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謹言一貫是跟喬臻不怎麼親近的,想起喬鎖最近似乎極爲依賴這個三哥,內心很是不悅。
“她不在我這裡。”喬謹言淡淡地說道。
喬臻見狀點了點頭,也沒有離開,只是在喬謹言的會客廳內繞了一圈,說道:“我還是第一次來大哥的房間,能不能參觀一下?”
喬謹言點了點頭。
會客室進去就是書房、臥室還有放映廳,喬臻隨意看了看,發現喬鎖是真的不在,這纔出來,說道:“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多,我總覺得是有人在對付喬家,大哥怎麼看?”
喬謹言見他這般直言不諱,頗有些驚訝,沒有任何表態,簡單地說道:“你想說什麼?”
喬臻看着眼前這個歷來都孤僻、獨來獨往的大哥,垂眼,淡淡地笑道:“昨夜我記得是大哥去攔住小鎖,不給她報警的,大哥似乎對薛姨婚外遇的事情絲毫不驚訝,這事大哥之前就知曉麼?”
喬謹言看了他一眼,喬臻車禍後確實消沉了一段時間,但是找回了喬鎖後狀態似乎一天比一天好,倒是找回了以前意氣奮發之態。喬謹言一貫不喜歡與人交談,更不喜歡僞裝那一套,聞言,點了點頭,道:“這事原本便不是什麼秘密,這些年喬東南和薛梅各自玩各自的,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個圈子內這樣的事情你也是司空見慣的,你敢說你父親在外面沒有女人嗎?”
喬謹言的話語極其犀利,喬臻臉色微變,他父親從商這麼多年,逢場作戲的事情數不勝數,就連他這個做兒子的也不敢肯定喬西北在外面會沒有養女人。
“你什麼時候知道喬思的身世的?”喬臻問道,男人之間對話便是如此,他們都不屑遮掩。
“喬思的事情我從來不關注,你以爲這些事情都跟我有關?”喬謹言眯眼,反問道。
喬臻頓了頓,在喬謹言的壓力下也沒有退縮,點頭說道:“這事我不過是聽到了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語而已,如今家裡,小鎖三年前就被人騙,喬建不算是喬家人也落得這個地步,喬思往後就是個私生女,聲名俱毀,薛梅雖然是小三扶正的,但是被大伯父毒打都不敢露面,我數月前出了車禍,外面都在傳是——”
喬臻看了看喬謹言的臉色,慢慢地說出來:“說這件事情跟顧家有關,我記得大伯母當年好像是懷着身孕嫁給大伯父的,現在大伯母和孩子都去世了,會不會是那個孩子的生父回來報仇?”
喬謹言猛然站起身來,臉色籠罩着冰霜,手中的鋼筆驟然扣在了桌子上,冷冷說道:“你的想象力倒是好,都是從哪裡聽來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也敢說出來。喬家的事情我一貫是不插手的,更別提喬建和喬思算不上是喬家人,薛梅的事情,不過是樓下那個女人使得拙劣伎倆,你們反倒是上綱上線,整出這許多的事情來。”
“你自車禍後便出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中間更是去了美國消失了一段時間,我倒是懷疑這事是你整出來的。”喬謹言皺起眉頭,語氣冰冷,“喬臻,往後有事可以直接來問我,不用藉着阿鎖的口來試探顧家的事情。我知曉喬東南沒有親生兒子,我過繼到喬家後,你父親一脈始終是心有芥蒂的,只是有時候人的野心和慾望是沒有止境的,適可而止的好。”
“砰——”一聲清脆的響聲響起來,喬謹言和喬臻都被這聲音驚得一愣,進了書房,只見喬鎖站在窗臺前,窗臺邊是碎了一地的一尊半人高的細尖美人花觚。
喬謹言和喬臻見是她,齊齊變色。
“你怎麼在這裡?”喬臻率先出聲,看向了她和喬謹言,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微微尖銳。
喬謹言沒有說話,喬鎖出現在這裡只能證明她在他回來前就進來了,她不僅聽到了他們所有的對話,更重要的是她進他的房間來做什麼?她這是懷疑他,來尋找證據嗎?
喬謹言的心陡然間變得陰沉起來,喬臻的話已經惹得他不快,而這個家裡他最信任的阿鎖也是這般對他,他感覺到了整個世界的惡意,無法呼吸。
“都出去——”喬謹言冷聲喝道。
喬臻是第一次見喬謹言發火,他不知道喬謹言的底線在哪裡,眼看今日這事已經惹怒了他,便見好就收。
喬鎖見喬謹言撞破了她偷進房間,這般動怒,心中也很是涼薄,衝出了房間,將自己的房門緊緊摔上。
她抓了包,便下樓去,一路出了喬家。
她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看着人來人往的城市,感覺異常的孤單,給徐若打電話,徐若說家裡的親戚來了,不方便出來。
她這才驚覺,這座城市她竟然是沒有一個朋友的,高中時候的同學也是沒有聯繫的。
以前在這個城市讀書時是她剛回到喬家的時候,她自卑、膽小、懦弱,進了學校看着同學們各個那樣多才多藝,開朗自信越發的覺得擡不起頭來。
她沒有什麼才藝,學習也跟不上班,她也不敢跟她們交流,不知道她們說的時尚和品牌是什麼,時間久了,她就獨來獨往,而同學們都當她是隱形人。
那時,喬謹言就是她整個世界,他從來不會嫌棄她笨手笨腳,不會嫌棄她單純傻帽,他說,阿鎖是這個世界上最純白的孩子。她以爲那是讚美的話,後來她將自己完全地封閉了起來,她的世界裡只有喬謹言。
再後來,喬謹言拋棄她之後,她才慢慢地睜眼看這個世界。成長是一種多麼疼痛的姿勢。
喬鎖心中慼慼,孤單地站在路口,突然覺得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和失敗者。
這些年,她不過是虛度光陰,沒有一絲的成就和值得驕傲的地方。她在街頭隨着人潮走着,感覺自己要被淹沒在這巨大的時間齒輪裡,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看不見盡頭。
她停在一家櫥窗前,看着櫥窗裡的自己,陌生的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再也找不到當年在江南小鎮的純真和雀躍。
夏侯出現在櫥窗外,拍着她的腦袋,勾脣笑道:“大老遠便看見你對着鏡子傻笑,你是被自己迷得走不動路嗎?走,帶你玩耍去。”
喬鎖看着突然出現的夏侯,她忘記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個男人了,似乎他每次都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在街頭撿到她。
喬鎖覺得雙眼有些溼潤,也沒有問他去哪裡,跟着他穿過人羣。
夏侯拽着她的手,他的掌心很寬厚炙熱,拉着她大步走向自己的車位。還是那輛路虎,依舊是牛逼的牌照,頗有種傲視羣雄的感覺,可是喬鎖知道這個男人還是很低調的,至少他回來的這段時間,幾乎不見任何的新聞。
喬臻曾經跟她閒聊了夏侯這個人,說起他以前也是一個很荒唐的人,專愛做一些令夏老將軍跳腳的事情,那時候誰人不知道夏家那個孫子是個混世魔王,喬臻還跟着他雞飛狗跳了一段時間,後來他們都長大了,夏侯愛上了一個女孩,鬧騰的厲害,再後來,便被老爺子送去了軍區歷練,今年纔回來。
喬鎖坐上車,才發現夏侯的臉色有些疲倦,下巴冒出了青色的鬍渣,他朝着她露齒一笑,說道:“別看了,最近是滄桑了一些,不過依舊還是很帥的。”
喬鎖“撲哧”一笑。
“我撿到你兩次了,下次要是再在街頭撿到你,那你就要負責跟我回家了,我家缺一隻小寵物呢。”他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將車泊出車位,掉頭開走。
喬鎖看着他的側臉,點了點頭,說道:“好。”
夏侯聞言微微一愣,看了她一眼,隨即笑道:“真是要命,看來我這幾天要天天在街頭溜達了。”
他們都是成年人,知曉那些半真半假的話的含義。如果第三次被這個男人撿到,她也許還是會跟他走吧,逃離喬家的一切,逃離那一段令她窒息的愛情,他知曉她所有的不堪,而她願意接受他所有的荒唐的過去,彼此偎依,甚至都不去考慮將來。
“我是認真的,喬鎖,如果我們再在人海里相遇,我會帶你離開帝都。”夏侯的臉色認真了幾分。
“去哪裡?”她輕輕地問。
“香格里拉。”夏侯淡淡地說道,“從香格里拉一路往高原走去,穿過喜馬拉雅山到耶路撒冷,再從耶路撒冷穿過沙漠和戈壁到埃及,我會帶你去看沙漠裡的星星和月亮。”
喬鎖突然之間有些感動,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願意帶着她翻山越嶺去看星星和月亮。
她微微一笑,偏過臉去,笑道:“我會當真的。”
夏侯大笑,他笑起來很是爽朗,有着北方人的豁達。
“我會努力在街上撿到你的。”
喬鎖淡笑,低低地問道:“那我們現在去哪裡?”
“看日出。”夏侯將車停在附近的一家商場,給她拉開車門,做了一個非常紳士的動作,請她下車,說道,“小姐,今晚我們要露營,現在去商場買裝備和吃喝,走吧。”
“以前在軍區的時候,我們從來不露營,那叫天地爲席。”夏侯拎着手上的東西,一通塞進後備箱,再從喬鎖的手上接過瓶瓶罐罐的東西,笑道,“要不是帶着你,爺要是買這些裝備去露營會被那一幫兔崽子活生生地笑死。”
夏侯笑着說道,他說話時總是含笑,帶着一股子風趣和詼諧勁,這和喬家的嚴謹是截然不同的。
“我忘了,我明早還要上班。”喬鎖突然想起上班這事,有些無辜地看向夏侯。
夏侯一口老血噴了出來,直接將她拽上車,嘆氣道:“姑娘,你過了幾十年按部就班的生活了,偶爾放肆一下又何妨,人生苦短啊人生苦短。”
說着,這廝便唱起了京劇來,他唱的字正腔圓,驚得喬鎖一愣一愣的。
“老爺子就好這一口,我以前老愛闖禍,爲了不捱打就學了來,專門哄我們家老爺子的。”夏侯見她吃驚的模樣,很是得意,語重心長地摸着她的腦袋,佯裝很是沉重地說道,“小姑娘,你是蘿莉的外表,老太的心呀,這樣子不好。”
喬鎖被他這一插科打諢把那些個瑣碎的煩惱事情全都忘記了,只覺得笑道肚子疼,不僅肚子疼,連心尖都有些疼了。
兩人開車去了最近的一座山,爬上去準備露營。這個季節氣候悶熱,山間的溫度要低得多,很多戶外愛好者都喜歡來露營。兩人一路遇見了不少的遊客,都揹着裝備往山上跑。
夏侯在山頂選了一個適合的空地,將帳篷搭建了起來。他做來動作熟練,喬鎖沒有搭過帳篷,只能負責將車上的東西都搬下來。兩人買了不少東西,差點沒將超市搬過來,最多的就要屬酒了。
喬鎖這幾年來愛酒,每當心情抑鬱難消的時候,便去喝酒,喝了酒醉了,便能睡個安穩覺了。
“喂,你現在把酒偷喝光了,等會我喝什麼?”夏侯一邊搭帳篷,一邊叫道。
喬鎖嘿嘿地笑,她已經打開了一瓶日o當喝白開水一樣灌了下去,這種調酒真心是醉不了人的。
“你買這些雞尾酒給我喝是爲了省錢的吧。”喬鎖舔了舔脣,她坐在草地上,看着天光暗沉下去,夜幕降臨,山間亮起了一團一團的亮光。
夏侯將燈亮着,走過來,一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腦袋上,嗤笑道:“小爺會缺銀子?拍死你丫的,我是怕你喝酒喝醉了,對我意圖不軌,有得喝就不錯了,還挑?”
喬鎖瞪大眼睛,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纔不會看上你呢,我喜歡的人比你可好看多了。”
這樣靜謐夜晚,荒野青山,喬鎖覺得心似乎放的極開,那些以往認爲的束縛在這天地間不值一提。她喜歡這樣自由的味道。
“靠,我丫的還需要去比美麼,來,喝酒。”
兩人對視一笑,將酒全都開了,碰着瓶子喝起來。
喝到最後,喬鎖覺得自己可能醉了,她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後來夏侯讓她進帳篷裡睡覺,她抱着從超市裡買來的一隻小白兔甜甜地睡去,只覺得醉了真好,醉了就可以安心做她的小白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