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東海之濱。三日前的陰霾已然不見, 海邊的空氣,清新地讓人不覺心曠神怡。
然而,海邊的諸人, 卻仍是一副嚴肅的樣子, 每個人的臉上, 都沒有了平日裡的笑容。
今日, 聚靈之法將再一次重現人間。
左丘儼看向一身白衣的樂正晨南, “我所說的,你都清楚了嗎?”
樂正晨南看着對面那個神色裡掩不住擔憂的女子,輕輕地笑了, 彷彿在那個一瞬間,便看開了一切, “前輩, 我不悔。”
左丘儼點點頭, 讓和逸、樂正晨南、子車聆、南宮思雨分別站到定好的方位中,再加上五大毒物, 形成五行之陣。
而後讓麗歐兒作爲護法,守住生門。吉祥,封住死門。
最後,他站在中央,雙手合十, 指尖金色的光芒愈盛, 竟然逐漸在他身前形成一個渾圓的球體。
白光散去, 他的掌心出現一個透明的小球。
南宮思雨不禁奇道, “這就是海凝珠?”
左丘儼點點頭, 再道,“你三人, 可是心甘情願?”
南宮思雨和樂正晨南對視一眼,輕輕頷首。
子車聆輕笑道,“我要也無用,本就不是屬於我的東西!”
左丘儼放心一笑,再不言語。只見隨着他手腕不斷翻轉,海凝珠升向半空中。
同時五大毒物散發出黑色的光芒,向他四人席捲過去。
黑光籠罩之下,海凝珠忽然發出青玉色的光柱射向南宮思雨三人,似乎在不斷地向他們體內輸送能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黑色的光芒逐漸散去。南宮思雨三人的頭頂逐漸升起紫色的霧氣,全數收入海凝珠中。
這時只見和逸指尖紫光一閃,海凝珠立即飛入他的口中。隨着海凝珠被他嚥下,所有的光芒同時消失。
南宮思雨恢復神識,立即跑到和逸身邊,興奮的心情洋溢在她的臉上,“狐仙大人!你終於找回你的東西了!”這下,白狐之仇已報,三大神物已回,他是不是就會像他當初答應她的那樣,和她一起,遨遊世間了呢?
和逸點點頭,卻是那樣淡淡的笑容。
南宮思雨心頭一冷,卻聽子車聆一聲驚呼,“師兄!”
轉過身時,樂正晨南已然癱倒之地,一時間只餘出氣,再無生意。
南宮思雨訝然之餘,差點不顧此時的身份奔過去,只聽和清道,“他的體內是狐王的內丹,寄主體內,內丹出,則形神滅。這是他自己選的。”
和清走到南宮思雨的身邊,“他這麼做,不過是爲了你的幸福。思雨,去送他最後一程吧!”
南宮思雨不經睜大眼睛,“您……您已經知道我是……”
和清看了和逸一眼,輕輕點頭。
南宮思雨回頭看着和逸面無表情的臉,一咬牙,奔知樂正晨南的身旁,眼淚已經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師兄……”
樂正晨南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那麼靜靜地看着她,靜地似乎成了一幅凝滯的畫面。
他就在這張帶着笑意的畫裡,身體逐漸透明,直到消失在這個世間。
思雨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喊,“師兄……”
吉祥站在巫馬蓮沛的身邊,扶着她顫抖的身子,陪着她面對這一切。
那個曾經給過他不能磨滅的傷痛的人,就這樣死去了。似乎帶着一切的恨意,一切的遺憾,徹底消失了。巫馬蓮沛看着那個哭喊中的女子,那個人,卻並不是她的阿姐。
她突然掙開吉祥的懷抱,衝上前去,“你是南宮思雨!那我阿姐呢?我阿姐去了哪裡?”
吉祥上前拉開她,扶住她的肩,“蓮沛,你冷靜一點。你阿姐到底對你有什麼好?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搶走的!她所有的幸福,都與你無關!你何必這麼在乎她,爲她做這一切?”
巫馬蓮沛早已淚流滿面,她拼命般的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如果不是阿姐,我早就死了!我就不會遇見和逸哥哥,也不會活到現在!阿姐,”巫馬蓮沛轉頭滿懷希望的看向和清,“先生,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和清沉默不語,思雨現,狐王醒。當年,他拼着醒神俱散的危險,得到了這一句箴言。
如果這場紛爭裡還有人是無辜的,只能是南宮思雨。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只是因爲自己的魂魄,才捲入其中飽受折磨。
如今,她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和逸卻突然走到南宮思雨身邊,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睛,“告訴我,心璃在哪?”
南宮思雨在他來到她身前的那一刻,幾乎停止了呼吸,她深吸一口氣,終於問道,“你是知道的,是嗎?你知道我不是她。”
和逸輕輕點頭,“那一晚我將玉墜放在你的身邊,這本就是屬於心璃的東西。可是就在那一天,你喃喃地在夢中說出了一切,你在祈求,她的原諒。”
原來是夢,一切都是夢,他後來所做的一切,他的溫柔他的寵溺,只怕是和她一樣,沉浸在一個夢中。
夢,只能是夢。
從衣領中拉出那個玉墜,放到和逸的手上,她擡起頭,明媚的笑容刺痛了旁人的眼睛,“她還在我的身體裡,被歐歐封在了我的靈識之地。“
子車聆不禁怒吼,“南宮思雨你這個笨蛋!”
和清走了過來,將南宮思雨身上的巫靈娃娃和碧玉笛解下,眼中滿是疼惜,“這兩樣東西里,是我女兒的靈魂和骨灰。她,也叫思雨。”
南宮思雨頓時瞭然,爲什麼她總是覺得體內還有另外的力量,還有另一個人的聲音,原來的她的身體,一直有三個人一起生存。
麗歐兒看了看一臉激憤的子車聆,知道他經歷了這麼多事之後,再也不會向以前那般莽撞。
走到思雨的身邊,含笑道,“思雨,你知道嗎?我不是個孤兒,成爲聖女的時候,是和清前輩,救下了他們,讓他們安渡餘生。他只要我答應一件事。就是保護好他的女兒。當年他說,思雨現,狐王醒,將他的女兒放在你的身邊,纔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思雨,我一直想要保護的人,是你。”
南宮思雨含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只有歐歐,將她視爲真正的南宮思雨,終於,她不是所有人的替代品。
“和清前輩,狐仙大人,讓心璃回來吧。”她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和清沉默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好。”
隨着他指尖輕動,巫靈娃娃和碧玉笛忽然飛至半空。
麗歐兒不禁驚大了眼睛,他竟然,用自己女兒的靈魂,化開當初她設定的無解的封印。
南宮思雨輕呼一聲,捂住胸口,一縷紅色的身影淡出她的身體。
和逸連忙上前,卻只能觸碰到一縷煙塵般的虛無。
巫馬心璃含笑看着她,“狐仙大人……”
飄蕩至南宮思雨的面前,“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向以前那樣欺負你了。外間發生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謝謝你,給了我和他一段久違的幸福時光,我的心裡,很長一段時間只有仇恨,甚至一直忽略了自己的妹妹。是你,彌補了我所有的缺憾。思雨,你記住,你,就是我。甚至,比我更加完整。”
和逸帶着深深的痛意看着她,“心璃,你……”
巫馬心璃嫣然一笑,絕世的容顏皆是釋然,“狐仙大人……心璃,不能再陪着你了。”
“阿姐……這是怎麼回事?阿姐…”巫馬蓮沛看着那股煙塵逐漸變得透明,只聽得那個彷彿來自天際的聲音,“我放棄聖女之職,破壞輪迴之道,這些,都是我該受到的懲罰……希望我的離開,可以結束,這一切的痛苦……”
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同樂正晨南一樣,離開了這個帶給他們幸福,也帶給他們痛苦的世間,彷彿,從來都沒有來到過。
和逸慢慢地站起來,神情恢復當初的淡然,他的愛已經離開塵世,永遠離開了他,他終於從那個夢中醒來。
南宮思雨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別跑……狐仙大人……我,還在這裡。”她會用他的修爲賦予的永生,永遠追隨着他。
他曾經答應過的,要和她一起,遨遊在整個世間。
尾聲
三年後,已經因功升入上神的和清在雲端看着碧浪滔天的東海,那裡,新的海神吉祥終日捧着海底聖蓮,帶着滿足的笑容。聖蓮裡,是失去真身後的蓮沛殘留的魂魄。他會永遠陪着他,他會永生守護她,再也沒有人,能讓她受到傷害。
蚩帝都城吾尤到處張燈結綵,蚩帝后位虛懸多年,終於因爲長公主赫連雨彌留之際的請旨,由丞相愛女、現任國師顏瑤彌補了這個缺憾。
皇后仁心仁德,將國師府諸財充入國庫,國師府衆人皆入御林軍,正式爲皇族效力。
羽化仙外,森林沼澤皆已化去,羽化仙煥然一新的大門昭示着它數百年的榮耀。
羽化仙的秘密終於被顏瑤借皇權掩蓋在已經覆滅的過往中,而新任門主子車聆,告知天下,羽化仙三月之期門規廢除,任何人只要潛心修真,皆可拜入羽化仙一門。
神界試煉改爲二十年一次,不再僅從羽化仙一門甄選。
至此,這場是非正邪顛倒了三百年的糾葛,終於塵埃落定。
江南,蓮葉何田田的湖面上,和逸一身白衣坐在輕舟之上,看到岸邊那抹不依不捨的身影,淡漠的臉上,牽起一絲如同清風般的笑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