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鎖過的好嗎?顧柏林沉思了一下,想起那個垂頭抄寫佛經的女子,他進去時,那女子正坐在店鋪中間的一張檀木桌上,桌子邊有一張嬰兒牀,裡面睡着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小少女,她低頭抄寫佛經,十指修長,露出白皙的頸脖來,倒是難得的人兒,難怪這些年大哥不惜跟母親鬧得不愉快,也要保這個女子。
“倘若你放心不下,自己去看她,無論是多大的恩怨,都抵不過時間,你慢慢耗在她身上便是了。”顧柏林看了一眼喬謹言,促狹地說道,“該不是你不敢去見她吧,大哥,你倒是心中有所畏懼了。”
喬謹言冷哼了一聲,看着他身上這落魄的樣子,整日揹着相機到處找所謂不爲人知的美景和感動,倒是把自己整的跟個流浪漢似的。
“柏林,如果你往後喜歡上了人,便知道,歡喜而駐足不前的那種感覺。”喬謹言倒是跟顧柏林說了一句心裡話,他低頭將那串八瓣金剛菩提和蜜蠟組合的串珠收了起來,他不愛這些東西,倘若可以倒是真的可以去求一串佛珠,阿鎖入獄的那幾年,他是真的有些相信因果輪迴,覺得世事艱難,越發地要行善摒惡。
顧柏林點了點頭,大約是吧,不過事情一直拖下去也是不好的,喬謹言這幾年來都不怎麼回顧家,緊急召喚他回家來,反倒是輪到他在家裡聽着母親唸叨。大哥最像母親,這兩人倘若是硬碰硬,連爺爺也是沒有辦法的。
“你如今有好的解決辦法嗎?”顧柏林問道,他想起家中的那位嫂嫂,雖然說是各自過各自的生活,終究是名分已定,倘若嫂嫂不能幸福,大哥也是不會離婚,將凌婉推到風尖浪口的。
最主要的還是顧喬兩家的恩怨和母親的態度呀。
喬謹言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只管留在家中做母親的思想工作,順便查清楚當年的事情。”
顧喬兩家已經兩敗俱傷到了這個地步,恩怨不化解,他和阿鎖便不太可能在一起。喬謹言心中低嘆,三年的牢獄之災,更何況喬家老爺子都過世了,這就是一個死結啊。他吩咐john送顧柏林回去,自己則下車。
顧柏林見他下車離開,知曉他要去看喬鎖,眨着眼飛快地笑道:“大哥,那是個好姑娘,你可要加油了。”
喬謹言冷着臉不說話。
顧柏林得意地笑着,吩咐john趕快開車,然後問道:“john,你跟了我大哥多少年了?”
john笑道:“我跟了大少七八年了。”
“那你認爲喬鎖是個什麼樣的人?”顧柏林將相機收起來,沉眼問道。大哥這明顯是深陷下去的節奏,而他回來不久,母親那邊便鬧得不行了,說喬鎖各方面都不適合,更別說是仇人家的女兒,說大哥這是不孝,被女人迷惑了心智。
john頓了一下,不知道從何說起,他可以說是一路跟着喬謹言,知道了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四小姐是個好姑娘,就是生錯了人家。”john總結了一句,覺得異常正確,倘若喬鎖不生在喬家,那麼哪裡會生出這許多的恩怨情仇的事情,大少也不用過的這般的辛苦。
顧柏林點頭,他見了喬鎖兩次,倒是也覺得她和市井的姑娘不一樣,或者說跟高門的這些人都是有些隔閡的,反倒是像他這類在外行走的人,內心豁達平靜。
“依你看,喬鎖跟大哥還有可能嗎?”顧柏林有些憂心地問道。大哥一直是個一條道走到黑的人,說是執着更有些偏執,對人對事都是帶有一些主觀色彩的,不輕易改變。
john被問住了,很難回答,只得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雖然跟着大少多年,但是不敢過問這些事情,今兒斗膽說一句,若是三年前還是有可能的,只是四小姐攬下了喬家的所有的罪責,入獄三年,就難了。四小姐是個固執的人,除非大少能讓小小姐入顧家祠堂,有了孩子的牽扯,往後的關係還能有些緩和的。”
顧柏林想起那個喊着小手指睡得天真無邪的喬安,點了點頭,微笑。那孩子長得真心可愛,若是養在顧家,小燁便有了妹妹,兄妹兩手牽手玩耍一起長大,也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老爺子那關不難過,這逼婚都逼到了他的脖子上,爲的不還是要重孫嗎?唯一的難題還是母親那裡,看來還是如大哥所說,真正地將當年姨母的事情都翻出來,了結了這過往,顧家的這一代人才過的安生。
喬謹言進了“舊時沉香”對面的一家咖啡館,坐在靠窗戶的位置,隔着街道看着對面的喬鎖。
店鋪裝修的很是有民族特色,裡面的假山水車是他託人從巴蜀之地運來的,他也蒐集了一些舊時的東西,有些阿鎖未必知道價值,但是都擺在了店鋪裡鎮店了,沒有幾樣上年歲的古董怎麼能襯出這類店鋪的古韻來。
夏侯也丟了一些東西進去,都沒有說價格,橫豎是隨她折騰的,這家店鋪原本就是爲了她生活安定所投資。夏家那小子頭腦靈活,有時候來絕招,派人去買自己丟在店裡的東西,轉手收回去,再從夏家老爺子那裡弄點寶貝丟給阿鎖,再派人去買。不過他也不敢做的太明顯,阿鎖雖然不愛多想,但是次數一多要是察覺了沒準會發怒。
喬謹言有些嗤笑,也就夏侯想得出這種餿主意。
不過喬鎖的店鋪生意很是不錯,大部分都是圈內人,聞着味道去送錢的。有些錢送給他們送不掉,便想着法子往阿鎖那裡送。但凡能看透這層關係的也是精明的,喬謹言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適當地放行。
漸漸的喬鎖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賣東西便開始挑人,一般是賣給真正懂的行家。
喬謹言每天都聽着彙報,得知她的一舉一動,想來很是欣慰。他每天靜靜地看着她,不去打擾她,只要她安好,他便心滿意足了。
喬謹言沉思這會子便看見喬鎖出了店鋪,站在樹蔭下,在推車叫賣鮮花的小販那裡買了一束百合和勿忘我。她不薰香,只買天然的鮮花放在店鋪內,多少是考慮到小喬安年紀小的緣故。
出獄後,她的精神好很多,臉上漸漸地有了血色,頭髮還是從前那樣微微卷曲蓬鬆,薄脣的色澤是粉色的,膚色白皙完全看不出是生產過的,宛若少女,喬謹言感覺內心壓抑多年的渴望重新翻滾了出來,他閉眼,想起那些個肌膚相親,抱着入眠的日子,頓時有了一種失落的空洞感。
他感覺有些冷,只能隔着街道在這算不上遠又不算近的距離看着她,她對着賣鮮花的小販微笑,有可愛的梨渦,她平和地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她將鮮花插進花瓶裡,註上水,她安靜而恬靜地做完這一切,擡眼看了看街道和天空,她看不見他,也不會對他微笑。
侍者送上熱咖啡,喬謹言輕聲道謝,再擡眼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她重新回到了店鋪裡,照看着小喬安或者繼續抄寫佛經。
如果抄寫佛經能內心平靜,能讓他忘記過往的情感,不再愛阿鎖,那麼他也會試着去抄寫佛經,可是不能,他無法放棄他們之間的過去和情感。
喬謹言垂眼,等到日落,見保姆來接喬安,見她關了店鋪,抱着睡醒了咯咯笑的喬安回去,這才端起面前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點一點地喝掉,付錢,離開。
他一路將她們母女二人送到公寓,見她們上去了,這才坐在小公寓下面的長椅上,入秋了,漫天的黃葉飄落,天氣轉涼,他應該提醒她們要多穿些衣服,她一貫喜歡下雪天,很快就是要入冬了吧,時間過得真快,一年又一年,可是他卻聽不到她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將凍得紅腫的小手放進他的懷裡,甜甜地喊着:“大哥——”。
喬謹言感覺自己有些魔怔了,這些日子來白天守着她,晚上回去工作,不斷地想起過去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
很快john來接他,低低地說道:“大少,喬家出事了。”
喬謹言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冷聲說道:“喬家能出什麼事情?”自從阿鎖入獄,他就放棄了對喬氏的管制,更是將喬氏拱手相送,倘若喬家毀了,依照阿鎖心中那僅剩的一點血脈親情只怕他們會越走越遠。所以這幾年喬氏的根基沒有傷到,只是母親多方爲難,他們的日子過的不舒坦而已。
想來當初他唯一算漏的便是阿鎖對於喬家還是有感情的,就算喬東南打她,薛梅冷落她,老爺子不承認她,她還是把喬家當成了自己的家,纔會產生了那種愚蠢的爲家族犧牲來割裂自己和他們之間關係的這種念頭。
“是喬建。”john低低地說道,“喬建出獄後得知當年是喬臻設計他入獄,喬家老爺子死了沒幾個月,就聯合喬東南那個幾歲大的兒子跟喬臻鬧起了分家產的事情。”
john看了一眼喬謹言的臉色,輕聲地說道:“喬家要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