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葵眼珠子朝右一別,嘴角動了動,想要嗆蔣異浪幾句更難聽的。
“海葵。”海容低聲斥海葵。他無奈而又縱容的揉了把海葵的腦袋,轉過頭對蔣異浪說道:“海葵歲數小,有口無心。她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蔣異浪道:“我不會放到心上。”
嘴裡說着不會放到心上,臉上也表現出寬容的模樣,但蔣異浪心裡卻難受的緊。
他難受海葵始終把他放在對立面,防備着他,甚至鄙夷他的感情。
比這個更讓他難受的是,海葵防備他,卻依賴海容,與海容的關係如膠似漆。
海葵和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夾刀夾刺。可當海葵和海容說話的時候,卻完全換了個模樣,幾乎海容說什麼,海葵就聽什麼。
蔣異浪心理極度不平衡。
海葵突然指向蔣異浪,“海容,吶!你快看,他又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她冤枉了蔣異浪。
之前,蔣異浪確實情不自禁的用眼神猥褻了她,但這會兒不是,這會兒蔣異浪是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海葵。
在海容看向蔣異浪的瞬間,蔣異浪早就變換好了眼神。
海容錯以爲海葵看蔣異浪不順眼,所以才幾次三番的惡作劇,故意刺激埋汰蔣異浪。他抱歉的朝蔣異浪笑笑,並代替海葵向蔣異浪道歉。
斥責了海葵幾句,海容讓海葵把心思專注到跟蹤者身上,不要老是找蔣異浪的茬兒。
海葵覺得憋屈,覺得蔣異浪卑鄙又狡猾,像是一肚子壞水兒的狐狸精。剛剛蔣異浪明明用那種眼神看了她,卻在海容看過去的瞬間,立馬變了眼神,讓海容以爲是她在故意找茬兒。
蔣異浪更憋屈。他只是想用眼神表達一下委屈,讓海葵能夠心軟。沒想到,海葵竟然誣陷他在用眼神猥褻她,而且還向海容告狀。
海葵和蔣異浪心情都很不咋地,都像是要賬未果似的,拉着臉。
唯有海容,始終平靜淡然。
蔣異浪原本想計劃引誘出跟蹤者,然後用圍堵野豬的辦法,緊着其中一個,圍追堵截,將跟蹤者抓住。
但他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跟蹤者就搶先下手,給了他一個迎頭痛擊。
最開始是一名士兵突然倒地打滾,嗷嗷疼喊肚子裡面有東西在咬他的腸子。沒幾分鐘,他就活活疼死了。
海容上去檢驗,發現這名死去的士兵,肚子裡面根本沒有任何東西。死去士兵除了脾胃有些虛弱,身上並沒有其他病症。
在海容檢驗這名士兵屍體的時候,不遠處另一名士兵,大猩猩發怒似的嗷嗷叫了起來,一邊叫一邊用力撕着自己的耳朵。知道把兩個耳朵連着臉頸部皮肉撕扯下來,他才停了瘋狂喊叫。
停止瘋狂喊叫的士兵,並沒有就此停止瘋狂的行爲。他雙手掐到脖子上,像是被鬼附體似的,身體在絕望掙扎,雙手卻成爲兇器,活生生的掐死了自個兒。
士兵們恐慌的叫喊起來,躲避着這兩具屍體,甚至想要離開隊伍四處逃竄。
蔣異浪朝天放了一槍,命令士兵們冷靜下來。
白雲天等人,圍住士兵們,舉槍對準士兵。只要哪個敢亂跑,他們立馬就會開槍,將其擊斃。
與海容一同檢查屍體的海葵,突然警惕的側身,躲過身邊兩名士兵的攻擊。
這兩名士兵像是得了癔症似的,目光呆滯上吊,佈滿血絲的白眼珠鼓凸出眼眶,嘴巴半張,烏里烏突的嚷嚷着讓人聽不懂的話,嘴角不停朝外流淌着白色濃稠的唾沫。
他們雙手呈爪狀,不停撲向海葵。
海葵殺死這兩名士兵之後,突然別身衝向士兵中間,向一名身材略瘦小的士兵衝了過去。
瘦小士兵驚恐尖叫,宛如殺豬,好似海葵要濫殺他這個無辜似的。
海葵並沒有因此停下動作,一路無停的來到瘦小士兵的面前。
在鮫絲要勒到瘦小士兵脖子上的那一瞬間,瘦小士兵尖叫聲戛然而止,並鬼魅般動作起來。
他速度如鬼如風,轉瞬間便消失在海葵面前。
海葵怔愣一瞬,快速四處查看,試圖找出這名瘦小士兵隱藏的位置。
在海葵到處張望的時候,她身後突然冒出一個人。那個人的身形和瘦小士兵一樣,衣服也是那套骯髒的軍服。與瘦小士兵不一樣的是,這個人臉上蒙了一層肉色的布,只餘兩個眼睛露在外頭,鼻口等其他器官則被肉布遮擋在內。
如果不仔細看,會錯眼將肉布看成臉的一部分,錯以爲他除了眼之外並未長其他五官,把他堪稱妖怪。
海葵聞到身後傳來香味的時候,已經晚了。跟蹤者尖利如鷹爪的指甲,已經刺到海葵脖側,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刺穿海葵脖側的動脈。
出乎衆人意料之外的是,跟蹤者並沒有刺穿海葵的動脈,而是疑惑的咦了一聲,瞬間又消失在了原地。
海葵和蔣異浪一前一後,追隨着跟蹤者身上的香味,衝向右側的高樹。
攀樹而上,來到茂密樹冠之中,海葵和蔣異浪在一條粗壯樹枝上,看到了兩個跟蹤者。這兩個跟蹤者,臉上亦蒙着肉色的布,手裡拿着比一般弓箭小一號的銀色弓箭,尖頭指向他們兩個。
蔣異浪閃身,站到海葵身前,厲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山裡人。”一道聲音,從他們頭頂上響起。
一名蒙面跟蹤者,右腳腳尖踩在蔣異浪頭頂細枝上,居高臨下看着蔣異浪和海葵。樹枝只有小指粗細,按照常理來講,根本不可能撐住跟蹤者。但跟蹤者卻猶如雜耍藝人般,僅用腳尖就穩站其上,轉身彎腰動作自然無搖晃,如履平地。
“你們闖進了我們的地方。”頭頂那個人,又道。
他輕輕一躍,猶如體態輕盈的鳥兒,跳到海葵旁側的細樹枝上。
“我似乎見過你。”無視蔣異浪兇狠警惕的目光,他好奇看着海葵。
海葵嗅了嗅彌散在空氣中的濃郁香味,眼中現出疑惑。這股來自於跟蹤者身上的香味,她越聞越覺得熟悉,可是她完全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聞過,又爲什麼會對這種香味如此熟悉。
跟蹤者轉了轉比一般人略大的黑眼珠,眼裡現出幾分狡黠。他孩子氣的指向海葵,道:“只要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我就放過你們。”
海葵搖頭,“我沒見過你。”
“不可能,我們肯定見過。”跟蹤者彷彿撒嬌耍賴的孩子,不講理的扯開嗓門喊道,“要是沒見過,我不可能捨不得殺你。我會用手指甲刺穿你的脖子,將你的血釀成美酒,餵我心愛的貂奴。”
蔣異浪趁跟蹤者與海葵說話,藉由樹葉擋住右手的動作,從腰側掏出暗藏的匣子槍。將匣子槍緊扣手心,在跟蹤者再次詢問海葵的時候,蔣異浪將匣子槍口對準跟蹤者,命令跟蹤者,“讓他們把箭扔到樹下!“
跟蹤者根本不拿蔣異浪手裡的匣子槍當回事兒。
他搖晃了一下細樹枝子,像是鬧着玩兒似的,又跳到另一條樹枝上。晃了晃腳下的樹枝,他細笑了幾聲,道:“你殺不了我,我是神的後裔,永生不死。你殺了現在的我,一會兒,我就會從這樹上長出來,從葉子上長出來,天上的雲里長出來,從空氣里長出來。如果現在天上落下雨,我就會從雨水裡長出來。”
指指自己的胸口,他道:“你要是不信,就朝我胸口開槍試試。”
蔣異浪被跟蹤者瘋子一樣的言語干擾,心裡有些熱躁。他將槍口指向跟蹤者的胸口,手指頭威脅性的壓了壓,“這世上不可能有死不了的人,除非你是山精妖怪。”
“山精妖怪?”跟蹤者嫌棄的甩甩手,回頭問另兩名拿着弓箭的跟蹤者,“外面的人真是蠢,全是蠢貨,竟然以爲我們是山精妖怪。”
其中一名跟蹤者,語氣不耐道:“枝三,不要廢話了,我們直接殺光這些人。”說着,他伸手探入懷中,掏出一個肉皮色的布袋。
在他要打開布袋的瞬間,一直與海葵蔣異浪說話的跟蹤者,突然冷了聲音,威脅道:“這裡聽我的,我說什麼人能死,他才能死。你如果膽敢不聽我的命令,我就把你殺死在臭樟樹上。”
“哼!你敢!”被威脅的跟蹤者不服氣。
“你可以試試我敢不敢。”
“哼!”被威脅的跟蹤者,極爲不情願的將布袋放進懷裡。
枝三將注意力放回到海葵身上,擡手摸着蒙面布,眼珠子朝一邊別,苦惱的思索着,並道:“我肯定見過你,我們肯定認識。你是誰呢?我要好好想想。”
想了幾秒鐘,他突然“啊”了一聲,驚喜指向海葵,“我想起來了,你是我以前遇到的那隻灰兔子是不是,你長大後修煉成人了?”
海葵眉頭皺緊,“我不是兔子,我是人。”
“奇怪,可我沒救過人啊。”擡手在眼前扇了扇,枝三嫌棄道:“人身上的味兒特別臭,我不喜歡。”
指向海葵,他不滿道:“你身上的味道更重,更臭。不過,貂奴肯定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它最愛血腥氣。”
蔣異浪不耐繼續聽枝三胡言亂語,也不想再看枝三裝瘋賣傻。他朝海葵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動作起來,一起攻向枝三。
枝三如同之前一樣,瞬間消失在枝條之上。
在海葵與蔣異浪掃眼尋找他的時候,他出現在他們頭頂之上的枝條之上,並自以爲好意的勸海葵與蔣異浪,“你們根本打不到我,卻偏要打我,可真是傻。”
“對月,你放兩個小蟲子下去。”枝三對海葵和蔣異浪說道:“這是對你們的懲罰,自不量力的懲罰。”
早前被枝三訓斥過的那名跟蹤者,掏出肉色口袋,將袋口對準樹下的士兵。
海葵和蔣異浪,幾乎同時掐斷一條樹枝,扔向對月手裡的袋子。
他們扔的紙條並沒有打到袋子上,被對月輕鬆閃過。
樹枝打空後,海葵和蔣異浪,以爲會看到從袋子裡面飛出的毒蟲。但是他們並沒有看到任何蟲子。
從對月打開,到向下傾倒蟲子,裡面沒有任何東西鑽出來。
見海葵和蔣異浪疑惑,枝三得意道:“你們根本看不到蟲子,因爲你們肉體凡胎。我們是神,神才能看到蟲子。”
“神爲什麼要蒙臉?”海葵嗆枝三。
枝三摸了摸臉上的布,道:“因爲我們像神一樣好看。”
海葵道:“神都很醜。”
“你說神醜,我不怪你。”枝三大有大量的拍拍肚子,“可如果你想不出來我們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就會殺了你。”
指向蔣異浪,枝三繼續道:“還有他。”
將手指頭朝下一別,枝三晃了晃頭,“下面那羣人,也要一個個都殺光。有了這些血,我就可以給貂奴釀百年紅。”
蔣異浪眯了眯眼睛,嘴脣動動,但並沒有說話。他快速思索着,試圖想出一個能順利脫身的好辦法。
現在的形式對他們非常不利,他根本不是這些怪人的對手。
這些怪人,神出鬼沒,並且有着非同尋常的手段,似精怪似惡鬼,行動如風,殺人不眨眼,殺他們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如果用屋裡對抗這三個跟蹤者,他沒有絲毫勝算。
可想要用語言說服這些跟蹤者,蔣異浪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說。
這個跟蹤者,瘋瘋癲癲,說話簡直就像是在唱着怪異的戲曲,讓人摸不到頭腦。
蔣異浪一邊警惕着枝三等,一邊苦思脫身辦法。
海葵同蔣異浪一樣,看出自個兒這幫人不是枝三的對手,也在試圖找出能脫身的辦法,讓枝三放他們離開。
她故意刺激了枝三幾句,試圖讓枝三說出底細。她不相信枝三是什麼神族,猜測枝三可能是喜歡養姑蟲的苗族等少數民族。
枝三並沒有如她所願。
翻來覆去,枝三一直得意強調,他們是神族後裔,並且永生不死,能從世間任何一樣東西里生出來。
海葵與蔣異浪對看一眼,用眼神互相詢問,難道這世上真的有神族後裔?
兩聲慘叫,打斷他們的互看。
樹下有兩名士兵,像是瘋狗一樣互相啃咬起來,將對方的脖子啃的血肉模糊。將對方的喉管咬斷,兩人鬆開口,在地上痛苦抽搐了幾分鐘,結束了性命。
枝三道:“這是給你們的教訓。”
海葵皺緊眉頭,垂眼皮思索了幾秒鐘,猛然擡頭看向枝三,問道:“如果我想起來,我們什麼時候見過,你就會放我們離開?”
“當然。”枝三晃着樹枝,“我說話最算數了,我要是撒謊,就讓我下次從臭樹里長出來,或者從臭泥巴里長出來。”
跳到旁邊樹枝上,枝三又道:“反正你們只是路過而已,又不是來找我們的。我放過你們,族長不會罰我。”
對月揚聲道:“那可不一樣。族長說了,你要是再犯錯,就把你殺死在臭樹裡頭,讓你臭上十年。”
“不會,族長不會這麼對我。”枝三孩子氣的用力搖頭。
海葵編了個瞎話,試圖用瞎話欺騙枝三,但卻被枝三識破。爲了懲罰海葵撒謊,枝三命令對月,放了三個蟲子下去,殺死三名士兵。
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海葵坦誠道:“如果我們真的見過,那隻可能是在我五歲那年。不過那年的事情,我記得不太清楚了。我應該是在來海家莊的途中,經過這座山,在山裡遇見過你。”
“我想想。”枝三一邊輕拍着腦門,一邊嘟囔着,“十年前,十年前,我死了一次,然後我又從香樹里長了出來。我那個時候,見到了貂奴,見到了蘑菇,還有很多小蟲子螞蟻。我沒見過你!你撒謊!”
枝三突然翻臉。
他連個招呼都不打,舉着爪子攻擊向海葵。
儘管海葵一直警惕着,但是架不住枝三速度快。爲了躲開枝三,海葵無奈之下,只能棄樹,從高空後倒落下。
蔣異浪驚呼一聲“海葵!”
他躍下樹,右腳蹬在樹上,加快下落的速度。
在半空,蔣異浪拉住海葵的胳膊,與海葵接着腳蹬樹的反彈力,在半空翻滾兩圈,落入旁邊草叢之中。
枝三急聲命令對月,“殺了這羣人,他們是騙子!他們不是路過!他們是騙子,他們要來殺光我們!”
枝三從樹上消失,又從士兵羣衆瞬間顯露身形。
他飛快朝士兵嘴裡塞着肉眼看不見的東西。
士兵們只覺得嘴巴被輕刺了一下,緊接着,舌頭上輕微麻癢,喉嚨處並沒有吞下東西的感覺。雖然沒有吞下異物的感覺,但給士兵們造成了巨大的恐慌。
士兵們將手指頭塞進喉嚨,妄圖吐出被塞進嘴裡的東西。
在他們的努力下,有東西從他們嘴裡吐出來。
但並非蟲子等異物,而是他們的舌頭。
他們的舌頭,像是被利器從舌根部齊根剪斷,斷面整齊利落。
蔣異浪和海葵,滾入草叢之後,即刻站起來。
海葵衝向海容,在枝三朝海容嘴裡塞東西的瞬間,將海容扯到一邊,並以最快速度將鮫絲纏到枝三手腕上。
枝三沒有來得及收回手,手被海葵勒斷。
他“咦”了一聲,並不感覺到疼痛,而是奇怪的看着斷面,並舔了舔手腕斷面流出來的黑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