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們去醫院。”讓人措手不及的纔可以稱爲事故吧,穆楓只看到一輛自行車突然倒下,然後蘇格的胳膊就劃出一道長得可怕的傷口,血順着指尖滴下去,“走,快點。”
“不行,打120吧。”蘇格掐着自己的手臂,蹲下去看坐在地上的“肇事者”,他好像傷得更重。穆楓皺了皺眉,馬上用手機打了120。周圍圍的人慢慢多起來,穆楓看着蘇格流得血越來越多,不禁有點着急。“怎麼還不來……疼麼?”
“沒事,別擔心。”忍着疼,努力對滿臉擔心的穆楓笑,轉身看地上站都站不起來的叔叔,“您沒事吧?”
“對不起啊小姑娘,我也是沒辦法,都怪那……”
“我知道,我都看到了。”
那輛摩托車,以及車上的人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不會去怪無辜的人。“姐……”撥開圍觀的人羣,蘇白走到蘇格身邊,不大敢伸手去碰那條受傷的手臂。
“沒事,”朝蘇白身後望了一眼,遠遠看到了躲在學校大門裡邊的那個罪魁禍首,蘇格冷冷地說,“你過去吧。”
遠處傳來了120的鳴響,不一會兒救護車就到了眼前,穆楓把蘇格扶到救護車上,又幫着醫生把受傷的男人搭上擔架。然後他扭回頭阻止了還想上前的蘇白:“不用那麼多人,有我就行了。”
看着救護車上的藍光越來越遠,蘇白感覺自己被掏空了,變成一陣風就能吹走的破口袋。眼前的景象明明是跟自己有關的,無論從哪一方來看,可是此時,她卻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個,像是根本沒有資格靠上前去。受傷人的自行車還倒在地上,她走過去把它扶起來,推到一邊鎖好,突然看到了上面掛着的那串鑰匙。想了想她又擰開車,扭正摔歪的車把,一邁腿騎了上去。沒有資格,至少她找到了能夠去醫院的理由。
“哎,別走。”剛要蹬,後面就被人拉住,蘇白惡狠狠回過頭,孫力嬉皮笑臉的看着她,“管這些閒事幹什麼。”
“如果不想我跟警察說誰是罪魁禍首,就快點放開。”
“你……”瞭解蘇白一向說到做到,孫力雖然不甘心,卻還是一點一點鬆開了握在車後座上的手,“你以爲這樣就有人感激你了麼?”
車子真難騎,腳下使勁兒往前蹬了幾下,直到回頭再看不到學校。蘇白把車停在一邊,一隻腳撐着地,努力喘了幾口氣,然後泄憤似的把車鈴撥得震天響。
恨恨恨。
恨誰。
從前老師在課堂上曾說過一句話:無論什麼時候也不要憎恨親人,因爲恨與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無疑也是在憎恨自己。那個時候
明明聽得那麼清楚,現在也還記得真真切切,怎麼卻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呢?
騎到醫院直接衝進急診,在處理外傷的地方看到醫生蘇格胳膊上纏滿了紗布,穆楓坐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醫生不也說沒事嘛,劃得長但是不算深,你不要緊張過度。”蘇格其實心裡很慶幸,假如沒有穆楓,現在自己一定是一個人,那樣的話就會連僞裝堅強的勇氣都沒有,也許會當着醫生的面哭出來。順着穆楓的眼光轉回頭,看到了站在門口一臉不知所措的蘇白。那張與自己那樣相像的臉,現在居然特別不想看見。
穆楓站起來走過去擋在了蘇白的面前,沒有說話。
“我……我是看到那個人的車和鑰匙都落在了那兒,所以幫忙送來。”
“給我就好,我一會兒讓警察轉交他,謝謝。”
“穆……”和穆楓根本算不上熟,蘇白卻看見自己拉住他的衣角,“能不能,讓我進去?”
雖然有生氣的成分在,但這樣難爲一個明顯有悔改意願的女孩兒,穆楓也做不來。擡頭看了看一直假裝看窗外的蘇格,他側身擦過蘇白出了病房,留下一句:“我去交費,一會兒回來。”
“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不得不把頭轉過來,蘇格裝得一臉不在乎,“那個人比較嚴重。他是把摩托車藏進學校裡了吧。”
蘇白站在病牀邊上,離蘇格有一定距離,“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他叫出來的。”
“算了,我不會追究什麼,但是人家追不追究我就不知道了。”
“你們可以去抓他,”蘇白多麼樂得清淨,“不用在意我。”
蘇格看了蘇白側臉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牽了一下嘴角,她想的沒錯,蘇白一點也沒變。“你果然一點都不喜歡他。”
“那你呢?你又有多喜歡剛剛那個人?”
可兩個人的談話,不知不覺又尖銳了起來,蘇格悶悶地嘆了一口氣,看起來她和蘇白再不可能像從前一樣談天說笑,打打鬧鬧了。“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但至少我有喜歡。”
“那如果他知道了你和安研哥……”差一點就把看到那疊照片的事說了出來,蘇白還在暗自驚慌,卻聽見蘇格說:“他都知道。”
看着蘇格鎮定,甚至驕傲的表情,蘇白終於明白,這一次她又輸了。
可是——她走出病房時,穆楓也正往回走,手裡捏着一疊藥單,從她身邊走過,只是略微顫了一下眼皮,代表認識。“穆楓,”蘇白開口叫出他,“我有件事想問你。”
沒想到蘇白會叫住自己,穆楓停得有些不自然,眯了下眼睛,疑
惑地反問:“什麼?”
“你和趙西西,很熟麼?”
走出醫院,發現天空異常平整清湛,鮮亮的藍像塑料一樣,彷彿輕輕一捅就會破掉。天破掉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呢,蘇白仰着頭想象着天空大片大片剝落的情景。身後的醫院飄來些許消毒水的氣味,她對於這種味道很陌生,因爲上學之後的記憶裡她就再沒來過醫院。反倒是蘇格,隔三差五就往醫院跑,吊瓶扎到手背上沒有可扎的血管。
兩個人的對比一向這樣明顯,但生命的軌跡卻又始終有微妙重合着的一部分,即使只是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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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纔她和你說了什麼?”折騰了許久穆楓才拉着蘇格從醫院出來,兩個人慢慢朝車站走去,“還疼麼?”
蘇格輕輕碰了一下紗布包着的地方,還是有刺痛,“說一點也不疼是假的,不過還可以忍。她說我們可以把那個人說出來。”
“那你爲什麼還堅持說不知道。”
“把他抓去又能怎樣,也不是太嚴重的事故,他賠一點錢就能出來,然後一定會回來算帳。他找不到我,一定會找蘇白。”背後突然環來的手臂,讓蘇格愣了一下,然後才笑着問,“幹嘛?”
穆楓用下顎輕輕抵着她柔軟的發頂,“真是個好姑娘。”
“那當然,”用沒事的那隻手摸了摸穆楓的臉,“是不是覺得以後更要好好疼我啊?”
穆楓沒說話,只是把她抱得更緊了點,心跳聲兀自說明了一切。
其實剛纔他還沒走到繳費處又不放心折返了回來,站在門口有點不好意思地聽着裡面的對話,當聽到蘇格說“喜歡”時,話語裡的那種信任讓他竟然有了一種難得的感動。
所以,他纔會誠實地回答蘇白:“是,我認識她,我們是朋友。”隨後又加了一句:“但這些跟我和蘇格的關係絕對無關。”
這件事說來話長,說來也複雜,他一直在找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好將衝擊力減到最小。可是,真的找得到那個時機麼?如果在他還沒找到的時候,現實已經偷偷將答案告訴了蘇格,那麼他也一定會陷入百口莫辯的境地吧。
很多事情便是這樣的,真相併沒有多麼天翻地覆,但錯了時間,錯了方式,就完全變了一個樣子。穆楓想到安研的種種表現,也多少能夠猜到內裡肯定有諸多不受控制的轉角,就如同被擊中一點的地面,卻延伸出一條條深深淺淺的溝壑,最後潰敗成一個巨大無比的陷阱。
【作者題外話】:上班好不愉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