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鯊馱着海葵,很快來到了海家莊附近的海域。
它因爲軀體龐大,不能靠近淺海岸,在靠近淺海岸之前,將海葵放了下來。
海葵摸了摸大鯊的額頭,朝大鯊揮揮手,遊向了岸邊。
海容手裡拿着薄披風,正一臉焦急的在岸邊等着。
見到海葵的瞬間,他露出笑容,並朝着海葵招手,“這裡,海葵,在這裡。”
海葵悶不吭聲的來到海容身前,由着海容將披風搭在她肩膀上。
海容一邊給她整理着披風,一邊絮叨着,“大鯊那天突然鑽到我打漁的小船附近,我還以爲是你叫它來找我的。它把我的漁船,拱到了淺岸沒多久,海風就變了。我覺得事情不好,想讓大鯊去找你。但大鯊應該是被嚇着了,所以一直停在淺海岸附近沒動。”
海容掏出布巾,彎腰仔細擦着海葵的臉頰,“我想去海里找你,但大鯊一直攔着船,我也沒辦法。這幾天,我擔心的不得了,一直睡不着,生怕你出了什麼事情。”
擦乾淨海葵的臉和脖子,海容走到海葵身後,撩起海葵的頭髮,將布巾卷系在海葵頭上。他拉起海葵的右手腕,步履穩健的帶着海葵朝他們家的方向走。
海容本想老話重提,勸阻海葵繼續做殺生的買賣。
但他見海葵神色晦暗失落,就將勸阻的話嚥了下去,只將大鯊和他爲什麼沒去找她的原因,訴說了一番,希望海葵能夠理解大鯊。
海容心中明白,大鯊爲什麼會在危險來臨之際,首先選擇來幫助他。
他也曾告誡提醒過海葵。
因爲海葵殺生太多,即使殺的都是惡人,身上也沾染了濃重的血腥氣。這種血腥氣,看不見聞不到,但像大鯊這樣的生靈,卻能感覺到。
所以,儘管平時大鯊同海葵合作無間,但對海葵,始終存有畏懼。
有了畏懼,就會產生距離。
在有危險來臨之時,大鯊這樣的生靈,自然不會選擇救海葵。它會本能的認定,海葵會戰勝危險,安然無恙。
回到家中,海容讓海葵去洗澡。
他算準了海葵回來的時間,早就給海葵準備好了熱水和乾淨衣服,放在了沐浴間裡頭。
隔着木門,海容一邊搓着草藥葉子,一邊道:“段興秋被路過的漁船救了,送回了段家。雖然不是你親自送他回去,但你從海盜手裡救了他,所以他想要親自來謝謝你。前天和昨天,他都來過。”看了看天色,海容推測了下時間,“今天他肯定也會來。他現在就住在前面鎮上,你回來的消息不多久他就能知道。我估摸着,下午三四點,他就該來了。”
“他沒死?”海葵早就忘了段興秋這碼事,完全沒想到段興秋命這麼大,竟然活了下來。
“前天他找過來的時候,海牛大爺正好在這裡和我一起弄草藥。海牛大爺看了段興秋的面相,說段興秋以後貴不可言。”
海葵拿起香皂,打在絲瓜瓤兒上,搓起泡沫後,在身上搓擦着,“海牛大爺,還說我是短命鬼呢,你信他?”
“這個我不信。”海容立即搖頭,“但有時候,海牛大爺,算的也挺準。”
“反正我不信他。”海葵拿着水舀子,朝身上衝水,“那段興秋,是個缺心眼兒,傻里傻氣的。我去救他,他不急着和我走,竟然還有心思問掉了腦袋的海盜怎麼處理。這種分不清事情輕重緩急的人,在這樣的亂世裡頭,怎麼富貴?”
“也許他傻人有傻福。”海容接上了話。
海葵想了想,覺得海容說的挺有道理。
她衝乾淨了身體,也把黯然失落等負面情緒沖走了。
穿上衣服,海葵一身輕快的從沐浴間走了出來,拖了馬紮,坐到海容身邊,想要幫着他一起搓草藥。
海容趕忙制止海葵,“你別動手,這是我好不容易從懸崖邊上摘來的,你要是搓壞了,可就沒了。”
海葵只是生了個姑娘樣子,卻沒有丁點兒姑娘德行。做飯洗衣繡花縫被這些,她沒一樣在行的。只要是細緻活兒,她都不擅長。搓草藥這種需要細心和耐心的活兒,她更是不行。
家裡做飯補衣等這些細緻活,都被海容包了。
雖然海容做出的飯味道不怎麼樣,但比海葵好上許多,起碼能入口。
海葵也不挑食,味道能入口就可以,能吃飽就行。
海容用草藥根指指廚房,“鍋裡給你熱了飯。”
“什麼飯?”海葵拍拍屁股站起來。
“魚粥。”海容拍掉草藥根上的泥土,“你這幾天在礁島上,能吃的除了齒貝就是巴螺蟹帶魚這些。這些東西生着吃多了,傷胃。你先吃魚粥暖暖胃,明天再吃正常飯食。”
海葵朝海容豎起大拇指,“全被你猜中了。”
海容看着海葵歡快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他側頭看了眼院門,手下用力,將草藥根擰成繩子樣式。
吃了碗魚粥,海葵揉了揉眼睛,犯了困。
她同海容說了一聲,回屋上了牀,鑽進被窩裡頭,迷瞪上了眼睛。
沒睡多久,海葵就被海容給叫醒了。
段興秋來了。
段興秋笑的和盛開的喇叭花一樣,帶着四個下人,進了院子。
他穿着一身現在時興的中山領長袍。
長袍是雪白色,底邊繡着翠綠色的竹子和淡金色的花兒,下面是雪白色的皮鞋,纖塵不染。
這一身白,襯的他玉樹臨風,頗有幾分翩翩佳公子的仙氣。
可他一張嘴,就破了仙氣,從雲彩上跌落下來,“海,海葵。”
海葵歪着頭,搓揉着有些痠疼的後脖頸,一眼大一眼小的瞅着段興秋,“我記着,你不結巴吧?”
“不結巴,不結巴。”段興秋快速回答,回答完後,覺得自己這殷勤的模樣有些不妥,便輕咳一聲,拿捏起了大少爺架子,“我是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的。”
“不用感謝我,我是拿錢辦事。我沒能把你送到家門口,是我失職。砍我一半賞錢,給我一半就行。”海葵伸出手,細白的手掌朝向陽光。
她掌心有無數道細小的陳年疤痕,在陽光下,泛着暗白色的光,看着像是落在掌心的一道道細棉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