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的杜鵑花都敗掉了,只剩下漫山遍野瘋長的野草。
“冷嗎?”夏侯將手中的披肩給她披上,說道,“高原的晝夜溫差大,太陽下山後溫度就有些低。”
喬鎖點了點頭,有些惆悵地說道:“我們來的季節不對,杜鵑花都敗掉了。”
夏侯坐在草地上,示意她坐下來,看着遠處的夕陽,伸個懶腰,笑道:“明年五月份我再帶你來看杜鵑花。這裡可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哪個季節都有她獨特的美。”
喬鎖點了點頭,確實呢,她沒有見過這麼一望無垠的草原,看着這天地,彷彿心胸都開闊了起來。
“你來過香格里拉嗎?”喬鎖看着他的側臉問道。
昨夜一路回到公寓,他們只帶着簡單的東西直飛香格里拉。簡單地安頓好後,夏侯去租了一輛車,便開車帶她來看這裡的草原。
“幾年前開車來過一次,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夏侯淡淡地說道,到了這裡,他似乎陷入了一種懷念中,大約是想起了他以前喜歡的女孩子。喬鎖也不甚介意,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發呆,她和夏侯更像是兩個淪落天涯的人聚在了一起相互取暖。
“這附近有很多的少數民族部落,明天我帶你去騎馬,你有騎過馬嗎?”夏侯見她發呆,敲了敲她的腦袋,笑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發呆。”
喬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她生活在南方,哪裡騎過馬。
“看了半天的草原了,走,我帶你去古城。”夏侯拉起她,笑道,“明天去騎馬,今兒晚上帶你去看藏獒,吃他們的犛牛肉。”
“這裡有藏獒?”喬鎖知道那是種稀有品種,純種的藏獒幾乎很少見,價格不菲。
夏侯淡笑不語,拉着她上車,一路導航進了古城。
他們到古城時,附近有所小學剛剛放學,那些少年們穿着自己民族的服飾,睜着一雙大眼好奇地看着他們,紅撲撲的臉龐上有着高原日曬的紅暈,蹦蹦跳跳地回家去。
古城的一角被燒成了廢墟,就在小學的附近,到處可見被燻黑的牆壁。
這個季節屬於旅行的淡季,人不多,喬鎖感覺有些涼意,攏緊身上的披肩跟在夏侯的身後,沿着古城走着。
這一路所見都是少數民族的建築,這些人對於漢人還是很歡迎的,古城內有一個公園,夏侯所說的藏獒就在這裡,不過他們來的不湊巧,沒有見到,博物館也因爲時間的原因關閉了,有一些零散地遊客順着長長的臺階爬上公園去。
他們走上去,看見了巨大的轉經筒,夏侯精力旺盛,喊了幾個遊客一起,一行六七人歡快地圍着巨大的轉經筒跑起來,喬鎖擡眼看着那飛快轉動的轉經筒和隨風翻飛的經幡,努力地揚起頭來,不讓自己悲傷。
“小鎖——”夏侯朝她喊道,用相機給她拍下了照片。
那張照片後來被夏侯用來做了自己手機的桌面,憂傷的少女仰頭看着遠方的天空,身後青山連綿,五彩經幡隨風翻飛。
“你爲什麼要帶我出來?”
“因爲你的臉上說着三個字,帶我走——”
“香格里拉的杜鵑花敗掉了。”
“明年還會開。”
“我愛過一個男人。”
“以後你會愛上我。”
“如果一直都無法愛上,怎麼辦?”
“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
“我們只見過五次或者六次?”
“只見過一次就夠了。”
“我對你一無所知。”
“我就在這裡,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我不愛你。”
“我知道。”
喬鎖有了高原反應。這種症狀在第二天爆發了出來,所以騎馬的計劃自然泡湯。
夏侯去當地的藏民家買了那種濃濃的酥油茶,配着紅景天給她喝。
她喝下之後,攏着被子睡不着,頭疼欲裂。
適時,香格里拉下起了大雨,天氣陰涼,潮溼起來。
她坐在酒店的窗前看着外面的雨水,感覺呼吸有些困難。
兩天的放縱已經足夠,她漸漸冷靜下來,感覺自己不那麼痛苦了,這纔開了手機,看着裡面的未接電話。不多,喬臻一個,喬宅的固話一個。
她撥通喬臻的電話,幾乎響了一聲喬臻就接通了。
“你在香格里拉?”喬家自然是查過她的行蹤的。
喬鎖點了點頭。
“跟夏侯在一起?”
她繼續應了一聲。然後,喬臻沉默了一下,說道:“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跟你說,關於夏侯的。小鎖,你先告訴我,你喜歡他嗎?”
喜歡嗎?她喜歡這個男人,在她迷茫的時候總會出現,給她指一條路,帶她逃離這一切。
喬鎖沒有回答,喬臻已然猜到,低低地嘆氣,說道:“你一聲不說就離開,爺爺很生氣,回來少不得要捱罵了。不過沒事,有三哥在,你在外面好好放鬆一下,每天給我一個電話報平安就行。”
“謝謝你,三哥。”喬鎖低低地說道,見夏侯端着酥油茶進來,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本來還想帶你一路上高原,可是你這身體不行,我們只能往平原地帶走了。”夏侯給她倒了一杯酥油茶,說道,“高原反應喝這個最好了,比紅景天管用。”
喬鎖高原厲害,難受的很,也不多說,就着那濃濃的酥油茶喝起來,味道有些怪但是還能承受。
“我們還要去哪裡?”喬鎖問道。她以爲在香格里拉呆幾天就回去了。她一聲不吭就出來,工作也沒有請假,估計回去黑麪神要開除她了。
“去風花雪月呀。”夏侯一語雙關地笑道。
風花雪月指的是大理古城。
喬鎖默然,看着他的面孔,突然之間說道:“其實我不是她。”
夏侯見她這般說來,笑容隱去,摸了摸她有些蒼白的小臉,說道:“我知道,小鎖,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她,你是喬鎖。”
她終究還是跟着夏侯走了,她不知道要去哪裡,她需要時間來療傷,來忘記,來坦然地面對全新的自己。
夏侯是個很會玩的男人,這個男人早些年應該是玩遍了帝都的聲色場所,無所不精,且思維活躍,點子窮出不絕。
這一路來,喬鎖漸漸遺忘了帝都的事情,慢慢享受起旅行的這種快樂來。
最後一站是澳門,蹦極。
“爲什麼要來蹦極,我恐高啊。”喬鎖被這浪蕩子拖着去蹦極時就嚇得臉色發白,站在澳門蹦極塔上,只覺得腿都有些發抖。
夏侯找專業人員給他們繫上裝備,見大風吹來衝着她大聲喊道:“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如果想要一個人愛上你,那就帶她去蹦極吧。”
她沒有聽過。
夏侯抱着她從高空一躍而下時,身體在空中急速地下降、失重、下降、失重。她緊緊地抱着他,嚇得尖聲大叫,大風颳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如同逼近死亡,又從地獄重生一般。夏侯抱住她,吻住她,大聲說道:“喬鎖,我們結婚吧。”
她在空中不斷地下降、下降,在這個男人的懷裡想到了她離開帝都前的最後一個冬季,帝都下了好大一場雪。整個庭院都被白雪覆蓋,她一到冬天就會凍手,十指凍得就如同紅蘿蔔一樣。那時她整日帶着手套,不敢伸出手來,把所有的作業都丟給了喬謹言寫。喬謹言那時剛剛接手公司,每日也是很忙的,總是耐心地幫她寫完作業,處理完一些事務後,然後就會取出活血化瘀的精油來,給她可憐兮兮的十指抹上,輕輕地按摩着。
她的手指被這一按摩,產生了熱度便其癢無比。她被癢的不行,不斷地躲閃着,直喊受不了。
喬謹言板着臉一言不發繼續給她按摩,她覺得他一點都不心疼她,便紅着眼,不理會他。
喬謹言見狀,嘆息道:“還是小孩子心性,這樣子以後怎麼嫁人?”
“反正嫁誰也不會嫁給你。”她小聲地嘀咕着。
“可我只想娶你怎麼辦?”喬謹言淡笑,那時他們都知道他們可以相愛、可以有孩子,絕對不會有婚姻。
後來他結婚,她離開,如今是時候結婚了。
這個世上如果不能嫁給喬謹言,那麼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喬鎖淚流滿面,一直哭一直哭。
蹦極後,工作人員來給他們解開裝備,見她哭的傷心,隨即說道:“年輕人,你看你女朋友嚇得,回去好好安慰安慰,其實這蹦極是一項挑戰極限的運動——”
夏侯呵呵地笑着,等工作人員說完了長篇大論,這才笑道:“其實她是感動的,我剛剛向她求婚來着。”
衆人“哇哦”了一聲,都鼓起掌來。
夏侯收斂了笑容,從口袋裡取出一枚素淨的戒指,看着她,單膝下跪,沉沉地說道:“這枚戒指是我在大理時跟着一個老銀匠師傅學手藝,自己做的,雖然它不值錢,做的也不好看,但是我把我的心刻在了裡面,小鎖,每個女孩都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天使,以後我會收集你所有的眼淚,等到月亮出來的時候,那樣就可以還給你一片彩虹了。嫁給我吧。”
有年輕姑娘在一邊被感動地掩口哭起來。圍觀的人都說道:“嫁給他吧,這麼好的男人。”
喬鎖怔怔地看着他,他明知道她不愛他的。
“你這段話是抄襲的,那是沈從文的西山月。”她開口說出的卻是這樣的話語。
夏侯苦着臉笑道:“我改編了。現在娶個老婆太不容易了。”
“我說你們到底嫁不嫁,不嫁我這怎麼工作?”有工作人員笑道。
喬鎖靜靜地看着他,從他的瞳孔中看見了一個滿身傷害的喬鎖。她用了三年時間也無法忘記喬謹言,如今也只剩下另一個辦法了。
她接過他手中的戒指,輕輕地抱住了他,低低地說道:“夏侯,你說,我們心中都各自藏了一個人,我們這樣會不會幸福?”
“會幸福的。”夏侯抱緊她,在衆人的起鬨中拉着她跑掉。
回到帝都的前一天,他們坐在斑駁安靜的小巷子裡看着夕陽說着話。
“你會不會有遺憾,這輩子無法跟最愛的人結婚?”喬鎖看着他,輕聲問着。她從來沒有問他的過去,他也沒有問過她的,他們只認識不到半年的時間,世事發展快的令她無法接受。
夏侯雙眼明亮,笑道:“你在幫自己問這個問題嗎?喬鎖,其實跟最愛的人結婚是在浪費愛情,生活會磨去愛情裡最夢幻的東西,剩下一片狼藉來。所以你嫁給我是正確的。”
“你爲什麼選我?”她不贊同,卻沒有反駁。
“因爲這是命運的安排。”夏侯笑道。
喬鎖失笑,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尚且未知,不過她知道,回去後將面對的是夏家和喬家兩場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