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擡着頭,此刻天空霞光璀璨。
忽而杖來,忽而簪至,時不時還有刀氣盈天。當一隻笏板出現在天空時,蘇禾便看到一隻纖纖素手凌空一點,指間一道水波盪開,清空了整個天空的雜物。
這手蘇禾認得,紀妃雪的。
甚美!
封皇大世界方向,一道鐵索橫亙星空,跨過數個大世界直接綁縛而來,向紀妃雪纏去。
便聽一聲長吟,蘇禾就見一頭龍龜在天空顯現,一身青墨色,背上靈蛇嘶吼。比那鐵索不知靈活多少倍,縱身一盤便將鐵索絞碎。
崩碎的鐵索發出尖叫聲。
以龍龜爲中心無數綠葉隨風翻飛飄轉整個世界,每一片綠葉都落在一節鐵索上,隨之燃盡。
即便崩碎依舊靈活的鐵索,在落葉燃燒之後便徹底失去了活性,落在玄荒界內,化作最精純的氣息消散開來。
蘇禾瞪大了眼睛,眼中驚喜莫名。
槐叔!
槐叔破殼了!
他衝着天空一聲長吟。
“昂!~~”
古槐回首,向他望了一眼,迴應一聲眼中盡是滿意:“不錯!根基尚穩,進境速度已經超過歷代所有龍龜!爭取萬年內開天七重。”
進境固然驚喜,但這小龜,在他們閉關期間竟然搞出一頭小小龜來,這才讓龜瘋狂!
這是天大的功勞,泰祖若知曉了,還不定有何等獎賞呢!
還有他那小媳婦,以人身生龍龜,幫白靈承載魂獸,這一甲子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龍龜一族欠下的人情,已經不是言語能描述的了。
具體該怎麼獎賞,卻要泰祖破關之後才知道了。
封皇宮一脈欠龍龜的可不是一點半點兒了。白靈魂獸險些折在他們手中。
至於這是不是白靈的算計,沒有風易居丫丫能不能撐到蘇禾出世,那就不歸龍龜管了,龍龜只知道不爽,打就對了!
古槐靜於星空,身邊有參天大樹於虛空中生長而出,招搖蓬勃。擋下封皇大世界一道道攻擊。
畫卷裡只剩兩龜一人,依舊一動不動。
畫卷是靜止的。
但其中不知有何等危機,非是如此封皇大世界三位不至於隔空破畫,想將畫卷打碎。
星空中的打鬥除了好看,蘇禾看不懂半點兒。看會兒稀奇,便又回首向幽冥通道處看去。
一道星光落下,封礽復活,鬼物沒有逆斬根源的手段,不能將他徹底鎮殺。
但復活的封礽愈加虛弱了。
復活只是保命手段,不是無傷重生,蘇禾傳承神引,每一擊都帶着逆斬根源的效果。打出的傷勢,復活也救不過來,只能脫離戰鬥,再將養療傷。
氣息愈加萎靡,封礽卻望着天空哈哈大笑起來。
“不曾放棄我!”
“封皇宮不曾放棄我!”這是封皇宮的氣息,他們沒有放棄自己,只是前來救他的大能被玄荒界的存在擋住了!
他轉頭看向蘇禾:“龍龜,蹇卦還我!”
他一擊劈碎一頭鬼物,縱身而起衝出鬼物籠罩的範圍,身上燃起火焰,一套獄卒服飾顯示出來。
蘇禾看着他。追殺近四個月,封礽都不曾透支自身召喚刑具和獄卒服飾。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以他重傷之軀再透支,便十死無生了。這會兒強行提升,再無活路,這是以身報國,根本不計劃活着,只想搶回蹇卦。
蠢貨喲!
蘇禾在他衝來的瞬間,神機一閃雪隱用出已經消失不見。
整頭龜沉在水底,任憑封礽呼喊。
“龍龜!出來!堂堂龍龜追殺我四月,已到決戰之時,卻不敢與我一戰?!”
“出來!”
他探手一抓,召喚自己長槍,長槍刺穿龍龜,此刻還在龍龜身體中卡着,找到槍便找到龜!
他爆發狀態燃燒性命,持續不了多久的。
一爪抓出,卻如泥牛入海,沒有任何迴應。半月來,自從長槍扎入龍龜身體,便是這般效果,此刻爆發居然依舊感應不到!
蘇禾水底閉目,感受着體內的長槍,一道道結界向長槍落去,好似形成了一個小世界,專門將長槍包裹。長槍頂端還有山神印鎮壓。
封礽很有經驗,這一槍險些刺中界珠,距離界珠不足一寸,蘇禾不敢輕易拔出,只恐傷到界珠。便以蠻王煉界術的手段,一刻不停的以結界囚禁長槍。
半月來長槍外已經形成一層結界固化的晶膜。
“出來!”封礽嘶吼着,眼中閃着瘋魔般的氣息。頭頂眼睛圖案,閃爍着想要再次點燃,卻終究亮不起來了。
“滾出來!”
蘇禾翻他個白眼,繼續往長槍上刷着結界。明知拖一會兒他就必死,瘋了跑出去打一架?
身體裡插根長槍打架,這已經不是硌得慌了可好?
封礽呼哧呼哧地喘息着,發着破風箱的聲音。
“蹇卦!蹇卦!”他此刻恨不能一掌劈了自身,爲什麼鬼迷心竅將蹇卦丟出,想要調虎離山趁機逃走。
結果人沒逃走,蹇卦也沒了!
他擡頭看着星空外閃爍的光芒。這一刀霸道無比是鎮北將軍吧?還有這笏板這是學士府府主!這簪子以鳳爲形,是宮中哪位娘娘?
這般存在都來救他了嗎?
封礽嘶吼一聲,一拳砸下攪亂湖水。恨不能生啖龍龜血肉。
便聽星空中有聲音傳來。
“玄荒諸位道友,困住我鎮南王,卻是真想在此刻與我封皇大世界開啓決戰?”
封皇玄荒必有一戰,但這會兒不是時機吧?
邋遢老道嘿嘿笑着:“不是你們這幫龜孫子挑事,道爺我搭理你?道爺正調教徒弟呢!”
“想停戰?好啊!堂堂踏天七重欺辱小龍龜,賠償拿來!無故襲擊雲夢澤,賠償拿來!”
“賠償拿來便可贖回鎮南王!”邋遢老道將手一攤,一副無賴模樣。
封皇大世界,那中年文士,微微眯眼:“半晌才道,賠償絕無可能,不過下一次玄黃洞天將開,我封皇大世界,可讓出十枚玄黃令。”
玄黃令妙用無窮,可開兩界戰域,亦是進入玄黃洞天的憑證。玄黃洞天奇妙,已不知存在多久。
上古之前玄黃大世界諸天第一,還是道起之地,無數大世界朝聖之所。
玄黃洞天內留存的不僅僅是玄荒界前輩的痕跡,更有諸天萬界各方種族留下的痕跡。
三千大世界甚至十萬小世界都有玄黃令的出世。
得到令牌,在使者推開玄黃洞天的剎那,可傳送至玄黃洞天。否則便要從大門一路橫推進去,危機重重。
玄荒界道人和紀妃雪還有古槐相視一眼。
古槐蛇尾一顫,畫卷頃刻消融,兩頭龍龜長吟而出,對面鎮南王也一步跨出,看不出任何變化,一身蟒袍一塵不染,上位者氣息撲面而來。
一出來便回頭看着古槐衆人,然後嘴角帶起一絲笑,拱手道:“多謝玄荒界諸位招待,日後必有厚報,咱們後會有期!”
燭龜殼上靈蛇有氣無力的擺了擺蛇尾:“慢走…不送~”
“下次來記得換一道卦象!”
鎮南王麪皮微抽,再次拱手“好說,好說!當年從玄黃大世界得到不少卦象,下次多帶兩個還請諸位不吝指點一二。”
他說着笑着,轉身融入虛空,消失不見。
各方世界聽到聲音的人,面面相覷。
什麼是卦象?至寶嗎?
天空中邋遢老道擺擺手:“走啦,走啦!回去繼續調教徒弟!小兔崽子千把歲的年紀罷了,就覺得自己是修行前輩了,道爺想收徒,他居然還不肯?欠抽!”
他竹仗一點,向玄荒界落去。
三頭龍龜相視一笑,看向紀妃雪。紀妃雪眼中閃着危險的光芒:“別想我叫你們叔,面皮薄喊不出口!”
她說着話,身形漸漸虛幻,也離開了。
三頭龍龜同時汗顏,向着蘇禾所在長吟一聲。轉身向丰神大世界而去。
他們才破關而出,需要好生鞏固一下,丰神大世界被他們破殼氣息擾動,也得回去梳理氣息,否則遺患無窮。
而且以破殼就同鎮南王一戰,收穫頗豐,該梳理一下所得。
極北冰原,封礽打碎的湖面纔剛剛落下,他整個人卻站在湖水上一動不動了。
身上火焰燃燒,獄卒衣衫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攻打玄荒界的三位前輩收手了,贖回鎮南王便停手了,鎮南王也返回封皇大世界了。
沒人記得他,沒人搭理他。
他低頭看着身上皁色獄卒服,看着體外燃燒的火焰,忽地哈哈笑起來來。越笑越大聲,漸漸的笑的撕心裂肺。
一拳又一拳砸着水面,湖水滔天而起,化作傾盆大雨,卻澆不滅他身上火焰。
湖底一頭龍龜靜靜看着他。無需再隱身了,封礽身上死氣瀰漫,已經到了極限。
他低頭看着龍龜。
“蘇禾!蘇禾!”封礽叫着:“你該死!你該殺!”
他縱身向蘇禾衝來,殺意盈天,速度卻越來越慢,衝至蘇禾身前百丈,再不能前進一步,噗通一聲倒了下來。
擡頭,獨眼看着蘇禾,嘴巴裂了開來,眼中沒有恨意,卻是無盡的羨慕:“龍龜……真好……”
轟!
一聲炸響,他身上火焰突然爆炸似的旺盛一下,緊接着像是燒盡了燃料,徹底熄滅下去。
三枚骰子滴溜溜落了下來,落在封礽身上。
他身上居然還有寶貝!
四個月來,蘇禾還以爲已經搶光他的寶物了。
大雨落下,乾涸的湖水再次漲了起來,蘇禾撥動水浪遊至封礽身前,連着屍體一併收了起來。
這是他從破殼以來,最長的一次戰鬥,便是當年搶奪化妖果,與狼王也不過僵持了月餘罷了。
大雨落下紛紛灑灑,有的還在半空已經凝聚成冰,落下來砸的湖水跳動。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雨滴化作冰雹,噼裡啪啦的砸了下來。
便是已到春日,極北冰原依舊冰天雪地。
蘇禾身邊空間波動,紀妃雪一身紅裳現身,臉上帶着笑,落在蘇禾龜殼上。
擡指戳了戳貫穿蘇禾的長槍,眼中殺意一閃而逝。
“疼嗎?”
“疼!”蘇禾呲牙咧嘴,這個真不是裝的,能忍住可以不受影響,但不代表不疼。
這疼要命!
“剛氣包!”紀妃雪哼一聲,手指輕輕一點,那長槍頓時縮小,化作繡花針一般從傷口中跳了出來,落在紀妃雪手中。
被她收了起來。
蘇禾一聲長吟,如釋重擔。半個月了體內插着一杆長槍,總感覺在閻君殿前跳舞一般。
可偏偏這長槍離着界珠太近,他不敢隨意拔出。
傷口中真血涌動,卻沒有一滴迸出,仔細看每一滴血都如一方軍陣,有士兵並肩拉手,防止任何一滴灑出。
紀妃雪摸出一隻葫蘆,挑出一滴純金色的液體屈指彈入傷口。
傷口中血液似乎怔了一下,接着有擂鼓聲響起,一艘艘艨艟鉅艦顯現,衝過金色藥液,載着滿船藥液運向傷口各處。
片刻後一陣酥麻瘙癢傳來,貫穿整頭龍龜的傷口竟肉眼可見的開始癒合。
蘇禾打了個冷戰,擡頭看向紀妃雪:“不要管傷口,快!我能感覺到鎮南王狀態不對,這闕蹇卦對另外一半的召喚愈加強烈了!”
召喚越強,從那一半上吸扯來的力量便越強,蘇禾小蹇卦撒了歡的跳躍着。
“小夫君要錢不要命的樣子,頗有幾分可愛呢!”紀妃雪掩嘴輕笑。戟指一點,湖下積水滾動,化作堅冰。堅冰飛舞片刻便凝聚成一座祭壇。每一塊冰磚內都有一條小龍遊動。
仔細看,卻又不是小龍,而是一枚枚符籙匯聚,依着特定規律運轉,形成了小龍的姿態。
“拿來吧!”紀妃雪伸出一隻手。
蘇禾立刻將半闕蹇卦遁出,落在她手上。此刻看去蹇卦就是平平無奇一道符文,被紀妃雪輕輕一送,落在祭壇上。
“六十四卦原本就源自玄黃大世界,在此召喚優勢極大。”她一邊操作着祭壇,一邊向蘇禾講解。
“太古之時並未有六十四卦,只有大易。後大易破碎,六十四卦才顯,而今散落各處,約有三成在玄荒,三成在封皇,還有兩成在玄黃洞天,剩下的就不知所在了。”
她看着蘇禾,她曾見過蘇禾的內世界,知道蘇禾凝聚開天神器就要各處尋找卦象。
四靈各族都有卦象,但具體有幾卦她不知,四靈當都能借出。歸望山、古靜齋不難辦。
但是封皇大世界就很難了,再想這般主動送上門來,近乎不可能。
紀妃雪說着話,戟指一點,祭壇上蹇卦散出無盡光芒。卻又被她早佈置下的結界阻擋,不曾傳出去。
於此同時,封皇大世界。
鎮南王一言不發坐在廳堂上,對面是方纔爲他出手的三人。
三人似有話說,但鎮南王已經緩緩睜開眼睛,拱手道:“多謝三位援手,但此刻我需先將蹇卦召回,明日本王登門道謝,三位有何話要問不防等到彼時。”
三人不曾說話,身形卻漸漸虛幻,消失不見。
他們方走,鎮南王臉色便瞬間慘白,一口血吐出。呲啦一聲撕開衣衫。胸口中央一枚山神印緩緩旋轉着。
“燭!”他咬牙。
畫卷中其它龜未曾出手,自始至終都只有燭一頭龍龜。但是……他敗了!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
龍龜不對!他們背上的靈蛇也不對!沒有靈蛇時,燭正面戰鬥最多與他平分秋色!
鎮南王臉色極差,幾道印決落在山神印上,卻再沒時間處置,身形一閃已經落在一片枯寂的世界中,這是他的洞府。
縱身閃入一座祭壇,無數天材地寶落在祭壇內,這些天才地寶放在任何一座大世界,都足以支撐一座龐大宗門,此刻只爲召喚半闕蹇卦,便這般流水般用出,他卻混不在意。
祭壇剛剛亮起,他便匆忙召出蹇卦。卻在這時蹇卦上一陣華光閃現。
“賊子!安敢強召我卦象!”鎮南王叱責一聲,啓動祭壇。
將蹇卦鎮壓下,同時召喚另一半。
祭壇上蹇卦主卦急速顫抖起來,隨時都要破空而去一般。鎮南王一口血噴了出來,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這卦……在主動迎合!它非單沒有召喚客卦歸來,還在主動遁去,迎合客卦的召喚!
好似客卦那邊有什麼巨大吸引一般!
鎮南王一臉陰沉。我在奮戰,你卻先降?!
他低喝一聲,一掌印在蹇卦上,要將蹇卦最先鎮壓,哪怕不召回客卦,主卦也不容有失。
一掌印下,這半闕蹇卦上卻一道身影浮現出來,一身紅裝正是紀妃雪。
擡手與他對了一掌,兩位踏天七重極限,一掌對下整個荒寂世界都承受不住,轟然炸開。
爆炸中心一條白龍虛影浮現,卷着蹇卦主卦,消失不見。
祭壇上霎時間空空如意。
鎮南王靜立不動,他在召喚蹇卦的同時,紀妃雪也在召喚。
但是蹇卦在主動配合紀妃雪的召喚,甚至爲了離開,將紀妃雪殘影拉了過來,與他對了一掌。
好像紀妃雪是蹇卦親孃一般!
極北冰原,祭壇上紀妃雪身形一閃,消失剎那又重新出現。她出現左右手便各捧着半闕蹇卦,兩道蹇卦符文扭曲着迫不及待的撞在一起,徹底融合。
被提升了四倍品質的客卦,一股道韻流轉。帶動着整枚蹇卦都在不停的提升。