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落到海里之後,被迎頭一個巨浪,捲進了深水
他並沒有直接死在水裡,而是被聞到海容身上氣味的大鯊用背鰭頂出了水面。大鯊用背鰭頂着他,朝海家莊那邊遊,以爲大海像是海容和海葵一樣,住在海家莊。
大海從大鯊背鰭上醒過來之後,剛開始以爲自己還在船上,等發現身下是條大魚,他以爲遇到海豚了。他雖然沒見過海豚,但直到海豚救人的傳聞,便以爲自己遇到的也是海豚。
等他看到大鯊撕裂吞魚的情景時,他才知道自己騎的並不是海豚,而是一條鯊魚,一條喜歡吃肉的鯊魚,無論是人肉還是魚肉都喜歡吃的鯊魚。
大海剛開始驚慌不安,擔心大鯊把他當成了儲備糧食,等沒東西吃的時候再把他吃掉。可四周都是茫茫大海,他水性雖好,卻沒有在大海潛游好幾天的經驗,更何況他也不可能快過這條大鯊魚。
忐忑不安了大半天,大海發現,大鯊根本沒有吃他的心思,反而還會咬住一些魚,將腦袋咬下來令魚身飄到水面上。吃着大鯊弄上來的魚身,大海慢慢琢磨過來,大鯊根本沒拿他當儲備糧食,而是想要救他。
至於爲什麼救他,大海想到海葵和海容。
海葵和海容雖然沒說過以前做過些什麼,但從周圍的鄰居以及他們偶爾一言片語中,大海能猜的出來,海葵和海容以前生活在海邊。後來戰亂,他們不得已,才遷移到了現在住的城市。等戰亂結束後,他們定居了下來。
大海隱隱約約記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去過京都,住過一個很大的房子,裡面很多穿軍裝的人。他記得他曾經在一個很大的桌子上吃飯,自家父母和桌上的人談論過海邊的事情。
努力抓住記憶力的蛛絲馬跡,大海將這些蛛絲馬跡組織起來,穿梭成一線,從中得出一個結論,自家父母曾經住在海邊,並且和住在海邊的大人物有些關係。
自家母親功夫高強,父親還會說倭國話,這本身就很不同尋常。只是他從小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習以爲常,纔不覺得有什麼稀奇。現在想想,自家父母根本不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麼普通,在他沒出生的時候,肯定做過很多大事。
大海開始天馬行空的亂想,想着父母曾經做過什麼大事
。
父母肯定曾經救過自己身下這條大鯊魚,所以他落到海里之後,大鯊魚認出了他,便報恩把他給救了。
救一條大鯊,難道自己父母是漁民?武功高強的漁家女和會說倭國話的漁夫?
大海撓了撓腮幫子,覺得這不大可能。
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自家母親手上那條鮫絲。那條鮫絲長在自家母親手上,根本拿不下來,海母親一直騙他說那是一條續命的筋線。可他曾經偶爾聽到過父親同母親說笑,讓母親不要用鮫絲割肉,白白浪費了鮫人身上的好東西。
鮫絲,鮫人身上的筋線,這肯定錯不了,大海一巴掌拍到腦門上,覺得自個兒實在是太聰明瞭,肯定是猜對了。
在海上被大海託着遊了兩天,雖然冬天的太陽不太熱,但扛不住一直頂在腦門上,把大海曬的夠嗆。他想脫下外套擋擋太陽,可海風嗖嗖像是刀子一樣朝着他身上刺,凍的他更是受不了。
爲了不被凍死也不被烤成人幹,大海只能一會脫下衣服頂在頭上,一會兒牀上衣服哆哆嗦嗦保暖。
海上沒有淡水,但是大鯊有辦法,能抓住一種奇怪而透明的藍色蝦。蝦身子它吃掉了,將蝦頭留給了大海。
大海剛開始還以爲大鯊在逗弄他玩,以爲他和大鯊說話,大鯊聽懂了。等把蝦頭撈起來,大海發現,蝦頭裡面有個李子大小的透明水泡。
他剛開始不敢吃,怕有毒。但是他想到大鯊這兩天給他弄的那些吃的,覺得應該相信大鯊,便試着弄開水泡,舔了一口裡面的水。
裡面是淡水,而不是海里的鹹水。
大海一口吞下水泡裡的淡水,然後趕忙撈起大鯊再次弄起來的蝦頭,接連把蝦頭裡的水泡留下來,喝了幾個之後,將其他的水泡小心放進口袋裡,以備不時之需。
大鯊歡快的託着大海在水裡暢遊,完全不瞭解大海在海面上風吹日曬的痛苦。白天日曬難受,晚上沒太陽了,更難受,完完全全被包圍在寒風當中
。
三天下來,大海被曬的又黑又幹,就像是逃荒了好幾個月的難民一樣。
他身子骨再好,也受不了這樣的寒風日曬連番襲擊,被折騰起了風寒。
渾身一會兒燙一會兒冷,大海覺得自己一會兒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頭,一會兒又像是被扔進了沸水裡頭,難受的不得了。雖然難受,但他沒敢脫衣服,知道脫了衣服自個兒的命也就沒了。
到第四天,大海已經昏昏沉沉。他抖着身體,機械的拿起大鯊弄上來的魚身,吃了幾條後,就喝幾泡水,維持身體的需求。
第五天凌晨,陽光從海平面跳出來的那一瞬間,他終於看到了陸地,看到了陸地上的樹木。他看到了一條小漁船,漁船上有一個身上披灑着金光的少女,在朝他招手。
大鯊一個飛躍,從海下躍起,並將大海高高拋了出去,拋向了那名少女。
大海落到船上,差點兒將船砸翻。少女驚呼一聲,穩住小船。
大海不能靠近淺海,又躍出海面幾次後,在原地來回遊了幾圈,便轉過頭朝着來時的方向遊了回去。
接住大海的少女,不是別人,真是蔣玲瓏。
她跟隨着美術老師組織的千里寫生計劃,同幾名同學一起來到了海邊。她父親蔣異浪在聽說她要去東海邊的時候,特地問清楚了去的具體地點,並和她促膝長談了大半天,將他從小到大遇到的人做過的事情,告訴了蔣玲瓏。
蔣玲瓏從白雲天他們口中,早就知道自己父親很厲害,但那僅限於知道他在打仗的時候很厲害,不知道他在打仗之前的事情。
現在知道父親之前竟然是海盜,而且還是赫赫明明的黑龍王,蔣玲瓏對父親越發的崇拜了起來。她聽到父親講到同海葵阿姨之間的事情,即使從小便善於隱藏感情的她,也多次紅了眼眶。
她原本只是打着出去遊玩看風景的念頭,現在,卻有了更加重要的想法。她準備到了海邊之後,將現在的海家莊,以及所看到的大海都畫下來,回來送給父親。
經歷了炮火洗禮的那些海家莊百姓們,尚在人世的,都在戰後回到了家裡
。附近村子被戰亂毀了房子的百姓,也遷移到了海家莊。他們修葺房屋,除掉菜園子的雜草,種下蔬菜,在蔣異浪派下官員的鼓勵催動下,在不能種植莊稼的山上種下果樹,作爲一個水果產地,現在已經小有名氣。
蔣玲瓏的老師杜蓯早就聯繫過海家莊的村長海馬。海馬早早給杜蓯和蔣玲瓏等八個學生騰出了房間。三女五男,加上杜蓯也才六個男的。一共騰出了兩棟屋子,九個房間,正好能裝下他們幾個。
爲了保護女生的安全,按照三男一女,三男兩女的分配,杜蓯和學生們分住在兩個房子裡頭。
心底將蔣玲瓏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杜蓯特意把蔣玲瓏安排到他住的那個房子裡頭。
杜蓯雖然不知道蔣玲瓏的身份,但從蔣玲瓏的儀態及平時所用的東西明白,蔣玲瓏肯定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其他孩子雖然也家庭富貴,但沒有蔣玲瓏那從容矜貴的氣質。他認定,蔣玲瓏肯定是從小便見慣了大人物,見慣了普通人所罕見的場面,所以才能在面對任何人的時候,都不露怯,將平等真正的表現出來。
在白雲天訪問學校的時候,蔣玲瓏和另外幾個優秀學生上去同白雲天握手。其他學生要麼緊張,要麼強型壓下緊張努力表現出從容的一面,只有蔣玲瓏是真正的從容冷靜,並且能露出真心的微笑。
他隱隱約約猜到,蔣玲瓏和蔣總統或許有什麼關係。但他不敢肯定,也不敢確認,因爲這涉及到蔣玲瓏的安全問題。
蔣總統曾經對民衆承諾,等女兒十八歲的時候,會讓她走到人前,爲大衆所瞭解。
現在還不到時候,再等不到三年,他就會知道真相。
蔣玲瓏心思敏銳,明白杜蓯察覺了什麼。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同,也並不同杜蓯暗示些什麼,繼續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當自己的普通學生。
讓自己做普通人到十八歲,是她自己選的。她想過一段時間的普通人生活,這樣以後聚焦在百姓之前的時候,才能沒有任何遺憾。值得慶幸的是,當她對蔣異浪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蔣異浪並沒有思考太久,就同意了。蔣異浪是個真正開明的父親,她非常感謝他,也非常慶幸自己有這樣的父親
。
以普通身份上了中學,上了高中,跳級進入大學,蔣玲瓏唸了自己喜歡的歷史系,並選修了喜歡的美術學科。在此期間,蔣異浪從沒有干涉過蔣玲瓏,只是在蔣玲瓏向他徵詢意見的時候,提出一些理性的建議。
相對比蔣玲瓏,小名小虎的蔣志令,則選擇生活在蔣異浪身邊,上正統軍校,以成爲一名優秀的將軍爲目標。
蔣玲瓏來海家莊的第一天,隨同杜蓯一起,逛遍了海家莊的周遭。晚飯在海馬村長家解決,海馬村長現在有兩口人,他和回到海家莊後娶的老伴。成婚的時候,老伴帶了個兒子過來,但兒子已經在市裡娶了媳婦成了家,並有了一家雜貨鋪維持生計。
海馬自家的親人,都死在了戰亂裡頭。他原本也差點兒死了,但僥倖逃得一命,並活到了現在,活到了親眼看着戰亂平息,並親手參與海家莊重建,並在大家的推舉下,擔任了重建後的海家莊村村長。
他喝了幾口酒之後,在同學們的聲聲催促下,講起了戰亂那個年代發生的事情。
蔣玲瓏專心致志的聽着。
從海馬這個第三者的嘴裡,蔣玲瓏聽到了不同版本的海葵和黑龍王。她聽完後,對蔣異浪更加的崇拜,對海葵的崇拜,則上升到了至高點。
她心中有所觸動,晚上輾轉反側,一直睡不好。
天不亮,她就早早的出門,悄悄離開了住的地方,來到了海邊。
見到海邊有漁船,她就上了漁船,將漁船慢慢滑到了淺海邊緣。
蔣玲瓏雖然膽大,但非常有理智,知道深海有危險,所以只徘徊在水下埋有深色攔線的淺海區。
她站到船前,看着跳出水面的一線陽光,想要大聲呼喊,喊出心中的激盪。
伸展雙臂,蔣玲瓏張大嘴巴,深吸一口氣,準備呼喊出聲。
聲音卡在了嗓子裡頭。
她瞪圓眼睛,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蔣玲瓏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背鰭,從太陽升起的方向,朝着她很快衝過來
。緊接着,她看到了背鰭後面坐着的人。
那個人被太陽的金光籠罩,看不清面目,彷彿金子鑄就而成的塑像。
還沒等蔣玲瓏從震驚的情緒裡恢復平靜,一條巨大的鯊魚,從水裡跳躍出來,將背上那個人甩到了她的船上。
鯊魚甩的很有技巧,力度也把握的很好,砸落船上的人,雖然讓她的小漁船搖晃了幾下,但並沒有造成很大的晃動。她很快便穩住小船,把握住小船在海上的平穩度。
等她穩住小船,再次看向鯊魚方向的時候,只剩下衝向太陽方向的一道背鰭。
蔣玲瓏看看落到船上的人,再看看那道背鰭,鼻子騰然一酸,眼眶紅了。她想起父親和海馬村長說起的海葵,想起了海葵御使的大鯊,想起了父親差點罹難海中時,大鯊救了他們。她想到父親在她臨走前,給她看的那個能呼喚大鯊的鮫哨,想到父親不捨遺憾的表情,眼淚從眼眶裡落了下來。
無聲的對大鯊背鰭說了聲謝謝,蔣玲瓏轉過身,將被扔到船上的大海翻過身。
她並沒有認出焦炭顏色的大海,只是以爲這是有靈性的鯊魚從海里救出的一名陌生人。
划着小漁船,蔣玲瓏將大海拖到岸邊,並快速跑回住的地方,喊來已經起牀的杜蓯等人,把大海從海邊擡回了他們住的地方。
經過海家莊裡的赤腳醫生救治,大海喝了藥後,很快便醒了過來。
他雖然還虛弱,但思維很清晰。
說了自己的名字,及在海上罹難後的經歷後,蔣玲瓏內心極爲激動。她把激動的情緒,壓到心底,並沒有立即表象出來。
等杜蓯說明這是海家莊,並把他們的名字和身份說出來之後,確定大海只是對海家莊有點兒熟悉但並不確切認識後,蔣玲瓏越發冷靜下來。她心中瞭然,海葵和海容是想要過普通的生活,不想被人打擾,所以纔沒有見那些事情告訴他們的兒子海風。
杜蓯他們離開去寫生,蔣玲瓏主動將照顧大海的任務要了下來,並推拒了另外一個男同學還有一個女同學的幫忙
。
在杜蓯他們都離開後,蔣玲瓏面對着看着他的大海,漸漸激動起來。
她罕見的露出幾分少女情態,彷彿她那些女同學見到了久仰的心中偶像似的,眼裡冒着光,手裡冒着汗,心臟怦怦跳,彷彿要從嘴裡跳出來衝向大海。
大海從杜蓯嘴裡知道,蔣玲瓏是小船上那個姑娘,那個他以爲是仙女的姑娘。他知道蔣玲瓏是個女學生而非仙女後,對蔣玲瓏有了一絲特別的情緒,感激,想親近,但又有些膽怯。
雖然對蔣玲瓏極爲感謝並且有了一絲朦朧的好感,但他面對現在這樣激動的蔣玲瓏,心底有些發怵。他不明白,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姑娘,在杜蓯他們在的時候那麼正常,怎麼杜蓯一走,就露出這樣激動又貪婪的目光,彷彿看見了肉的惡狼似的。
“你,蔣同學,你沒事吧?”大海沒力氣移動身體,打怵的詢問着蔣玲瓏。
蔣玲瓏突地跳到大海的面前,雙手嗖一下握住大海微微發燙的大手,激動道:“我是蔣玲瓏,玲瓏,我們小時候見過。你是海風,大海,你是海葵姨和海容叔的兒子。海葵姨和海容叔沒有告訴過你我們見過對不對?我理解我理解,他們想要過安定普通的生活。我告訴你,我們的父母認識,是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父親是蔣異浪,你肯定知道,我們的總統。海葵姨和海容叔小時候帶你來看過我們。你肯定記得,對不對?是不是?你好好想想,一定要好好想想。”
大海想抽回手,確被蔣玲瓏握的跟緊。
他抽了幾下,抽不出來,只能妥協,無力道:“我不記得了,那時候我肯定太小了。我知道蔣總統,知道他有個女兒,當不知道他女兒叫蔣玲瓏,也不記得我們見過。”
“你想想,你再想想。”蔣玲瓏激動的看着大海,讓他好好想想,繼續努力想想。
大海無奈,“我已經想過很多次了,真的想不起來了。”
蔣玲瓏見大海記不起來,並不失望,而是繼續說話,“帶你過來的那條鯊魚,你不認得是吧。我知道它是誰,它是海葵姨的鯊魚,叫大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