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初意反問道:“厚仔,糖是甜的嗎?”
厚仔點頭。
楊初意又問:“那糖好吃嗎?”
厚仔點點頭。
楊初意認真道:“那我要是說糖是苦的,是世上最難吃的東西,吃了會死人,讓全村人都不要吃,你覺得他們會相信嗎?會都聽我的嗎?”
厚仔搖頭,“不會。”
楊初意總結道:“所以說,真正的道理是大家都認可的,不是誰三言兩語就可以推翻的,對嗎?你可以轉頭去問問你身後這些大人,他們真的是因爲我纔不喜歡你孃的嗎?”
厚仔想了想,轉身擡頭看着周圍這些大人。
他們神色各異,有說教、有同情或憐憫,也有真的心疼。
他一時半會兒可能不能全部分清楚他們的表情是否有表演的成分,可是對於孃親的厭惡,他是能深深感受到的。
原來,真的沒有人喜歡他的母親啊。
厚仔心中溢滿痛苦,他蹲到母親面前,第一次這麼仔細看着她的臉。
周圍別人指責劉四妹的話語,一直縈繞在厚仔的耳旁。
這些言語都化作一道道犀利的目光,通過厚仔自己的眼睛再轉移到劉四妹的臉上,彷彿這一刻她的形象,已經是別人描述的樣子了。
厚仔認真說道:“娘,你若再這般,我以後便不認你做娘了。”
劉四妹身子不自覺抖了一下。
厚仔繼續說道:“我想有一個好的娘,被別人誇的娘,不是一提起,就會討厭的娘。”
劉四妹攥緊了拳頭,固執忍着不說話,仍舊板正躺着。
厚仔自言自語道:“其實娘一點都不在乎對嗎?不在乎我以後會成爲全村最被人看不起的孩子。既然你一點也不喜歡我,我也不想做你的兒子了。”
“我想重新出生,我想有一個別人不會看不起的孃親。”
厚仔雙眼飽含期待,希望他母親會起身,可終究只等來了周圍人的唏噓和嘲笑。
他淚水一顆顆掉下來,哭得不能自已,卻仍然沒等來母親的一聲安慰和一個溫暖的懷抱。
厚仔拿袖子擦乾了眼淚,突然起身朝楊初意家的牆壁一頭撞了過去。
衆人驚恐大喊:“我的天,快來人啊!”
“流血了流血了。”
“厚仔被劉四妹鬧得撞牆尋死啦!”
大家頓時亂作一團,劉婆子本來就站在前頭,趕緊上前將孫子抱在懷裡,用力搖晃着厚仔大喊:“是楊氏刺激我孫子的,我要讓她賠命!”
楊初意大喝制止她,“別搖他!你嫌他頭不夠暈是不是?!”
劉四娘和劉大力瞬間雙雙坐起身,劉大力還好,但劉四妹畢竟磕狠了腦袋,起來時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的,雙手直捂着腦袋緩衝。
衆人都被厚仔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一時竟不知道要做什麼。
李村正看不過劉婆子這時候還在找機會訛錢鬧事,命令幾個嬸子將人堵了嘴拉走。
楊初意急忙道:“別圍這麼緊,孩子透不過氣來,外頭的,你們趕緊去找樑老過來。”
劉大良雖脾氣暴躁,但對孩子卻是真的疼愛,他穩穩將厚仔抱在懷裡,一路飛奔去找樑老。
衆人七嘴八舌地描述着厚仔,腦門上腫起的大血包,不敢相信孩子這麼小,到底是有多絕望才這般決絕啊。
“報應,這都是報應。我的天,這不就是活脫脫的現世報嗎?親孃做了孽,孩子便要受這樣子的苦。”
“有這樣的娘,活着還不如真的死了算了,活着是一輩子的痛苦。”
劉四妹突然噁心乾嘔起來,衆人白眼翻上了天,腳用力跺着地。
“又是哪個倒黴孩子投胎到她身上了?怎麼別家想要個孩子就這般難,偏她像癩蛤蟆產卵,一串一串的來。”
有人回嘴道:“你羨慕啊?就這樣來受苦的,要是我知道會有這樣的娘,在肚子裡面就自己纏脖嚥氣算了。”
被衆人唾沫淹沒的劉四妹終於撐起了身子,被劉大力扶着去樑老家了。
衆人又跟着轉移陣地,嘩啦一下子全都跑光了。
有人還記得剛剛楊初意說的話,忙試探道:“我家那金銀花,”
楊初意不耐煩擺手,“沒心情,不收!”
那人還要說什麼,可楊初意不想再回答,轉身關門隔絕一切。
方新桃覺得不對勁,問道:“嫂子,爲何不開作坊了?你同我說實話,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
楊初意沉吟片刻後才道:“三妹,朝廷說不定就要打仗了,國家動盪,苦的是咱們老百姓。那個時候,光有錢是不行的,我們一定要多存糧食。”
“打仗?”方新桃顫抖道:“嫂子,打仗不應該在遠處嗎?會影響到我們這裡嗎?”
“即便我們在深山,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凡事要做最壞的打算,這樣面對困境時纔不會慌亂崩潰,才能生存下來。”
楊初意想到寂了大師說的九星連珠,一般天降異象,必有災禍。
若只是個普通的星象,寂了大師應該不會特意提及,可他既然提及,那就證明此事非同小可。
其實楊初意心中想的是,九星連珠,說不定是一個穿越回現代的好時機。
既然鳳藻國即將陷入戰亂之中,那麼有可能的話,她不如帶着一家人一起穿越回現代。
這想法聽起來好像很離譜,可楊初意穿越一事已經顛覆了她的認知,所以如今這麼大膽的想法完全可以理解。
要是能成功,真的可以載入史冊了。
樑老那裡已經翻天了,厚仔人是醒了,可他頭暈噁心想吐,明顯不只是外傷了。
樑老讓劉大良帶去縣裡看看,可厚仔死都不願意,那淒厲的哭聲叫在場的大人都爲之動容。
劉四妹上前想抱孩子,哪知厚仔掙扎起來,“我不要你,我討厭你,討厭你!”
“別動別動!厚仔聽話別亂動啊!”樑老心急如焚,趕緊固定住孩子。
李村正隔開劉四妹和劉大力,“你們鬧成這樣滿意了嗎?啊?!”
厚仔情緒激烈得當場尿溼了褲子,而且一點也不配合治療,樑老只能輕聲細語慢慢哄,可也不見成效。
衆人急得直跺腳,混亂之中,良仔上前握住厚仔的亂揮的手,暖心問道:“你要不要吃糖?我有一種糖,你肯定沒吃過。”
厚仔沒說話,緊接着嘴裡便被放入了一小顆甜絲絲的糖果。
樑老細心觀察着厚仔的情況,怕他嘔吐時會卡住。
良仔又學着哄子桉的樣子,哼起了哄睡的小調,神奇的是,厚仔因此安靜了下來。
樑老只能將厚仔暫時安排在家裡醫治,劉四妹定定看了兩眼,忽然直直倒了下去。
“暈了暈了,我的天,命夠硬的,現在才暈。”
衆人的反應顯然要冷漠多了,沒辦法,人的熱情和善良也是會被消耗掉的。
樑老作爲醫者,又不能見死不救,處理好傷口後便讓劉家兩兄弟將人擡走。
楊初意知道厚仔的情況後,讓從學堂回來的小磊去樑老家看看,小虎知道了情況,也跟着去了。
一個令人窒息的母親可以毀掉一個孩子,可來自朋友的關懷,也能讓人感受到溫暖。
厚仔一臉期盼對小磊說道:“小磊哥,你可以讓他們以後不要討厭我,都跟我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