我端來一碗辣紅的湯。
我吸了一口,第一次吃到這樣的味道。濃烈,辛辣,又讓人回味。它刺激味覺的方法很是霸道,才讓人着迷。我在裡面挑揀着東西吃,然後把麪條吃得呼哧呼哧響。
很久沒這麼舒服過,換做我在宮裡,肯定有人要來教訓我,說我不懂規矩。
哪裡有那麼多規矩的。我想着,又喝了一口湯。
旁邊坐上了另外的人,他的眼一直打量着我。
我被他看得不爽,擡頭擦擦嘴,看他:“看什麼?”
纔看見他一雙冰藍色的眼睛,並且爲他的容貌說驚豔到了。愣了一會,對方纔微微一笑:“看夠了麼。”
被他反問一句,我纔回過神來,轉過頭去打算繼續吃。
想起他的容貌來,那冰藍色的眼。英挺的五官,在他的右耳掛着一串琳琅的大耳環,我用餘光,也可以掃到它搖搖晃晃的。
我嚥下最後一口,看見那人還在看我。我“啪”地放下筷子,轉眼看他。他又是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恍然間看看,還帶着一點邪氣。
他指指酒樓的樓上,對我說:“我剛纔在那裡就看見你。”
“然後呢。”我問。
“想請你上去坐坐。”他對我一攤手,“坐在這裡,有些委屈你了。”
我咽咽口水,他的手忽然撫上我的頭髮。“很漂亮的暗紫色,我倒是第一次見呢。”
我往後一縮:“走開,再不走開我動手了。”
他一副:“隨你”的表情,微微笑地看着我。我剛想說什麼,一隻手橫到我的面前。我愣了一下,回頭看。看見剎瓔的一紅一黑的眼。
他面無表情,面無表情纔可怕。
但是他怎麼在這裡?
我的視線向後看去,看見他身後的人。也是一雙冰藍色的眸子。精緻而妖豔的臉,一身紫衣。
我先前怎麼就沒發現,瑰笙的眼也是如此動人心魄的冰藍色。
兩人一前一後站着,這風景着實有些詭異。卻也動人。
瑰笙在剎瓔身後淡淡開口:“瑰簫,不好好家裡呆着,來這裡做什麼。”
“想來魔都找姐姐,在這裡吃飯,就遇到了這個人。”他用手抵住下巴,冰藍色的眼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地掃着。
瑰笙從剎瓔的背後繞過來,抓過剎瓔的手,順勢拉住。剎瓔的眼撇了一眼手,我撇了一眼他。瑰笙說:“別在這裡胡鬧。”然後轉頭對剎瓔說,“這是我弟弟。瑰簫。”
我看着那隻手,就心中莫名有火。
剎瓔輕輕掙開她的手,攬住我的肩膀:“這也是我弟弟,烙翼。”
我被他觸碰的一瞬間,厭惡感一下生出。連忙站起來,說句“你們聊”就往另一邊跑。後面的人叫嚷了幾聲,我頭也不會繼續走。
碰過那女人的手幹什麼來碰我,想想都覺得難受。
那冰藍眼的原來是姐弟,也就是,他們都是赤閻王的兒女咯。
哼,結婚後不就是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