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消息都沒打探到,喜兒一時間頗有些失落,連臉上的笑意都黯淡了三分。然後我又含蓄的表示了一下自己有些累了,喜兒當即有眼色的告辭了。
等她出了門,我才緩緩收起了笑意。
果然啊,阮景淵的屋子裡也不大安寧,四個丫鬟各有心思,一邊想着能爬上他的牀,最好撈個姨娘做做,從此成了大戶人家的半個主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一邊卻又吃裡爬外,兩邊討好,牆頭草做的不亦樂乎。
嘖嘖,等處理完了主子們的事情,指不定阮景淵還要對阮府來個大清洗呢。
但幸好,她們雖有謀富貴的心思,卻沒有害人的狠心。否則這四個頗得阮景淵信任的丫鬟指不定下場如何呢。
我坐在牀沿,手指不時敲擊着牀板,心裡卻還有件事情讓我覺得好生奇怪來着。
如果阮靖霆真要對阮景淵下手,他又何必巴巴的自己出手?這樣若是阮景淵沒死,他這個兇手豈不就是暴露了?阮靖霆既然工於心計,又爲何不借他人的手來做這些事情?好比四婢,只要中途多過幾個手,哪怕阮景淵被石鐵柱救下來了,也未必能查到他身上吧?
我越想越奇怪,莫非其中還有什麼隱情不成?但又想着說不定是阮靖霆報仇心切呢,反正阮景淵不是在那兒坐鎮呢麼,於是丟開不想了。
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素來都是簡簡單單,一身衣服武器,幾千兩銀子,再加上代步的銅爵,如今在揚州阮家呆了三個月左右,別的不說,衣裳、胭脂、首飾什麼的倒是多了一大堆。
可惜不能換成錢啊。我看着堆在衣箱和牀上滿滿當當的衣服,有些泄氣的想到。反正走的時候也不可能全帶走,也只好送人了吧。
哪個女兒不愛俏,漂亮衣服大家都喜歡,只是可惜我尚未全部穿過呢。
我的東西很快就收拾完了,也不過是換上了以前便利的衣裳,將鞭子和暗器又如數裝備在了身上,其他的衣服首飾之類的,阮景淵院子裡的丫鬟們人人有份兒,我全都散了出去。
哪怕往日福祿壽喜面上怕我,心中卻又不屑,此時也少不得帶着一臉的笑對我奉承着說好話。
我也不耐煩和她們打太極,便又送她們出了門,自己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坐了良久。
直到阮景淵回來。
屋外已經點起了燈籠,暈黃的燭光搖搖曳曳的,透過棉布窗紙照射進屋子裡來,忽然就讓我想起了後世電影中的某些場景。
應景生情,一時卻覺得心酸。
院子裡吵吵鬧鬧的,四婢爭着搶着要服侍阮景淵,小姑娘們新鮮脆生生的嗓音像是黃鸝鳥的歌聲一般好聽,我站起來出了門,站在昏暗的廊下遙看着院中。
“你回來了。”阮景淵也看見了我,便走了過來,我笑道。
“恩。”阮景淵點頭,看到我一身的裝扮,眼神有些晦澀不明。“你要走了?”
“是啊。”我將鬢髮的碎髮別到耳後,眼看着他身後一臉忿然的四婢,心想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兒狼,剛纔還對我笑語奉承呢,現在就又把我視作眼中釘了。一邊笑道:“三個月已經到了,該抓的人也抓了,也就沒我什麼事了。話說我的銅爵還在阮府的馬房中,我都好久都沒去看它了呢。”話中半點不好奇其他阮家人的下場。
既然已經和阮景淵道了別,我正想要離開,卻不防阮景淵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回眸一看,卻見他眸色深
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我往下看了一眼,掙扎了一下卻沒脫開,便示意他鬆開我的手。
“不能留下嗎?”他頓了頓,忽然這麼說道。
我驚愕了一下,然後笑起來,道:“你怎麼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可不像你。我本就是江湖兒女,四處漂泊,無處紮根,何況我答應的三個月之期已經到了,不是嗎?”
“那若是我請……求你留下來呢?”
頭頂微弱的光線隨風而動,阮景淵的表情隨之明滅在陰影中,唯有一雙眼眸還精亮得懾人。
那裡面似乎隱藏了複雜的情緒,焦急、愛慕、挽留、哀求……赤裸裸的,異常火熱,讓我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越跳越快,害得我都不敢直視他。
“別開玩笑了。”
我躲避開他的視線,垂下了眼瞼說道。
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下來。
“阿姐!”
又是一把脆生生的嗓音,而且聽上去還挺耳熟的。
我轉頭一看,垂花門下模糊的佔了兩個黑色的身影,一高一矮,湊在一起有些看不清楚。眯着眼睛再仔細一瞧,才發現居然是已經離開了的石鐵柱和何巧紅。
我頓時目瞪口呆:“你們不是已經走了麼?”還有,他們又是怎麼進來這阮府內院的?
何巧紅立刻跑過來,嘟着嘴向我抱怨:“我和臭石頭走了,姐姐難道一點兒都不關心我們嗎?哼,虧我還在等着姐姐來找我呢!”
剛說完,她又發現了我身上和前幾日不同的打扮,當下開心的笑了起來:“果然,姐姐可算是從阮家脫身出來了呢!那位大人可真沒說錯!”
又是那位大人?這可是他們口中第二次提到了哦。
我眼神一掃,就看見石鐵柱急忙從後面趕上來拉住了何巧紅,“別亂說。”
何巧紅有些緊張的掩住了嘴,阮景淵很安靜的看着他們倆,忽然笑道:“這位,莫非就是那位石大夫了?”
“可不是麼。”我點點頭,道:“之前說是走了,沒想到竟還留在這兒呢。”
“不過爲何叫你‘阿姐’?”他的眼神在我和他們之間來回的看。
“許多年前就已經不聯繫了。”我淡淡拋下一句。“你們請便,我還有事要忙。”
說着招呼了在院子外站了許久的蘇和,一起去了馬棚。
“會騎馬嗎?”
他乖巧的笑着,小心翼翼的提着一丁點兒的小包袱跟在我身邊。“會一點兒,但是不怎麼精呢。”
“沒事。”我安慰他道:“咱們路上慢慢走就是了。”
我沒有回頭,也不想知道在我身後的那三個人究竟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我並非是一個會往後看的人,既然都已經過去了,又何必再做留戀。
不管被留下的阮景淵如何,亦或是一路跟在後面的石鐵柱和何巧紅,我一路上和蘇和倒是愜意得很。
既不趕時間,也沒有急着去辦的事情,一路朝着京城的方向,我們一邊走,一邊遊玩過去,看了一路的山水好風光,兩個人好不開心。哪怕何巧紅總是會裝作不經意的從我眼前晃過,還一副不開心、很嫉妒、“快點來哄我!”的表情,也不會打斷我的好心情。
“巧綠姐,這家的素燒鵝做的不錯,你也多吃點兒!”
蘇和忽然出聲,打斷了我的出神。
“哦,知道了。”我淡定
的收回了駐留在窗外的視線,無視外頭那兩個看上去可憐兮兮的人。
“阿姐……”何巧紅喊了我一聲,聲線發顫,像是一隻孱弱的貓咪在尋求主人的乞憐。
石鐵柱悶不做聲的站在她身邊,雖然也看着我,但是大半的注意力卻還在何巧紅的身上,一張剛毅的臉龐線條分明。
嘆了口氣,我放下筷子,對何巧紅招手道:“進來吧。”坐一桌吃飯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前幾天還好,何巧紅和石鐵柱就像是兩條小尾巴一樣跟在我們後面,默默無聞。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小姑娘居然學會曲線救國了?居然向我賣起萌來……天知道,她長得好看,年紀又還小,做起這樣的動作表情來毫無壓力,絕逼是萌貨不解釋。
難道說,她看見了那天我給路邊的一隻小狗遮雨,從而發現我其實對小萌物毫無招架之力?
我狐疑的看了眼何巧紅,她正興高采烈的朝着我跑來,一邊瞪了眼蘇和,將他從我身邊擠開了。
“阿姐,我和你坐一起!”
蘇和不甘寂寞的轉移陣地,在我另一邊坐下了,又要給我夾菜。
這兩個人就像是左右護法一樣在我兩邊,眉來眼去,鬥得正忙,倒是石鐵柱,很淡定的在剩下的位子上坐下了,又是給何巧紅倒茶,又是給她夾菜,忙得也是不亦樂乎。
我扶着下巴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問道:“你們一直在外面?不回去村子嗎?”
說起來石鐵柱和我一樣年紀,十六歲,而何巧紅才只有十四歲呢。雖然這樣的年紀在古代是不算小了,可是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在外面闖蕩真的大丈夫?
何巧紅動作一僵,咬着筷子撇了撇嘴,道:“我纔不想回去呢!那個噁心的何大憨!還有阿母,一點兒也不爭氣,就會讓我委曲求全,也不先想想到底是誰的錯。”
石鐵柱拿了塊帕子給何巧紅,一邊接口道:“偶爾還是會回去看看我爹孃的,只不過次數不多罷了。”
也是,他們現在不是在爲“那位大人”做事麼,自然比較忙。
我微微點頭,卻絕口不提何大憨和阿母。
光聽何巧紅的口氣就知道了,她現在非常的不待見那兩個人,至於原因?我沒有半分的好奇心。
說實話,我已經逐漸的忘記了他們的樣子,沒有印象的人自然在我心中算不上什麼。反正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綠水村去的,提不提對我來說都無所謂。
接下來的一頓飯吃得很安靜,何巧紅嘟着嘴吧氣鼓鼓的,不時拿眼睛瞥着我。蘇和臉上帶着笑,只是看向何巧紅的眼神卻有些不善。石鐵柱一如既往的充當他的背景板,安靜無聲。
吃完了飯,我又慢吞吞的喝完了一杯茶算是消食,然後一行四人才繼續上路。
“你們也是要去京城的嗎?”我看了眼乖乖站在馬匹旁邊的何巧紅,石鐵柱正在不遠處整理他們的行囊。
石鐵柱長大了,性格也謹慎起來,從他的嘴巴里我很難套出什麼有用的消息來。但是何巧紅不一樣,哪怕我對她表現出了赤裸裸的不待見,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對着我散發她的善意,所以想要得到消息,從她這裡入手是最好不過的了。
何巧紅的視線緊緊跟隨在石鐵柱的身上,隨着他因爲運動而汗流浹背,汗珠子一骨碌的掉進了衣裳裡頭,她的眼睛越發的亮了起來。
我不由有些乳酸,默默別開了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