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
喬謹言看着外面的夜色,默默地數着日子,這是第幾天了,他有些記不清楚,數到後來便有些模糊,感覺過了三年五載一樣。
他跟阿鎖分開這些天來,衆人早已將目光從八卦娛樂新聞轉移到顧喬兩家的收購戰上。
喬家的污水只潑到了他和阿鎖的身上,老爺子出馬將有關姨母的新聞都壓了下去。名利場裡,權勢說話,顧家平靜了這些年,是該經歷這場腥風血雨了,打壓了喬家,外人才會知道顧家的底蘊,昔年的權威纔會重新建立。
這場戰役裡,喬家註定是要成爲炮灰的。
只是明明收購戰進入了末尾,勝利在望,喬謹言反而覺得有些不真實起來,內心隱隱透出一絲的不安來,他感覺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情。
“喬家老爺子據說在醫院昏倒了,病的不輕,我們已經將喬氏之前數十年來偷稅漏稅的證據上交了有關部門,還揪出了一些其他的商業犯罪,這一次喬臻是在劫難逃。”john多日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緩鬆了下來,斬草必除根,否則春風吹又生。
從醜聞曝出到現在收購喬氏,一個月不到的時間,牽一髮而動全身,除了顧家,沒有任何家族能做到,如今外面誰人敢說大少和四小姐的醜聞,就算往後誰想潑顧家的污水也要掂量着有沒有這個實力,更何況夏家出面保住了四小姐的名聲,如今外面的輿論是一邊倒。
“大少,你在擔心什麼?”john見喬謹言一直沉默不語,原本的興奮和雀躍也就消停了幾分,壯着膽子問道。
喬謹言搖了搖頭,這些天因爲他徹底地斷了跟阿鎖的聯繫,外加爺爺壓下了所有有關姨母的新聞,導致喬家老爺子的計劃中途被迫叫停,跟顧氏打起了收購戰,他明明該喜悅的。他不會將喬家毀的太徹底,畢竟還有阿鎖在,阿鎖跟他們的感情又不是很深,這件事情後他恢復顧氏的姓氏,以後他和阿鎖就不會有太多的阻礙了,最多阻力來自母親這邊,不過這不算是難事。
喬謹言皺了皺眉頭,問道:“喬家的事情什麼時候有結果?”
“最遲明天,一旦接受調查,喬家的罪名便跑不了。”john飛快地說道。
明天,看來今夜又是一個不眠夜,等到明天,喬氏不存在了,他便能去找阿鎖了。
喬謹言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示意john回去,他在顧家煮了一杯咖啡,莫名地坐立不安,喬謹言看了看時間,感覺心慌的很,他臉色微沉,有些發抖地抓住車鑰匙,趁着夜色出了顧家。
他很不安,非常不安,他要去看看阿鎖。
喬家。
喬臻緊緊地抓住喬鎖的手,一字一頓微怒地說道:“如果你不走,我會派人押你走。”
喬鎖的手被他抓的有些疼,她閉眼,淡淡地說道:“你放手吧,三哥,我不可能去奧克蘭,也不可能會像以前那樣墮落,更不可能會跟你相親相愛,你心中明白的。你不必如此來挽救我們之間的感情,四年前,我失去我的孩子時,你就該明白,我們兄妹情分終有一天是要斷的。”
她被他牢牢抓住,無法脫身,便只能轉過身來,俯下身子看着他,將那些冷酷的事實都說出來。
“三哥,其實你根本不愛我,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倘若你愛我,你不會對我這麼殘忍,不會多年來將我當做一顆棋子,看着我墮落傷心,你不過是見不得我愛上喬謹言罷了。你是一個驕傲的人,你不過是嫉妒喬謹言,就像是別人家的孩子擁有了一個新鮮的玩具,你立誓一定要奪過來一樣。”喬鎖冷冷地說道,“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會選擇逃亡一輩子,你還是設局算計了我、算計了所有人,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事到如今也不必這樣惺惺作態。”
喬臻被她的言語刺得無話可說,他有些顫抖地縮回了手,覺得心臟收縮得厲害,他真的不愛小鎖嗎?他看着自己的手,喃喃地說道:“不,小鎖,我愛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們能在一起。”
喬鎖覺得心痠痛的厲害,淚水滾落下來,沙啞地說道:“一輩子兄妹不可以嗎?你不愛,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喬鎖站起身來,將眼淚吞回去。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這些年我一直剋制的很好,比喬謹言還要好,你是怎麼發現我喜歡你的?是夏侯告訴你的?”喬臻臉色有些灰敗、鐵青,低低地問道。
喬鎖搖了搖頭,低低地說道:“很久以前,我也忘記了那是什麼時候,那天晚上我跟喬謹言決裂,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半夜裡有人過來看我,吻了吻我。一開始我以爲是喬謹言,後來慢慢的就知道了不是他。算來那是去年的事情了,可笑我如今才明白過來。”
女人的直覺一貫是很靈的,她那時只是不願意承認,後來經歷的事情多了,慢慢的就明白了。她一直不說,不代表她一無所知。
喬鎖進了客廳,上了樓,去沐浴、收拾房間的東西。
她做的緩慢而平靜,做完這一切,便上牀休息,睡得很沉,彷彿忘記了這些年發生的所有事情,回到了最天真無邪的年少時代,那時候她跟小溪還是姐妹,家裡窮但是人心很容易滿足。
她在夢裡低低地嘆息,這些年不快樂原來不過是因爲她要的東西太多。如果她都不要了,那樣會不會快樂一點呢?
喬臻目送着喬鎖離開,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院子裡,整個人僵硬如岩石,他沒有動,聽着手腕上秒針滴答的聲音,等待着白晝的到來,而喬宅外,喬謹言看着喬家房子的方向,悄無聲息地守在外面,睜眼一夜到天明。
喬鎖第二天很早就醒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將窗簾拉開,將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進揹包裡,看了眼自己住了許久的房間,見沒有落下任何的東西,這才提着包走了出來,就如同她從來沒有住在這裡一樣。
她的東西都是要帶走的。
傭人見她這麼早下樓來,有些驚訝,說道:“四小姐這是要出遠門嗎?”
喬鎖輕聲應着,她出了客廳見喬臻坐在院子裡,一夜沒睡,他的臉色很難看。
喬鎖沒有理會,她出了喬宅,走了很遠,走到外面的一個垃圾桶邊,將包丟了進去,她丟掉了這些年來所有的東西,前塵往事皆成空,默默做完這一切,她開始回到喬家去,靜靜地接受着即將到來的命運。
走到一半,便看見了停在喬宅不遠處的車子,很熟悉的車型,她曾經坐過很多次,喬謹言站在車門邊,看着她。
她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看向他,心痛的有些麻木,似乎沒有感覺了。
這些天沒有見,他過的很好,依舊是英俊不凡的樣子,顧家子弟天生便有着旁人豔羨的資本,喬鎖感覺人生就是一個又一個的輪迴。
十六歲那年,她遇見站在斑駁牆壁邊的喬謹言,那是遇見,二十五歲這年,她遇見站在喬宅外面的喬謹言,預示分離。
從遇見到分離,是爲完整的輪迴,他們的故事再也沒有以後。
喬鎖邁開步子,開始往前走去,她曾經很天真,想着自己奮不顧身的這段感情永遠都不會死在時光裡,就算最後傷痕累累,她也會在遇見喬謹言的時候,微笑着說聲:“嗨,大哥。”
可是後來的後來,她終於明白,再見喬謹言,一句話、一個微笑,用盡這一生也無法做到了。
他們只能這樣看着,相顧無言,擦身而過,然後天涯永不再見。
“阿鎖——”喬謹言的聲音吹散在風裡,帶着顫音和濃如暮靄的沉痛。
他很痛嗎?可是她不會痛了。
喬鎖看着腳下的路,看着素色的鞋子、在風中翻飛的裙襬,冷漠地走過。他們的人生還很長、以後還會錦繡添花,可是她沒有了。
喬謹言抓住了她的胳膊,見她那樣厭惡地皺眉後,身子一顫,千言萬語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喬鎖輕輕地拽了拽胳膊,掙脫開來,走向喬家。
喬謹言臉色有些蒼白,他一夜不安,一夜不眠,精神實在算不上好,見喬鎖這樣,一時之間有些心涼,低低地說道:“阿鎖,我會一直等你,以後什麼事情都告訴你。”
喬鎖的身子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再也沒有以後了。
她進了喬家,看着停在喬宅面前的警車,最後看了一眼喬宅,上了車。
她看着喬宅消失在後視鏡裡,看着喬臻和喬謹言都離她越來越遠,最終閉眼,有些害怕地蜷縮着身子。她很害怕,可是往後的路誰也無法陪她一起走,她終究是一個人的。
她摸着掌心的紋路,昔年的傷痕還在,將整隻手掌都劃成兩半,斷掌之人,命途多舛,顛沛流離一生,這一生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替者。
喬臻坐在喬宅的門口,看着喬鎖一言不發地離開,沒有看他一眼,整個身子都緊繃了起來,他感覺這些年他終於做到了,他奪走了喬謹言最珍視的東西,他讓他們兩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可是他也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愛人和妹妹,他失去了小鎖。
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他和小鎖可以離開的,遠離這一切雙宿雙飛的,爲什麼,爲什麼她寧可被抓坐牢也不願意和他一起離開?
喬臻的臉扭曲起來,他站起身來,有些搖搖晃晃,還未走一步,已經被人一拳打倒在地。
“爲什麼被帶走的人是阿鎖?”喬謹言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嘶吼道。
他很痛苦,還有震驚,他是真的痛吧,這樣善於掩飾自己情緒的男人居然會露出這樣痛苦的表情來。喬臻看着他的臉,低低地有些瘋狂地笑起來,他笑的悲涼,胸腔都隱隱震動:“你還不明白嗎?喬氏的法人代表不是我是喬鎖,你揪出來的那些罪證毀的不是別人,毀的都是喬鎖。你們這輩子都別想在一起。”
喬謹言只覺得眼前有些發黑,他想起剛纔看見阿鎖時,她是那樣厭惡地皺眉離開,整顆心頓時墜入了無盡的深淵裡。
爲什麼是阿鎖?
“你以爲就你聰明,就你會佈局,你的那些伎倆我早就看透了,在喬氏跟洛克斯簽署合約的第二天,我就將我名下所有的股份都轉給了小鎖,加上她之前擁有的15%的股份,她纔是喬氏最大的股東,是喬氏的法人代表,喬氏所有的商業犯罪都會由她來承擔後果。”喬臻被打的嘴角裂開,他不躲不閃,有些瘋狂地笑道,“喬謹言,是你狠,你想毀掉我喬家,要不是你野心大,也不至於會親手毀掉她的,你以後還敢站在她面前,喊她的名字嗎?”
“你還是人嗎?”喬謹言聲音無法控制地顫抖,雙眼透出一絲的血色來,有警衛上前來拉開他們。
喬臻坐在地上瘋癲地笑着:“我不是人,你也不是好東西。是你毀掉了小四,是你,你色慾薰心、貪婪冷酷,是你毀掉了我的小四。”
喬謹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他不要跟這個瘋子糾纏,他伸手按住眉心,感覺手抖得厲害,一直無法冷靜下來,阿鎖,阿鎖,他感覺自己只能一遍一遍地在心底喊着她的名字,才能壓制住滿心的痛苦。
“喬先生,你沒事吧,你臉色很難看。”
喬謹言搖頭,他看着鼻青臉腫嘴角流血的喬臻,看着他滿眼無法抑制的痛楚,突然之間大徹大悟,原來他也愛着阿鎖,原來他們走到今日這一步不過是因爲他們都愛上了阿鎖,也都因爲私慾而毀掉了她。
喬謹言大悲,身子無法控制地後退,痛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