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都沒有停,方至誠時不時就去嘗試開門,可皆是徒然。
楊初意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起來,可方至誠的心仍然緊緊揪在一起,因爲未知的境遇讓他不得不提高警惕,惶恐一直侵襲着他的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初意嘶啞呢喃道:“水,水……”
“好,等等。”方至誠直接將茶盤一整個端到牀頭櫃這邊來,輕輕將人扶起靠坐在自己身上,然後給她喂水喝。
楊初意搖頭,“漱口。”
方至誠從旁邊拿來一個空杯,溫柔道:“吐這裡。”
楊初意含漱了好幾下,直到把嘴裡的血腥味去除乾淨後才喝了些水。
方至誠擔憂問道:“怎麼才喝這麼點?屋裡有蜂蜜,要不我去給你調些蜂蜜水?”
楊初意點點頭。
方至誠貼心將枕頭墊在她身後,讓她靠在牀頭,自己則飛快去調了杯蜂蜜水。
楊初意喝完後才覺得幹癢的喉嚨得到了些許緩解。
方至誠小心翼翼護着懷裡的人,像對待易碎的瓷器一般溫柔,“可還哪裡難受嗎?”
楊初意靠在他懷裡輕輕喘息,她甚至沒有力氣睜開眼睛,只是斷斷續續,虛弱地說着自己的猜測。
“方至誠,有點不太對勁,我好像不是生病了,而是中邪了。”
“嗯,我知道了。那你最近有碰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嗎?我方纔去喊小磊他們,發現門打不開,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我們禁錮在這裡了。”
方至誠感覺她渾身冰涼,趕緊雙手輕輕揉搓着她手掌,好讓她有些暖意。
楊初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烏夷族人,可要說在哪裡沾上這些東西,她一時還真想不起來,但也有個笨辦法可以驗證。
“方至誠,你去拿根針過來。”
方至誠二話不說便去梳妝檯翻找針線盒,他取出一根嶄新的繡花針,按照楊初意的吩咐,在她食指指腹上紮了下去。
霎那間,神秘的藍色血珠從楊初意的指尖冒了出來。
方至誠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搓了搓眼睛,生怕自己是頭暈眼花看錯了。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身上方纔楊初意吐的那一身紅色血跡,再看看她指尖那抹藍色,只覺得頭皮發麻,從未有過的恐懼吞噬了他的理智和認知。
楊初意睜開眼睛,雙眼慢慢聚焦在指尖上,從模糊到清晰,從猜測到證實,只需要一滴血。
楊初意只是沉默看着命運跟她開的巨大玩笑,她擡起手舉到自己眼前,盯着看了良久。
她甚至沒有力氣做太多的表情,因爲她太虛弱了,眼皮正重重下垂,再也無力睜開,昏睡了過去。
方至誠呼吸一滯,心中一顫,上前確認楊初意只是睡着了纔敢呼出一口氣。
他輕輕將楊初意的手捧過來,盯着看了良久,直到那滴藍色的血液都凝固了,這才低下頭,將那顆血珠吸吮乾淨,不留一點痕跡。
方至誠開始起身整理屋子,他先把自己身上帶血的衣裳脫下來換掉,再給自己的拳頭包紮,然後把地上、門上弄出來的坑坑窪窪痕跡儘量掩蓋過去。
昨晚求救時度日如年,這會兒收拾殘局,時間就如白駒過隙一般。
方至誠甚至害怕自己漏掉了哪一處,慢慢亮起的天空清晰照亮着他的慌張,特別是聽到家人起牀的動靜時,他心裡總是莫名打鼓。
然而方至誠又迫切想知道昨夜小磊他們到底有沒有聽到自己房裡的動靜。
說真的,方至誠堅信弟弟妹妹即便知道楊初意被奸人害得一夜成了朝廷抓捕的烏夷族人也不會傷害她,只是他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解釋其中緣由。
因爲他到現在都還覺得很荒謬,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
可無論任何事都要打起精神去面對,方至誠特意穿了一件寬鬆長袖的衣裳,收斂好表情走出了房門。
雖然不再雷電交加,可雨還是一直下個不停。
方新桃正在掃着屋檐下的雨水,免得一會家人滑倒了,擡頭看見方至誠便笑着打招呼。
“二哥怎麼起這麼早?早飯要吃什麼?一會兒我去準備。”
方至誠試探性問道:“昨晚電閃雷鳴的,你和小寧沒被嚇到吧,睡得還好嗎?”
方新桃疑惑道:“昨晚打雷很大嗎?我好像沒聽見,我睡得挺沉的。”
一向早起讀書的小磊聽見哥哥姐姐的談話,也道:“我也沒聽見雷聲,我還做了個美夢呢。”
方至誠眼見他們身上都好好的,也沒有受傷,便放下心來,聽到他們都說沒聽見昨晚的動靜,認定家裡定然是被施了法。
他不動聲色朝兩人貼心說道:“下雨涼,多穿兩件衣裳。”
“知道了。”
方至誠轉身回了房間,他坐在牀頭,貪戀地看着楊初意的臉龐,終於體會到了,她之前說的那種總是心慌的感覺。
明明人就在身邊,可他卻護不住半分,方至誠懊惱捶打着自己的腦袋,恨自己讓別人鑽了空子,讓心愛之人竟然面臨這樣的困境。
烏夷族人是朝廷極力追捕的對象,若沒有好好隱藏起來,定會惹下大禍。
如果九星連珠楊初意沒有成功回到原來世界的話,那麼他們必須得遠離人羣,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過着隱居山林的生活才行。
方至誠想了很多很多,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要保楊初意安然無恙。
楊初意又陷入了夢境之中,夢裡依然下着雨,只是那雨卻很輕柔,而且並不會打溼身體。
她赤足漫無目的地走在森林之中,樹木紛紛向她點頭,花兒向她微笑,小松鼠爲她指引方向。
溪流歡快,魚兒躍出水面,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祥和的氣息。
楊初意走到盡頭,一棵乾枯的大樹赫然出現在眼前。
大樹高聳入雲,乾枯的枝幹上有着褐色的斑痕,那是經過風雨後在歲月裡沉澱下來的印記。
部分樹皮剝脫,枝幹上還有着青色的苔蘚,無數螞蟻正肆意攀爬啃咬着。
楊初意不自覺停下了腳步上前輕撫着它的粗糙的枝幹,卻沒來由感覺奄奄一息的外觀下還藏着一抹微弱的生氣。
畫面一轉,楊初意不知怎麼卻在森林裡迷路了,走着走着,突然腳下一空,掉進了一個乾枯深井裡。
楊初意突然下墜似的驚醒過來,腳還蹬了一下牀板,發出“砰”的一聲響。
方至誠衝過來緊緊抱住她,一手輕拍着她的後背,一手扶住她後腦勺,溫柔道:“沒事沒事,乖,我在這呢,不怕。”
楊初意將頭擱在他寬闊的肩膀上。兩手抱住他健壯的腰身,“方至誠,我又做噩夢了。”
方至誠耐心哄道:“不怕,我守着你呢。你下次做夢帶着我吧,我在夢裡保護你。”
楊初意見他嗓子都啞了,心疼道:“你都不睡覺,哪能進到我夢裡呢。”
“嗯,是我不好。那你多愛我一些,在夢裡多出一個我,好不好。”那樣的話無論是夢境還是現實,都有人保護你了。
楊初意蹭了蹭他的肩窩,輕聲道:“你害怕嗎?”
“怕什麼?”
“……不知道。”楊初意說不出來心中的感受,這一次發生得太突然了,她甚至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方至誠將人扶正,兩人面對面,認真問道:“初意,你得好好想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得知道發生了什麼。”
楊初意將最近的事一件件在腦海裡略過,根據昨晚她的情況來看,應該是被人施法了。
按照傳統來看,施法要麼要有生辰八字,要麼有血液毛髮之類的。
楊初意經過排查和分析,迅速鎖定了目標,“我知道是誰了。”
方至誠恨得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將那人大卸八塊,“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