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三百年後,恰好出現在城堡廣場上,看到了這場“真實的歷史”的所有觀衆們來說,這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因爲這場廝殺,真的是太慘烈了。
有衝鋒的翼騎兵,互相穿透對方的軀體, 然後雙雙倒在地上。
有翼騎兵被騎槍刺穿了,依然在戰馬上不肯倒下,而是拔出馬刀,互相拼殺到最後一刻。
血漿迸濺,被切斷的肢體還在蠕動,即將失去生命的人在垂死掙扎,到處都有人倒下,聲嘶力竭的吶喊和慘叫聲此起彼伏, 然後又不斷被掩蓋在更巨大的聲音裡。
這畫面實在是太震撼和血腥了,和電影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這大概是歷史上第一次有人在公共的電視臺,現場直播真正的戰場廝殺。
只是不論是播放的人,還是在觀看的人,都不知道,這真的是直播。
只是延遲了三百年。
在幾個特別殘酷的鏡頭之後,電視臺終於反應過來,掐斷了太過可怕的鏡頭,把鏡頭交給了其他的機位。
但身在現場的人,卻沒有辦法過濾掉這些鏡頭。
他們瑟縮着,慘叫着,躲到了廣場的各個角落裡,把腦袋蒙起來,把眼睛閉起來,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
但那些聲音,依然在他們的耳邊傳來。
刀兵破空的聲音, 馬蹄帶來的震動,甚至迸濺在身上,還很是溫熱的不明液體……
他們中的許多人,第一感受到,死亡,距離他們如此的近。
而這場戰爭到底是爲了什麼?
雙方不論是戰甲,還是武器,還是裝備,其實基本上是完全相同的。
迄今爲止,所有人能找到的唯一區別,就是一邊是白鷹白馬的騎士,另外一邊,卻把胸口紋章上的白鷹塗去,只剩下了白馬的騎士。
可在戰場上,誰能看得那麼仔細?
能夠證明雙方不同的,除了馬頭的朝向,就只剩下雙方的戰鬥力了。
雖然局部看起來雙方各有損傷,但是戰場上的形勢,卻是一面倒的。
那抹去了白鷹,只剩下白馬的翼騎兵們, 像是一把利刃一般切入了另外一方的陣營, 將衝鋒的騎兵一分兩半。
而那把利刃的刀尖,就是在最前面的谷小白。
在他的身後, 百多名翼騎兵,被老布帶領着,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這不是他們的第一場戰鬥。
雖然老布還在,但是這支騎兵隊伍,其實已經不知道更換了多少的新血。
每一次都是同樣的流程。
從老布和自己同伴的戰鬥之後,谷小白再遇到敵人,會給對方兩個選擇。
尊重,還是憐憫。
對谷小白來說,尊重的意思,就是我誠心誠意地幹掉你;憐憫的意思就是《愛的二重奏》篩一篩,願意加入的收編,不願意加入的放走。
選擇尊重,我衝過來幹掉你們,然後給你們剩餘的人憐憫。
如果對方選擇憐憫,那就是直接《愛的二重奏》了。
大家都不流血,你好我也好。
只是,谷小白一路行來,遇到了許多的敵人。
直接投降的也有,轉身就跑的也有,卻沒有一個不戰而降的翼騎兵。
幾次和翼騎兵的遭遇,最終都是以雙方的血腥廝殺結束。
而事實證明,擊敗對方,讓對方產生一種對“強者的尊重”,也是一種產生強烈的聯繫的方法。
畢竟,《愛的二重奏》真的不是“洗腦神曲”,不能真的強行改變對方的想法,只是能夠將某種感情連接放大。
對翼騎兵們來說,大多是因爲谷小白的強大,以及他堅定的意志,戰無不勝的姿態,讓他們願意追隨。
甚至爲此壓倒了對自己之前君主的忠誠。
所以,這些最終被“憐憫”,也決定跟隨谷小白的翼騎兵們,非常明白自己面對的是怎麼樣的敵人,以及他們的心理。
也都知道,跟隨谷小白的戰鬥,唯一的訣竅是,跟着谷小白衝鋒,不要掉隊,不要停下來!
這樣就有機會,跟着谷小白繼續下一次的衝鋒和戰鬥!
而跟上谷小白的步調,不掉隊的唯一訣竅是……
那首曲子!
谷小白的背上,震動的琴絃,其音量是絃樂器本不該有的洪亮。
二胡“無名”是由不同時代的材料製成的,是谷小白第一把可以跟隨他穿越時空的樂器。
“帝國的命運”絲絃,是系統獎勵的,可以用在任何絃樂器上的絲絃,它也可以在任何一個時代召喚出來。
這就意味着,這把樂器是不可破壞的,所以它也可以承受普通的材料無法承受的振幅,擁有普通材料不可能擁有的剛度和響應速度。
而隨着谷小白對“帝國的命運”絲絃的熟悉,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需要用手去演奏,就可以讓它奏響。
這根琴絃,就像是在自己的大腦中,可以由自己自由操縱,然後在現實中再投射出來,然後重現自己所設想和模擬的物理現象。
而這根琴絃,事實上本身也是系統所投影在不同時代的,由什麼操縱其實並無所謂。
這種演奏方式,谷小白可以開發的技巧,那就多了。
譬如把撥絃當做主要的演奏技巧。
二胡技巧裡面,也有撥絃的技巧,著名的二胡曲《戰馬奔騰》裡面,那錚錚的撥絃聲就極有特色。
但是二胡本身在撥絃方面畢竟是弱的,如果二胡的撥絃也很好聽,表現力也很強,那就沒有琵琶、月琴、阮之類的什麼事兒了。
但是這對谷小白卻不成立。
只是利用意識來操縱琴絃,可以利用琴絃本身的超幅震動,讓它的音量,做到拉絃樂器這種利用弓上馬尾纖細的分支絨毛產生的摩擦力,擦動琴絃,所不可能做到的洪亮。
而谷小白甚至發現,他可以利用這根琴絃震動的同時,去擊打二胡無名的本體。
用本來本應該發聲的部位去琴絃演奏本來作爲支撐部分的二胡本體……
這是什麼樣的感受?
琴絃擊打琴桿的聲音像是梆子,清脆明亮;擊打蒙皮的聲音則像是打小鼓,更悶,更響。
擊打琴碼則,則聲音更加神奇,像極了軍鼓的聲音。
谷小白的這首《北大西洋狂想曲》的前三個樂章,還是人類可以做出來的技巧。
雖然第三個樂章的“錚鳴劍閃”就已經是全世界只有谷小白能做到。
但第四個樂章,就已經是人類的技巧,普通的樂器所不能及的了。
而谷小白的這第四樂章,也和之前的三個樂章一樣,有三個主題。
第一個主題是《南行》,是一段略顯舒緩的樂曲,展現了一段田園風光。
而現在,谷小白奏響的,是第二個主題。
《騎戰》。
它是一首爲了騎兵衝鋒而寫的進行曲!
而現在,這首曲子穿越了三百年的時光,從古代穿越到了現代,
TVP的直播畫面,覆蓋了整個波蘭。
而不論是城堡廣場的抗議,還是之前他們所進行的那場烏蘇拉教授的直播,也極受關注。
而現在,這些人,都被谷小白的這首曲子所震撼。
一開始,近乎舒緩的旋律之下,騎兵們開始緩緩前行。
他們檢查武器,調整呼吸,安撫戰馬,排開陣型。
下一秒,弦響鼓張,錚錚的撥絃聲音出現,突然,絃聲加大,猛然撞擊在了琴桿上。
“梆”一聲,同一時間,最前面的老布輕輕一晃繮繩,縱馬前行,馬的前蹄踏出。
琴絃的震動依然在傳遞,在撞擊了琴桿之後,這個波浪不停,以普通的樂器絕對不可能的方式,傳導到了琴碼上。
“咚!”類似軍鼓的聲音,和老布的戰馬馬蹄落地的聲音,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完全合拍,是一種極爲奇特的體驗。
每一步都踩在節奏上,那是一種讓人頭皮發麻,肚皮發癢的感覺。
全身的激素急速分泌,精神高度集中,就連心臟都在以固定的節律收縮,瞬間激活人類本身的所潛藏的節律感,以超越人類極限的精確度行動。
在和谷小白的節奏合拍的一剎那,老布就有一種感覺,他不再是自己。
他是前方那個身影的延伸,是他的手臂,是他的肢體,是他的延伸。
那響起來的音樂,讓更偉大的,更強大的力量支配了他,而他卻樂意如此,把小我完全摒棄,被更偉大的意志和更偉大的力量所引領着。
所有的思想,都不再需要去做判斷,只需要去執行。
恐懼、遲疑、猶豫,全部被摒棄。
只有精確到極點的直覺與反應。
老布是第一個,在他前行之後,他的身後,兩名翼騎兵同時向前。
“梆”一聲,馬蹄擡起。
“咚”一聲,馬蹄落地。
重複。
繼續重複。
騎兵們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聆聽着谷小白的樂曲,完美配合着他的步調,衝鋒!
換句話說,這樂曲,不但是一首進行曲,它更是谷小白的傳令兵,將谷小白的意圖、判斷、命令傳遞到了全場。
十多個節拍之後,整個騎兵已經完全進入了最佳戰鬥狀態。
而這個時候,對面的騎兵們,還完全沒有調動起來。
短短几十秒之後,百多名翼騎兵的馬匹步調、起伏姿勢,甚至都開始趨於一致。
這一刻,這支騎兵就像是完全同步爲一體。
從高空俯瞰下去,整個騎兵隊伍,就像是海浪!
一波一波,一浪一浪,那種只有步兵才能達到的步調一致,竟然出現在騎兵的身上。
那種不經過刻苦訓練,在閱兵式上都達不到的整齊劃一,竟然出現在了戰場上。
這是怎麼樣的畫面?
這個畫面,讓每個看到的人都起了雞皮疙瘩。
馬蹄整齊劃一地踏在地面上的聲音,簡直是這世界上最震撼的鼓點,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熱血沸騰。
“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多少人,聽着那樂曲,聽着那馬蹄組成的鼓點,忍不住大喊出聲。
這畫面,這樂曲,讓他們的心臟都在不受控制的跳動,想要加入到那不可思議的衝鋒隊伍裡去。
甚至讓他們忘記了立場,忘記了善惡,忘記了誰是對手,誰是敵人!
無數的人吶喊了起來:
“衝鋒啊!衝鋒啊!翼騎兵!”
衝鋒啊!
這讓我躁動的,無法呼吸的進行曲!
對面,被衝鋒的波蘭王室翼騎兵們,還沒有開始戰鬥,就已經亂了。
沒有人能面對這樣的騎兵衝鋒而不亂!
儘管他們的人數,幾乎是對方的十倍。
但是……好像他們已經看到了,自己戰敗的畫面。
就在此時,樂曲也開始變速!
應和着谷小白的樂曲,騎兵們再次加速!
加速!加速!
那是怎麼樣的激昂,怎麼樣的速度!
這還是進行曲嗎?
這樣的速度,在衝鋒的時候,是極端危險的,因爲速度已經達到了不可控的程度。
一百多名騎兵,所有的力量都被集中在一起,這一刻,任何一名擋在這些騎兵們面前的,所面對的就不再是一個敵人,而是所有人力量的合力!
然後,雙方終於交戰!
谷小白和照夜,撞入了對方之中。
剎那間,所有和谷小白正面撞中的對手,都是人仰馬翻,血光飛濺。
谷小白沒有騎槍,沒有甲冑。
他的戰鬥方式,非常的簡單,就是直接讓照夜硬抗對方的騎槍衝擊,然後馬刀砍殺。
戰馬形態的照夜,身穿厚厚的馬甲,保護住了重點的部位,但是其實這馬甲對照夜來說只是裝飾品。
他現在就是不可破壞的。
對方恐怕會納悶,爲什麼明明刺中了照夜沒有在馬甲內的部位,卻依然殺不死這匹戰馬。
但他們的疑惑不會持續超過0.5秒,因爲谷小白的馬刀,接踵而至。
在這陣型的最前面,承受了最大壓力的,當然是谷小白和照夜。
他直接破開了敵人,讓整個高度同步的騎兵隊伍,像是楔子一樣扎入敵人內部。
而老布緊跟着谷小白衝鋒,反而是最安全的一個。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緊跟着谷小白衝鋒,更像是被谷小白守護着。
但老布絲毫不敢亂想,谷小白的步調太快了,在戰場中,如果他們脫離了谷小白的保護,也會撞得粉身碎骨,而谷小白和翼騎兵們聯合在一起,需要一個軸心,他就是那個軸心。
僅僅是控馬跟在谷小白的身後,他就已經竭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