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外人津津有味地看着事情發展,茶餘飯後大罵特罵,而處在風暴中心的喬家人則親身體驗着這場風暴。
顧喬兩家奔波數日,喬東南的事情已經移交了高級法院受審。去見喬東南的那一日,喬家人連同老爺子都到齊了。
喬謹言站在執法部門的辦公室外,看着喬臻和老爺子顫顫巍巍地到來,一個是身有殘疾,一個是孤寡老人,一路上煞是引人側目。
“什麼情況?”老爺子一到,就問着喬謹言。
喬謹言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向坐在輪椅上的喬臻,然後安慰着老爺子,黯淡地說道:“父親是出不來了,但是牽連面不是很廣,只有一些不甚重要的人物跟着接受調查,二伯和您是不會受到牽連的了。”
老爺子聽了這個不好不壞的消息,險些老淚縱橫,乾枯的手握住喬謹言的手,顫着聲音說道:“辛苦你了,謹言。”
喬謹言淡笑,沒有說話,心沉進了深淵。這事他可是半點力都沒有出,而且這樣的結局幾乎是給了他沉重的一擊。喬東南是在劫難逃,可是喬西北居然沒有受到牽連,喬謹言只覺得指尖都有些輕顫,心頭壓了一座沉重的大山。到底是哪裡出了錯,這些年,這一出手只毀掉了喬東南?喬家的根基根本就沒有動搖,他原想是連根拔起的。
老爺子進去看喬東南。喬謹言站在外面不說話,喬臻沒有動。將隨身帶來的報紙拿給他,說道:“上午纔出來的報紙,這事變不了了。”
喬謹言點頭,看向喬臻,說道:“我聽說這事原本是要多拖上一段時間的,後來不知道是什麼關鍵人物提供了證據,才導致父親罪名成立,這事你知道嗎?”
喬臻點了點頭,並不回答,只問道:“大哥對整件事情怎麼看?”
“父親之前毒打薛梅,後來找到她和情夫的藏身地點,讓她淨身出戶,引來了她的報復。是父親做得有些絕,這才招致了大禍,只是薛梅手中的證據從何而來?她不可能接觸到機密文件,父親做事一向謹慎。”喬謹言淡淡地說道。
“我曾懷疑喬家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是有人存心報仇,薛梅、喬建都不過是一顆棋子,幕後黑手是另有其人。”兩人各自試探,別有用心地說着一些無關的話。
喬謹言臉色一整,眯眼,淡淡地問道:“那你認爲是誰?”
“之前爺爺讓我去調查夏家,可是夏家不是。”喬臻淡笑,目光雪亮地看向喬謹言。他坐在輪椅上,身高要比喬謹言矮上很多,必須擡頭才能看到喬謹言的臉色。大哥果真是沉得住氣呀,可是這纔是冰山一角呢,往後令他驟然變色的事情多了去了。喬臻淺笑,喬謹言是個非常優秀的獵手,隱忍多年而且不輕易出手,只是他最不該就是有了小鎖這個弱點,人一旦有了弱點就會瞻前顧後,而且心慈手軟。
倘若他沒有愛上喬鎖,沒有想着要隱瞞這些事情,他也不至於被縛住了手腳,最後被他有機可趁。
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註定了喬謹言的慘敗?三年前爲了保護小鎖娶了凌婉?還是將小鎖送走?只可惜遲了,從他撞見他們兩在一起的那一天開始,憤怒和恨便滋長了,日復一日慢慢長成了心中的毒瘤。他不該誘使小鎖愛上他的,更不該的是他自己也愛上了喬鎖。
如果不是因爲這件事情,他也不可能出手對付喬謹言,不會在往後的調查中發現了顧喬兩家的恩怨,更不會知道喬謹言在喬家多年,爲的就是調查那個男嬰的死因。顧家人子嗣單薄,對於顧家子嗣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執拗。
當年那個孩子的死一直是一個謎團,可是他可以給喬謹言一個真相,讓顧家出手的真相。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跟爺爺調查了很久,也沒有查出這個人是誰,他隱藏的着實深。”喬臻微笑地說道,“不過好在父親和母親出來了,爺爺將喬家一切的案底都洗白了,這一次除了大伯栽了進去,其他的一切安好,也算是萬幸,往後誰要是想動喬家可就難了。大伯一脈除了小鎖可謂是徹底覆滅了,往後我會接掌喬家,大哥是顧家人,不會在乎喬家這點資產,跟我爭奪吧。”
這是赤裸裸的宣戰和奪權。喬謹言確實不在乎喬家的資產,更是有心想毀掉。只是喬東南一脈覆滅,喬臻一脈又崛起,根本就和他預料的不同。喬謹言皺了皺眉頭,淡淡地說道:“你也知道我一貫是不怎麼過問喬家的事情。生活在喬家不過是因爲姨母的緣故,你來接手喬家也好,往後我也可以回到顧家去。”
事情發展到這個份上,喬謹言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
喬臻見狀微笑不言語。適時大廳內的超大屏電視上播放着最新的新聞,喬東南落馬事件的追蹤報道,喬謹言沉默地聽着,聽到最後整個臉色都陰沉了起來。
他攤開喬臻遞給他的報紙,找到後面的報道,只見電視上一個老淚縱橫的老人聲嘶力竭地說着什麼。
喬謹言的指尖用力地攥起,迅速地讀着報紙上的報道。
“沒有人想到這場席捲政界的高官落馬事件源自於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父在生命最後的階段對於兒子靈魂的救贖。”
報紙上的言語都是經過修飾的,而且帶有強烈的誤導性和煽情性。喬謹言覺得腦袋疼的厲害,這樣狗血的劇情報紙和輿論也敢寫出來,敢拿來誤導大衆。
“大哥,你好像很意外,這件事情我們沒有跟你說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成功。”喬臻見喬謹言終於發現這場事件中的點睛之筆,頓時微微一笑,一字一頓地說道,“大伯的事情,薛梅實名舉報只是開始,上頭是不敢多查的,怕引起政界動盪,朝局不穩。大哥說的最關鍵的證據是爺爺呈遞上去的,爺爺舍掉了大伯,保住了整個喬家。”
喬臻說的極慢,雙眼透出犀利的光芒來。
喬謹言的身子繃緊,看向喬臻,淡漠地說道:“可見我顧家是白費了這許多的力氣,你們自己倒是將父親往死裡整。”
喬臻也不點破,沒有人現在就亮出自己的底牌,撕破臉,這事纔開始呢。
他淡淡說道:“我們一早就知道大伯這些年在外面惹來了不少的仇恨,他做了太多觸犯法律的事情又不知道收斂,爺爺很早就對他絕望了。大哥這些日子辛苦了。只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是債就是要償還的。”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保住你父親一脈?”這纔是問題的關鍵,老爺子如何在舉報自己大兒子的同時,保住了小兒子。喬東南和喬西北這些年政商勾結,沒有一個是清白的。
喬臻神秘一笑,也不賣關子,一字一頓地說道:“大哥去顧家疏通關係時,我和爺爺去了夏家。爺爺和夏老將軍雖然多年前有些恩怨,但是人老了,很多東西都看得很淡,爺爺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加上夏侯的作用,夏家終於答應跟我們合作了,幫助我們來度過難關,我喬家力量不夠,加上夏家也算是夠了。”
他加了一句,仔細地看着喬謹言的臉色,說道:“說來這件事情多虧了小鎖,要不是她在背後出力,我和爺爺也想不到這個好辦法。你知道她跟夏侯熱戀,沒有她,夏家不可能答應趟這趟渾水。作爲條件,爺爺已經同意了她和夏侯的婚事。這幾天報紙就會登出兩家聯姻的消息。”
喬臻的話刺得喬謹言身子一顫,這件事情阿鎖也參與了?
“對了,小鎖這幾天一直在顧家,要是聽到這個消息只怕要高興壞了,麻煩大哥回去告訴她,爺爺和夏老將軍都答應了她和夏侯的婚事,隨時都可以辦婚禮。至於大伯的事情,他們父女感情歷來就淡的很,說不說就隨便大哥了。”
喬臻笑着補上一句。什麼喬東南入獄,什麼夏喬兩家聯姻,這些他都不在乎,他要喬謹言跟喬鎖最終兩敗俱傷,玉石俱焚,再也不能走到一起去。
十六歲那年回到喬家的少女喬鎖應該屬於他。沒有人能夠橫刀奪愛。
喬謹言沉沉地說道:“好。”
他盡力地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憤怒還有一種被背叛的疼痛在他身體裡嘶吼着叫囂着,想要將他重重地打倒。誰都可以背叛他,傷害他,唯獨喬鎖不行。
她不該逃離他,不該要跟別人結婚,更不該參與喬家的事情,讓他功虧一簣。
喬謹言有些絕望,他不曾想,所有的一切,原來阿鎖纔是刺向他心臟的那柄利劍。夏家肯跟喬家結盟,合夥演了這許久的戲不過是因爲夏家那小子愛着阿鎖。
愛一個人便給予了對方傷害他的權利。這一局,阿鎖纔是對方隱藏至深的刀鋒。他遍體鱗傷。
喬鎖在顧家,惶惶不安,冥冥中感覺心跳的厲害。是要有大暴雪嗎?
她打開窗戶,看着外面陰沉的天氣,山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窗外的雲杉上還被白雪覆蓋。雪停了三天,可是天空始終陰沉着,彷彿醞釀着一場極大的暴雪天氣。
這顧家的這幾日,她每天都過的小心翼翼。喬謹言一直沒有回來,想來他是極少回顧家住的,一直住在外面。
顧雪諾是一個高傲、冷漠以及優雅、挑剔的人。
喬鎖這些天一直儘量避開跟顧雪諾的接觸,跟着顧家那個叫做夏荷的姑娘瞭解着顧家。
那姑娘是顧家祖宅那邊的孩子,老爺子見她父母雙亡,很是可憐便帶回了顧家來,她也算是從小生活在顧家的。
“你在顧家呆了多少年了?”喬鎖來了後,夏荷很是高興,時不時地就纏着她說話。
“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夏荷算了算時間,笑道,“我八歲的時候老爺就帶我回來了。”
喬鎖見這姑娘很是單純、直爽,有些驚訝,問道:“你不讀書嗎?”
夏荷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道:“我沒有讀過什麼書,夫人說讀書害人,只要識字就好。夫人以前爲我請過家庭老師,教了我兩年。夫人說女人要活的單純一點,等我再大一點,幫我介紹個對象,給我置辦嫁妝。”
夏荷說的一臉嚮往,簡直把顧雪諾的話當做真理。
喬鎖有些不能理解。顧家從來是不缺錢的,連家庭教師都給這姑娘請,爲什麼不送她去讀書?難道顧家很排斥女孩子在外面闖蕩?
“大少爺也說,外面人心險惡,女人簡單點笨一點會開心很多。”
喬謹言說的?
“那你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喬鎖問道。
夏荷搖了搖頭,偷偷地說道:“以前夫人的妹妹就是因爲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跑了很多地方,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年紀輕輕就病逝了。這事夫人心裡一直很傷心,所以不准我出去,也不準兩個少爺在外面跑呢。”
喬鎖大驚,顧雪諾說的是顧妍?難怪顧家人在外面低調的有些嚇人,幾乎很少露面。
“你知道那個夫人妹妹的事情?”喬鎖問道,心微微提了起來。
夏荷看了看屋子,悄悄地說道:“那個時候我纔剛剛來顧家,夫人還是大小姐的時候,二小姐從外面回來,跟家裡大吵了一頓,我還看見了那個男人,長得真好看,被老爺轟出去了。後來老爺把二小姐關在了家裡,再後來夫人說二小姐有了孩子必須要嫁人,我就記得這麼多了。”
“是先有孩子再嫁人的?”喬鎖追問道,“二小姐嫁的還是你之前看見的那個人嗎?”
她已經肯定顧妍應該是在嫁給喬東南之前就愛上了別人,有了孩子。
夏荷原本要說什麼,突然臉色一變,朝着她擺了擺手,一言不發地下去了。
喬鎖轉身,看見顧雪諾從樓上走下來,對着她說道:“去給我煮杯咖啡。”
喬鎖之前見過她煮,但是自己沒有操作過,見狀有些手抖,不是很熟練地去煮咖啡。
顧雪諾和喬謹言都是嗜咖啡如命的人,母子天性吧。
顧雪諾見她笨手笨腳地煮着咖啡,靠在沙發上,淡淡地說道:“以前在家裡的時候,小妍總是會給我煮咖啡,那時候謹言還很小,她就哄騙着謹言把咖啡當水喝,還說以後這小子長大了會跟我一樣是個咖啡狂人。”
喬鎖見她今天應該心情不是很好,居然說起了以前的事情,有些驚訝,沒有吱聲。
“後來,小妍說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離開了家,全球各地跑,每到一個地方她都會拍很多的照片,然後製作成明信片給我寄來,說,姐姐,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彩,你也出來看看吧。”顧雪諾面無表情,點了一根菸,看着細長的菸頭慢慢地燃燒着,吸了一口,再吐出來,說道,“我很羨慕她,但是我不能出去,顧家總是需要人留下來的。後來她回來了,在我懷裡哭的很傷心,你知道爲什麼嗎?”
喬鎖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去煮咖啡,沒有說話。
顧雪諾不是在她說話,她只是找個人發泄自己內心積壓的鬱悶罷了。
“小妍說,外面的世界遠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美好。她被男人騙了,回來生孩子。”顧雪諾的情緒有些不穩,掐斷了煙,又去點了一根,指着喬鎖冷笑道,“後來那個孩子生下來了,沒有過百日就死在了醫院裡,是你父親乾的。”
顧雪諾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一把砸向喬鎖,怒罵道:“我顧家將自己最寶貝的女兒嫁給你父親那個混蛋,一心扶持你喬家,那混蛋就因爲孩子不是他的就將孩子窒息而死,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跟你父親一樣也不是個好東西。”
喬鎖身子僵住,見顧雪諾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想起喬臻之前的推斷,心中發冷,說道:“所以你恨我們喬家,讓我大哥去對付喬家?”
都是喬謹言做的是嗎?這一切都是他做的,所以三年前他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墮胎,因爲他從來就是恨着喬家的。
喬鎖被沸騰的虹吸壺燙到,失手打翻了整個壺,咖啡玻璃碎一地,蠟燭孤零零地燃燒着。
沒有人會愛上仇人的女兒,他也不會愛上她。這便是事實的真相嗎?喬鎖失魂落魄覺得空洞洞的,想要哭卻哭不出來。
顧雪諾冷笑道:“什麼你大哥,他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他是我顧家的孩子,不是你們那些骯髒的喬家人。”
喬鎖身子發冷,她想要做點什麼,可是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茫然地站在大廳裡,努力地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顧雪諾將最新的報紙丟給她,有些快意地笑道:“喬東南那個人渣也有今日,只可惜沒毀了你整個喬家。”
喬鎖彎下身子去撿報紙,一低頭,淚水便洶涌而出,滴落在報紙上,她蹲在地上,摸索着去看,她睜大眼睛,努力地去看,看着老爺子大義滅親,看着喬東南被定罪,看着後面一連串牽連到的名單。
她想去找喬謹言的名字,或者找他的照片,她想要去找他,問他爲什麼,這一切都是爲什麼?難道她這些年都是活在一個謊言裡。
喬鎖丟了報紙,衝出房子,看着外面漫山遍野的白雪還有云杉樹。沒有人,沒有車。
“把她抓回來,關進房間。”顧雪諾站在門口,上挑的丹鳳眼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