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面無表情的接過陳王府小丫鬟手中的酒壺，爲我斟滿了一杯。那個小丫鬟失了手中的活計，有些不知所措的四處環顧，被陳倩如身後侍立的大丫鬟狠狠的一眼給瞪了下去。
“倩如郡主身邊的丫鬟如此重規矩，想來應是受了郡主的影響。那麼，郡主自個兒的規矩，定然也是極好的吧？”如果真的嚴守規矩，哪裡會這麼赤|裸裸的就把自己的小女兒心思弄得全京城都知道了？
說一句不守婦道都可以了。
我的男人哪怕再如何香噴噴，也不是人人都能上來咬一口的。想吃？也得看我答應不答應啊。我笑眯眯地看着陳倩如，直看得她臉色由白轉青，好不難看。
忽然只聽一聲嗤笑，我和陳倩如同時望過去，卻見是方纔那個無理衝撞我的劉佩環。
“劉小姐可是有什麼高見？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劉小姐不如說出來，也好讓大家都樂呵樂呵。宴會嘛，不就求個高興。”陳倩如在我這裡討不了好，當下轉移了炮火，將劉佩環當做發泄的出口。
我還以爲劉佩環會如同其他恭維陳倩如的女子一般，立刻向她請罪呢。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劉佩環居然完全不在意陳倩如惡劣的態度，白皙的手捏着酒盞，微微晃動，眼都不擡的道：“我不過是在笑王妃和郡主兩人打的啞謎罷了，自得其樂難道也犯了錯不成？其他人既然聽不懂，郡主又何必讓我來做這黑臉，說個不捧場的冷笑話也就算了，還白白浪費了各位小姐們的好意呢。”
真不愧有個當御史的爹，劉佩環的這張嘴也真真是個寶貝，快人快語，得理不饒人的。顯然劉佩環不待見的，不只有我一個。當下，陳倩如的臉色更不好了，我卻笑得歡快極了。
“劉小姐說得對，倩如郡主今日可是主人，怎麼能因爲身份問題而只顧着我一人呢，這讓本王妃心中如何過意得去？倩如郡主，大家夥兒都已經入席這麼久了，你不動手，這讓餓着肚子的其他小姐們怎麼好先下筷子呢？”話說得體面，卻是在暗指陳倩如不懂待客之道。
未出閣的小姐們最重名聲，今日陳倩如請的又都是京中頗有些身份地位的官家小姐，她若不能面面俱到，只怕等這賞菊宴散了，她的“好名聲”也該傳到其他官夫人們的耳朵裡去了。
男主外，女主內，夫人們平日無聊，多是湊在一塊兒聊聊天，說說這家閨女如何，那家的又怎樣。一聽這家的閨女不是個心思縝密的，連一場小小的賞菊宴都辦不好，那到時候陳倩如哭都沒地方哭去。
就算陳倩如的目標是拿下我的男人，但是她爹陳王爺就未必這麼想了。
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要是永安王這邊行不通，難道陳王爺還能白白養着這個閨女到老不成？自然是要發揮她的剩餘價值，聯姻也好，送給其他有權有勢的王爺也罷，亦或是用來拉攏朝廷中新晉的有學識的才子，總是好過留在家裡當個不生產的米蟲來的好。
到時候，陳倩如再不願意，難道還能拗過陳王爺嗎？別做夢了。
換個想法，就算陳王爺真的疼陳倩如入骨，陳倩如想要什麼他就給什麼，陳倩如想嫁給龍滄連，陳王爺也真的幫着算計龍滄連和我，那皇上也未必就願意自己的兒子娶個名聲不好的側妃呢。
對，側妃。
陳倩如哪怕再怎麼算計，她都越不過我這堂堂的永安王嫡妃去。後臺又硬又穩的我還怕什麼呢？
更何況，我和陳倩如的樑子大了去了，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她如願嫁入永安王府呢。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龍滄連也答應給我，那麼這場來之不易的婚姻，我自會盡最大的努力去維護的。小三算什麼，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我看誰還有那個膽子！哼。
原以爲被我這麼一諷刺，陳倩如說什麼都是要翻臉的，但她居然忍下了。
倒是她身邊的大丫鬟，見縫插針的鑽進來，“郡主，王妃吩咐過了，說這黃酒最是能暖身子了，您身子怕涼，還是再喝兩杯吧。”
“我知道了。”陳倩如動了動袖子，素白纖細的手伸了出來，接過酒盞，仰頭一飲而盡。“這秋日燥熱，我早就吩咐了廚房爲各位備下一款甜湯。如意，還不讓她們儘快上菜？”
名爲如意的大丫鬟看着很是能幹，不多時就有一串的小丫鬟捧着甜湯上來了。如意親自接過來，彷彿不經意的避開了碧霄的動作，眼睛盯着我，嘴上說得歉意：“王妃娘娘，我家郡主近幾日身子不大好，太醫說是秋燥上火了，故而言辭中難免帶了些不敬。還望王妃娘娘大度，能原諒了我家郡主纔好。”
這是在向我道歉？我一挑眉，暗自腹誹：有誰家的丫鬟會在大庭廣衆之下爲自己的主子求情的？她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這個丫鬟也太奇怪了些吧？
眼看着碧霄就要發火，如意笑盈盈的彎身，她纖細的腰身在衆人視線中彎折出一道美好的弧線。但就在我一錯眼的功夫中，如意身子一歪，那盅甜湯竟全數都倒在了我的衣服上。
“天哪！王妃娘娘贖罪，是奴婢不小心，竟犯下如此大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如意一臉驚慌，雙膝一軟，她“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不斷求饒。
席間頓時一陣騷亂。
陳倩如趕忙安撫了衆人的情緒，然後轉過頭一臉爲難的看着我，“都是我這丫鬟的不是，王妃娘娘千萬不要生氣，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就得不償失了。如意，你竟敢如此衝撞永安王妃，我便罰你半年的月薪，自去領三十杖責吧。”
連珠炮似的一串下來，還不等我開口，陳倩如已經把好人壞人都做了。我要是再不饒人，便有些仗勢欺人的味道了。
我似笑非笑的睨瞭如意一眼，她低着頭，整張臉幾乎就要埋進地裡去了。雖然身子在顫抖，但未必就不是她的演技了。
“郡主何必如此見外，不過是個不懂事的丫鬟罷了。這要是在我府上，如此不是規矩的丫鬟怕是早就被拖出去杖斃了。也就郡主你心軟，留着她的小命不說，竟還讓這等不懂上下尊卑的丫鬟在自己身邊近身伺候嗎？若是哪天她再一個手抖，傷了郡主怎麼辦。”我不緊不慢地說着風涼話，眼看陳倩如整個人又要不好了，“若是郡主身邊缺個把知冷知熱的丫鬟，本王妃府上倒是有些調教好的，便是送給郡主也無妨。”
陳倩如飛快的拒絕了我，又咬牙切齒的對我伏低做小，“王妃身邊的丫鬟自是極好的，我又如何能奪人所好。如意雖然粗心大意了些，但到底是從小到大服侍我的丫鬟，人也老是，我已經習慣
她在身邊了，若是驟然失去她，怕是我一下子還有些不適應呢。”
“郡主大善。”我輕飄飄誇了她一句。
陳倩如的大丫鬟如意拿湯潑了我的衣服，且不論是無心之失，還是有意爲之，我都藉着幾句話讓陳倩如在衆小姐的面前掃了面子。這一盤暫且算個平手。
但我想，這應該是事先計劃好的吧。
之前我就有所感覺了，這次的賞菊宴，或許她早就爲我準備好了陷阱哩。只是，陳倩如要算計我，在大庭廣衆之下只怕很難，那還有什麼辦法呢？當然是避開衆人眼睛，在陳王府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纔好……我眯了眯眼睛，心中盤算着不知陳倩如接下來是什麼算計。
見我一身衣衫都被湯湯水水弄得髒了，陳倩如臉上一派歉意，開口便說要親自引路帶我去偏房收拾。
光看她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的樣子，就知道此人絕對不安好心了。
她倒是想保證計劃萬無一失，只可惜，我身邊的碧璽也是極伶俐的，她巧言推脫了陳倩如也想一同跟去的心願，只說如今園中多位小姐們亦是貴客，又都在席面上入座了，身爲主人家的陳倩如哪裡能缺席。
陳倩如有些訕訕。如此一來，陳倩如不好再將心思都放在我這永安王妃的身上了，否則未免有主人家兼顧不足的嫌疑。
只是碧璽想跟着我走，卻被陳倩如攔下了。她拉着我的手，一臉的不好意思，在外人眼中她似是在向我賠罪，事實上，她卻是小聲同我道：“王妃是在我府上弄髒了衣服的，我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希望王妃能給我個面子，讓我能向您賠罪一二纔好。我陳王府中不缺服侍人的丫鬟婆子，王妃想換一身衣裳，我們府上還是有人的。碧璽和碧霄姑娘如此伶俐，不如王妃先借於我一用，讓我也好壓一壓這場子纔好。”
這是想要留下碧璽和碧霄的節奏？
我深深看了陳倩如一眼，她笑意盈盈的站在我對面，冰冷的手隔着袖子抓住了我的，手勁兒稍微有些大。
“聽郡主這話說得，本王妃乃是外人，與你這陳王府並無任何關係，你這樣忽然向我討人，不覺得突兀嗎？”
陳倩如臉色不變，淡如輕煙的面龐上忽然浮現一抹愁緒，“王妃娘娘，臣女自知此前言行或許有所不當，許是得罪了娘娘您，臣女在這兒向您陪個不是了。”說着雙膝一矮就要向我行禮，我眼疾手快的拉住陳倩如，暗暗使了內力，讓她再想動一動都是不行的了。
“郡主這是何苦。”我皮笑肉不笑，“既然郡主能如此的豁出臉面來求本王妃，區區借兩個丫鬟罷了，本王妃還沒有那麼小氣。”一邊說着，給了碧璽碧霄兩人一個眼色，讓她們多注意着點。
陳倩如好說歹說，非要把這兩個丫鬟留下來的原因，許是想讓我一個人沒有防範，好中她的計吧。她又在衆人面前與我做了一場戲，外人看上去就像是我將兩個丫鬟留在了這裡，若是等會兒出了什麼事，與陳倩如的關係或許也就不那麼大了。
真是好算計。
只是，她之前安排的時候是爲了白芷荇，現在她也見到我的面了，難道就真的不懷疑我是本應死去的何巧綠嗎？何巧綠可是會功夫的，一幫內院的丫鬟婆子難道還能壓制住何巧綠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